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飯都吃不下去了。把碗放到桌子上:姚奶奶,你明明白白告訴我,到底該怎麽辦,為什麽要去亂葬崗?


    姚媒婆歎了口氣:天下,我和你爸媽商量了一下,覺得王大膽出現在亂葬崗有點不對勁。


    我問姚媒婆:怎麽不對勁?


    姚媒婆說:王大膽雖然是光棍,但是也有幾個兄弟,所以死了是埋在他們自己家的祖墳裏麵了,按道理說,就是鬧鬼也該他自己墳頭上鬧,也不該去亂葬崗啊。


    我附和:是啊,也不該去亂葬崗啊。


    姚媒婆說:我估計了一下,肯定是有什麽東西在亂葬崗,把王大膽給絆住了,他的魂回不來,所以想求咱們把那東西給找出來。


    我撓撓頭:什麽東西?


    姚媒婆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他曾經上過你的身,隻要你看見了,肯定能認出來。


    姚媒婆一番話說的我心裏很是堵得慌。


    我爸坐在椅子上問姚媒婆:後天就是王大膽的七七了,明天再去找來得及嗎?要不咱們現在就去吧。


    姚媒婆搖搖頭:不行,現在太危險了。你沒見你們家門外麵那麽多野鬼。


    一聽這話我想起來家門口的野鬼,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是聽文闖和姚媒婆一連說了兩次,再加上自己的想象,不由得有點毛骨悚然。


    我大著膽子問他們:到底怎麽回事?我們家到底怎麽了?


    姚媒婆歎了口氣:咱們幾個人在亂葬崗呆了一夜,自覺不自覺的沾上了不少鬼氣,那些野鬼向來欺軟怕硬,這就跟上來了。不過沒關係,他們也就是想要點錢。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桌子上放著好幾包紙錢,我爸歎了口氣,拿了一摞,估計是去外麵燒紙了。


    那天晚上姚媒婆和文闖都沒有回家,直接在我家睡了。


    晚上文闖待在我屋子裏,一直聊到淩晨。


    據文闖所說,這兩天他和姚媒婆也不好過,家裏的怪事也是一籮筐。


    這天晚上,是我爸唯一一次沒有催我寫作業,不過,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院子外麵燒紙的火光時不時就亮起來,一直持續到天亮。


    我爸媽和姚媒婆三個人,輪番守了一夜,也燒了一夜。


    那天晚上我根本不敢關燈。


    我躺在床上,越睡覺得越冷。我問文闖:哥們,你覺得冷嗎?


    文闖不答話。我最怕這個了,大著膽子扭頭,看見文闖好好的睡在我旁邊,但是把腦袋藏在了枕頭下麵。


    我把枕頭拿開,看見文闖麵色蒼白,身子在不住的發抖。


    我看見文闖嚇成這樣,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心裏也開始惴惴不安:哥們,你這是怎麽了?有話好好說,大半夜可別嚇人啊。


    文闖慢慢的轉過頭來,小聲說:天下,有件事我怕你害怕,始終沒有告訴你。


    我一聽這個,心裏更害怕了。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抖起來:到底什麽事啊。


    文闖小聲說:自從那天從亂葬崗回來,我就能看見那個東西。


    我心裏一緊,下意識的意識到文闖說的是什麽。但是我還是小心翼翼的想確認:那個東西,是什麽東西?


    文闖咬咬牙,艱難地吐出來一個字:鬼。


    電燈把屋子照的燈火通明,但是聽見這個字的時候我還是嚇得手腳發軟,扭頭看見文闖臉色蠟黃縮在被子裏,但是兩隻眼睛好像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後的方向。


    我回頭,發現深厚除了一堵牆什麽也沒有。


    我問文闖:你看什麽呢?


    文闖一動不動,也不回答我。就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我不敢再叫他,隻是慢慢躺在枕頭上,兩眼盯著房頂上的電燈,以及房梁之間的蛛網,一動不敢動。


    過了大約三分鍾,我聽見文闖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忽然活過來一樣。


    然後,他輕輕叫了我一聲:天下。


    我答應了一聲。


    文闖的聲音很虛弱:剛才你身後有個鬼。


    文闖改輕輕一句話,說的我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我隻覺得床邊一個青麵獠牙的東西正在盯著我,腦子裏這麽一想,瞬間,似乎聞到了血腥味。


    幸好文闖接著說:不過那個鬼已經走了,到院子裏麵領紙錢去了。


    我聽見文闖這麽說,全身才稍微放鬆了一些,拽過被子蒙在腦袋上,低聲說了句:麻痹,有鬼也別告訴我了,老子睡了。


    我隱隱約約聽見外麵文闖苦笑了一聲。不過管他呢,老子這一晚上都不會在從被子裏麵鑽出來了。


    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我自己仰天睡在床上,被子已經不知道被踢到哪裏去了。


    其餘的問正在吃飯,我揉揉眼睛坐起來。覺得臉上有點紮,我狐疑的摸了摸,還是紮。


    我把手放在麵前仔細看。心裏咯噔一下。我的手怎麽了?為什麽是這種顏色?


