我爸把文闖扶起來:能走嗎?


    文闖搖搖頭。


    我爸和張老師大戰了一場,也有些腿軟,對我說:你幫我,把文闖扶上來。


    然後,我爸彎下腰,我幫他把文闖扶到背上。


    不經意間,我的手碰到了文闖的腳腕,感覺像是摸住了火苗一樣,猛地被燙了一下。


    我連忙縮回來,對文闖說:你沒事吧。


    文闖詫異的看著我:我有事啊,你沒看見我都走不了了嗎?


    我說:我指的不是這個。你的腳。沒覺得有什麽特別?


    文闖搖搖頭:就是有些軟,不聽使喚。


    這時候,我爸已經背著文闖往村子裏麵走了。我隻好帶著滿腔疑惑跟上。一路上我偷偷摸了文闖的腳腕幾次,都沒有什麽異常。我不由得懷疑,難道剛才是錯覺?


    看門的老頭自然不肯再回學校呆著,一路上都在數落他的校長親戚,埋怨他給自己找的這份好差事。


    我爸想了一會,對看門的老頭說:咱們最好叫點人,把張老師給捆起來。不然他瘋瘋癲癲的傷了人,可是不好。


    老頭同意了。反正他也沒有睡覺的地方,早點把張老師逮住,他也好回去睡一會。


    進了村之後,我爸先把我送回家,囑咐我鎖好門,然後他背著文闖去了姚媒婆家。臨走的時候撂下一句話:把張老師抓住了就回來。


    我媽還沒睡,一直在等著我吃飯。她見我爸急匆匆出去了,問我出什麽事了,我不想她擔心,推說不知。


    吃完了飯,我拿出書包打算寫作業,卻發現書包早不知道扔在哪了。我心想,張老師這幅模樣,肯定沒辦法上課了,既然如此,還寫個毛的作業?


    於是我幹脆脫衣服上床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但是根本睡不著。我等了很久,我爸始終沒有回來。我疑神疑鬼的,不斷的檢查大門,生怕一時疏忽,讓張老師闖進來。


    半夜的時候,我終於開始迷糊了。忽然,我隱隱約約聽見一陣敲門聲,我一激靈坐起來,而我媽已經出去了。


    我光著腳跳下床,趴在窗戶上向外看。發現走進來的是我爸,這才稍微放心了些。


    等我爸進了屋,我探頭出去問他:爸,張老師抓住沒?


    我爸搖搖頭:我叫了幾個人去學校,沒有找到張老師。這幾天小心點,看見他之後遠遠地躲開,回來告訴大人,千萬別招惹。


    我點頭答應了。


    我媽關切的問:張老師怎麽了?又打孩子了?


    我爸搖搖頭:誰知道他怎麽了,估計是瘋了。


    我爸折騰了一夜,已經很累了,回屋之後很快滅了燈,緊接著鼾聲大作。


    但是我卻怎麽也睡不著。隱隱約約的,我總覺得張老師不是瘋了那麽簡單,好端端的人怎麽會瘋了呢?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想睡覺,但是滿腦子都是張老師發狂的猙獰,我不由得害怕,於是又重新睜開。


    黑漆漆的夜,睜眼與閉眼也沒什麽區別。


    我發現,當我看不到東西的時候,耳朵總是相當靈敏。我躺在黑暗中,所有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忽然,寂靜的夜裏傳來一陣狗叫。這狗叫的很劇烈,絕對是看到什麽東西了,叫了一陣之後,聲音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硬生生切斷了一樣。


    我心裏一激靈,馬上不困了。


    緊接著,我聽見全村的狗都開始叫了起來。此起彼伏,互相應和。狗叫聲在村子裏傳出去老遠,整個黑夜都被叫聲淹沒了。


    我覺得不對勁,打算開燈看看是什麽情況,於是摸黑下床。


    我剛剛從床上坐起來,一扭頭,忽然發現窗戶上有一個影子。


    它貼在那裏,像是隔著窗戶往裏麵張望。


    我喉嚨發幹,坐在床上不敢動。隻是用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它。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大半夜光著身子坐在床上,我開始不由得打冷顫。


    外麵的月光很淡,影子也很模糊。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張老師。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不敢輕舉妄動。


    過了幾秒鍾,我看見影子動了動,但是絕對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想叫我爸,但是又不想打草驚蛇。


    我眼睛死盯著影子,耳朵裏聽著滿村的狗叫聲,緊張,煩躁,害怕,各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湧上心頭,我身子凍得發抖,腦門和手心卻一陣陣出虛汗。我心內糾結,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正在這時候,我爸屋子裏的燈忽然亮了。


    就是現在,我連忙大叫一聲:爸,窗戶上有影子。


    我爸肯定是著急了,我聽見他從床上跳下來,撞開房門跑了進來。連衣服都來不及穿,順手抄起我屋子裏的椅子,大聲問:在哪?


