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這些冤鬼就要散掉去投胎了,我心裏麵有些著急,怎麽唱紅臉的呂先生還不過來?


    我心裏麵盤算著,要不要再逼這些小鬼一把,不許他們投胎,一定要讓他們魂飛魄散,可是我這麽幹,實在是過分的可以了。


    恰好在這時候,我聽見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正在嚶嚶嗡嗡的哭著,然後用難以分辨的聲音說道:“等等,趙先生,能不能再寬限我們三天?”


    這冤鬼說話的聲音很奇怪,可是我一聽他說話,就感覺極為熟悉。我疑惑的說道:“是誰在說話?出來。”


    隨後,從冤鬼中走出一個人來。這人低著頭,手裏麵抓著一隻竹竿,不住的點在地上探路,而他的鼻梁上,則架著一副墨鏡。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薛倩嗎?他為什麽混在冤鬼堆裏麵?還要扮作盲鬼的樣子?


    薛倩嘴裏麵明顯含著屍牙,所以說話的時候不肯張嘴,一直用嚶嚶嗡嗡,難以分辨的聲音和我說話。


    我心中默默地想:“估計呂先生和他又有什麽詭計了。”於是我配合著喝道:“為什麽要寬限你們三天?你們要用這三天時間來害人嗎?”


    薛倩低著頭,緊閉著嘴,含含糊糊的說道:“不敢不敢,我們哪裏敢再害人?隻不過我聽說一個地方,可以治好我們的眼睛,隻要如果你能大發慈悲,允許我們去那個地方一趟,我們再投胎轉世,也就不遺憾了。”


    我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沒有聽說過?”我這種好奇地語氣,並不是裝出來的,所以聽起來真誠無比。而那些小鬼居然也不知道有這種地方,紛紛向薛倩問道:“什麽地方能夠治好我們的眼睛?”


    薛倩說道:“有一位救苦救難的千手千眼觀音,可以治好我們的眼睛。”


    千手千眼觀音我自然聽說過,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可以讓盲人複明。很快我反應過來了,這個說辭八成是呂先生胡謅出來的。


    我知道這個是呂先生的計謀,但是那些盲鬼並不知道。更何況,眼睛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何等的重要,這些冤鬼忽然瞎了,心中驚惶的要命,這時候聽說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們重見光明,根本不想分辨真偽,隻想試試看再說了。


    更何況,千手千眼觀音有那麽多雙眼睛,似乎正好和盲人有些關係。這樣真真假假,聽起來更容易讓人相信。


    那些冤鬼向薛倩問道:“你這話聽誰說的?”


    薛倩回答道:“我祖母生前喜歡念經,經常向我講這些事。據他說,我叔叔生下來的時候兩眼不能視物。於是她將我叔叔抱到千手千眼觀音像前,虔誠祈禱了三天三夜。每天用廟裏的露水幫他洗眼睛。三天之後,我叔叔就康複了。”


    我看見薛倩說的信誓旦旦,不由得心中好笑。薛家被陰鬼婆鬧得人丁單薄,他什麽時候又有叔叔了?


    眾鬼深信不疑,紛紛向我哀求道:“趙先生,就給我們一次機會吧,讓我們去參拜千手千眼觀音,三天之後,我們按照你的吩咐,去投胎轉世。”


    我故意裝出一副沉吟的樣子來,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同你們一塊去看看,免得你們耍什麽花招。”


    冤鬼們連忙信誓旦旦的說道:“不敢,不敢。”


    薛倩用竹棍探了探路,說道:“我知道附近正好有一座千手千眼觀音廟,咱們去參拜一下吧。”


    眾鬼連忙答應了,簇擁著薛倩向前麵走去,而我則扛著大刀,跟在後麵。


    我們漸漸地走出了槐城市區,來到郊外。


    薛倩帶領著我們,一直走到了一塊麥田裏麵。忽然,我看見前麵出來了點點燈光。我仔細一看,可不是一座廟宇嗎?