    我的手現在變成了一種灰色,這種灰和沒有洗幹淨不同,這種顏色就好像我忽然心裏一抽,我知道這是什麽顏色了。


    小時候村子裏死了人,我去他們家玩,調皮的把裹屍布掀開一角,那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雙灰色的手。


    我驚恐的把兩隻手搓了搓,有點硬,有點麻木。


    可能是我剛才起床的聲音被我媽聽到了,她叫我:天下,快來吃飯啊。


    我答應了一聲,慢慢的穿衣服。


    腦袋伸到背心裏麵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文闖的話來:有一隻鬼在屋子裏。


    一想到這個,我背上立刻出了一層汗,我急急慢慢把腦袋從背心裏麵鑽出來。左右環顧,隻見陽光明媚,心裏稍微安定了些。


    我慢慢走到飯桌前麵,哭喪著臉想把手伸出來給我媽看。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媽忽然臉色灰白:天下,你怎麽了?


    其餘的人抬頭看了我一眼,神色也都充滿了沮喪我絕望。


    我忽然明白了什麽,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牆邊照鏡子。裏麵一張灰色的臉,和我的手一樣,暮氣沉沉,墓氣沉沉。


    鏡子裏出現了另外一張臉,是我媽的,麵臉淚痕。她摸我的頭發:天下。


    姚媒婆走過來:快點吃飯,吃完了咱們去亂葬崗,把事情辦好了,就全都好了。


    我媽扭頭問姚媒婆:姚大媽,你是給人看冥婚的,天下這是怎麽了?


    姚媒婆撓撓頭:我真不知道啊。我隻會給人看看婚。


    這時候,站在旁邊的文闖輕輕來了句:是屍變。


    啥?文闖兩個字讓我爸也緊張了。


    文闖被我們這麽多人圍在中間。有點緊張。


    我媽和藹的問:孩子,你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知道的?


    文闖舔了舔嘴唇:有人告訴我的。


    我媽抓住文闖的胳膊,力氣之大,捏的文闖疼的叫了起來。我媽焦急的問:誰說的?


    文闖一邊掙紮一邊說:麻子,麻子告訴我的。昨天晚上你們都睡了,麻子來了。


    麻子鬼魂現身我已經見過幾次了。但是三個大人是第一次聽見,全都大吃了一驚。


    文闖終於從我媽手底下掙紮出來:麻子告訴我說,上次王大膽上了天下的身,雖然後來咱們把他趕走了,但是屍氣還留在天下身上。現在天下特別招鬼,那些鬼慢慢的聚攏過來,陰氣特別重。天下就算活著,也得被那些鬼熬的慢慢變的像是一具屍體。


    我聽的心如死灰,整個身體空蕩蕩的,好像醫生宣布我已經得了癌症一樣。


    而我媽已經哭了,一邊哭一邊不死心的問:有沒有什麽辦法?


    姚媒婆安慰我媽:事情是王大膽惹出來的,先把那件事辦好了,然後再慢慢吃點補氣的藥,應該就好了。放心,這種藥我會抓,不然整天給人看冥婚哪受得了。


    我這時候哪還吃得下飯,催促他們:趕快去亂葬崗吧。


    姚媒婆搖搖頭:再等一會。咱們幾個陽氣都不夠,要等到中午的時候去,不然的話,可能有危險。而且動作要快,要在下午兩點之前回來。


    於是我們五個人呆在屋子裏。個個坐立不安。


    我問文闖:周圍還有鬼嗎?


    文闖搖搖頭:白天都躲起來了。


    我問;它們躲在哪?


    文闖看了一圈:廁所或者比較潮濕的牆角。


    我全身哆嗦了一下,把尿意壓下去。這次,就算是把膀胱憋炸了我也不敢上廁所了。


    這樣一直熬到快要中午的時候,姚媒婆終於站起來:差不多了,咱們快點走吧。


    於是我們一行五人終於走出屋子,浩浩蕩蕩的出來了。


    今天是個大晴天,初秋的太陽依然很毒辣,但是我絲毫不覺的熱,反而覺得很安全。


    路上有不少人,來來往往的,有不少人扭頭看我。


    我知道他們在看什麽。想必我這幅尊榮,不惹人注意才怪。我無暇顧及,隻是低著頭,馬不停蹄的向亂葬崗走。我們隻有兩個小時。


    明天就是王大膽的七七,如果這兩個小時辦不完那件事,我就要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


    然而,最可悲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要去亂葬崗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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