    我指著窗戶:在那。


    然後我們父子倆開始麵麵相覷,窗戶上幹幹淨淨,根本沒有什麽影子。


    然後我們穿上衣服,走到院子裏。那些狗還在不知疲倦的叫,我看見很多鄰居已經把燈打開了。


    我們在院子裏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我媽也出來了,指著院子裏一棵樹說:是不是樹影落在窗戶上了?


    我想了想:沒準還真是。


    我媽歎了口氣:這幾天是怎麽了?總是出些怪事。


    我爸在院子裏站了一會,那些狗叫聲漸漸的停止,夜重新靜下來。


    我爸擺擺手:都回去睡覺吧,明天一定得把那個張老師抓住。


    但是誰還睡得著啊,我瞪著眼躺到了天亮。


    那天早上到了學校,我發現不少人都睡眼惺忪,看起來都沒有睡太好。


    班上鬧哄哄的,有一半人都在討論張老師。確切的說,是在聽大黃講張老師。


    大黃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王莊人,和我一樣姓王,但是他的真名並沒有這麽帶勁。


    隻不過因為他有一條狗,名叫大黃。而此人又是愛狗之人,無論和人討論什麽,三句之內,必然要提到,我家大黃如何如何。於是我們幹脆叫他大黃。


    此時大黃站在教室正中央,講的吐沫星子橫飛:話說昨天晚上張老師吃的有點撐,於是心血來潮,大半夜來我們王莊溜溜食。不成想,走到我家門前,遇見了我們家大黃。這一人一狗,本來就互相看不順眼,此時狹路相逢勇者勝,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聽到這裏,同學們不由得哄堂大笑。


    大黃頗有台風的伸出手,壓了壓笑聲,滿臉悲傷的接著講:隻可惜張老師凶神惡煞,老弱婦孺尚不放過,何況一條忠心不二,看家護院的猛狗?我家大黃點到為止,張老師卻趕盡殺絕。哎,他們兩個鬥了一百回合。大黃一時疏忽,就著了張老師的道,被活活咬死。不過,張老師也沒有什麽好果子吃。他已經被我家大黃咬傷,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狂犬病發。同學們,大黃為了大家的自由而獻出了自己年輕點的生命,請大家為它默哀。


    我發現大黃不去說相聲真是屈才了。一時間同學們笑成一團。砸桌子的,吹口哨的,此起彼伏。


    我拽住他:你確定昨天是張老師?


    大黃瞪瞪眼:我親眼看見的。張老師把我們家狗咬死了。然後周圍的鄰居全出來了,張老師一瘸一拐的逃走了。


    其餘的同學也很疑惑:張老師好好地幹嘛去咬你們家的狗?


    大黃正要說話。忽然推門進來一個人。


    大家一看是馬屁謙,頓時都不說話了。


    玩笑歸玩笑,私底下怎麽編排張老師都行,但是大家全都瞞著馬屁謙,因為他肯定會一字不漏的打小報告。


    馬屁謙麵色沉重,一如痛失愛犬的大黃。他走到講台上,雙眼含淚:同學們,我剛剛去了一趟校長室。校長和看門的大爺告訴我。我們敬愛的張老師,因為操勞過度,積勞成疾,精神方麵出現了一點問題。希望同學們好好學習,不要辜負張老師的付出。並且,如果有哪位同學發現了張老師,請及時報告校領導。


    我們一陣沉默,個別膽子大的問:確定?


    馬屁謙點點頭。


    又有人問:張老師還會再上課嗎?


    馬屁謙惆悵的搖頭:哎,不可能了,校長說,張老師得了這個病,就算是治好了,也沒有人敢讓他教了。


    教室裏沉默了幾秒鍾,忽然傳出一陣歡呼。那一天,我們是在狂歡中度過的。所有人都在破口大罵張老師。


    馬屁謙被我們罷免了,但是我們仍然促狹的叫他班長。從那一天開始,班長變成了他的外號。


    放學的時候,我和文闖相談甚歡。結伴往家走。


    走到半路上,忽然有什麽東西砸中了我的後腦勺,生疼。


    我怒氣衝衝的回頭,看見鑫哥帶著幾個人笑眯眯得走過來。


    我反應迅速,一把拽住文闖:跑。


    文闖一瘸一拐,在我的提攜下勉強做到了健步如飛。我們兩個跑了一陣,眼看鑫哥等人越追越近。


    我抬頭看見馬上就要跑出學校區了,一把拉住他:不能再跑了,出了學校區,事兒就鬧大了。


    文闖卻不由分說把我拖過去,然後繼續狂奔。


    鑫哥在後麵大笑:小兔崽子,你們兩個挺有種哈。給我上。


    然後,跑過來三四個高大強壯的學生,把我們兩個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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