    我奇怪的想到:“這裏還真的有一座廟?可是什麽廟會建在麥田裏麵呢?”


    薛倩指著廟宇,說道:“你們聞見香火的味道了嗎?這裏就是千手千眼觀音廟了,咱們快去拜佛吧。”


    我吸了吸鼻子,果然聞到了廟裏麵的香味。


    眾冤鬼感激的痛哭流涕,向薛倩連連稱謝。然後簇擁著他走到小廟裏麵了。


    我跟在最後麵走進去。我看見這座廟宇不是太大。長方形的一個院子,院子正中央用青磚砌著兩人寬的小路。路旁則是一隻一隻的大水缸。每一隻水缸旁邊,都有一盞蠟燭,把周圍照的明晃晃的。


    而在小路的盡頭,則是一間大殿,大殿上麵,供奉著千手千眼觀音。觀音像前燃燒著兩盞長明燈。


    我看著這小廟,心裏麵有些疑惑:這個地方,怎麽似乎在哪裏見過呢?


    我正在奇怪的時候,薛倩已經帶領著眾鬼拜了下來。他們哀聲不絕,七嘴八舌的祈求觀音幫他們恢複光明。


    眾鬼正在那裏磕頭。忽然,有一個不快的聲音響起來了:“佛門清淨地,怎麽忽然來了這麽多的冤鬼?你們已死,不去投胎做人,反而來我這裏做什麽?”


    這聲音,居然是大殿裏麵千手千眼觀音像發出來的。


    眾鬼驚呼:“觀音顯靈了。”


    觀音歎了口氣,說道:“你們把我這裏攪得烏煙瘴氣,鬼氣陰森,我就是不想現身,也不成了。”


    那大媽磕了一個頭,說道:“觀音贖罪,我們不是有意要打擾神佛清修的,我們實在是被逼無奈,所以求菩薩救救我們。”


    說到這裏,她開始聲淚俱下的控訴。怎麽被殘仙騙的簽訂了契約,怎麽丟失了眼睛,怎麽借別人的眼睛被我所阻,我今晚又怎麽逼他們投胎。


    千手千眼觀音聽了之後,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眾冤鬼說道:“求菩薩幫我們一把,讓我們重見光明。”


    觀音想了想,說道:“眾生困苦,即使神佛也不忍心看到。我有千手,卻不能將萬千眾生盡數救了,我有千眼,卻能看到所有人的苦難。有的時候,於心不忍,也會流下淚來。”


    眾鬼鴉雀無聲,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觀音指了指小路兩旁的那些水缸,說道:“我身上有千雙眼睛,所流眼淚頗多。這些水缸裏麵裝的,就是我的眼淚。你們如果想要重現光明,再生雙目。就把自己泡進這水缸之中,老老實實地呆上三天三夜。可是你們複原之後,別忘了心中常懷一顆慈悲心,救危扶困,日行一善。”


    眾鬼連忙答應了,然後他們紛紛向水缸爬過去。


    我看見轉眼之間,每一個水缸中都有了冤鬼,他們浸泡在千手千眼觀音的眼淚中,個個臉上露出一副滿足的神色來。薛倩摘下墨鏡,衝我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然後輕手輕腳的拿起水缸旁邊的木蓋子,蓋在了水缸上麵。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一個冤鬼反抗,反而連聲道謝。


    等所有的水缸都被蓋住之後,千手千眼觀音揮了揮手,從供台上麵飛出很多張黃紙來。它們挨個貼在了水缸上麵。


    我疑惑的看著水缸:這玩意似乎像是妖壇啊。


    我正想到這裏,就聽見呂先生的聲音:“行了行了,把燈吹滅吧。”


    薛倩依言吹滅了觀音像前的兩盞長明燈。這時候,我發現周圍的景色陡變。


    高高的院牆不見了,變成了一圈碎石頭。滿院的水缸不見了,變成了一個個貼了道符的妖壇。大殿也消失了,不過那裏當真放著一座千手千眼觀音像,呂先生就盤著腿,坐在觀音像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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