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全都麻木的看著五叔,沒有人指責他,因為他現在是我們的精神領袖,我們都在等著他拿主意。


    五叔罵了一聲:“娘的,難不成所有的饑民都聚到這裏來了不成?”


    他點了兩個小夥子,說道:“你們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他們兩個飛快的跑走了。過了一會,他們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一臉驚慌:“完了,完了。”


    五叔喝道:“什麽完了?把話說清楚。”


    那兩人顛三倒四的說道:“皇上死了。反賊占了京城。城裏的富戶被洗劫一空。”


    五叔一拍大腿,緊閉著眼睛蹲在地上:“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


    那兩個小夥子哆嗦著說道:“還有更壞的消息。城裏麵正在鬧鼠疫,現在隻是個苗頭,估計三兩天內就會大爆發。現在能走得動的,都在準備逃……”


    五叔麵色慘白的站起來,回頭看了看聚在他身邊的鄉親們。然後說道:“咱們回去,走另一條路。”


    我們都茫然了:“走哪條路?”


    五叔咬了咬牙,說道:“去南方。”


    人群中,有個聲音說道:“我爺爺不就是去南方的時候死的嗎?”


    我心想:這下可好,五叔簡直是搬起自己的石頭砸自己的腳。


    五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那是因為他笨。”他指了指煮粥的成年人,說道:“咱們有這兩位大廚,還怕餓死嗎?”


    鄉親們都沉默了,顯然默許了五叔的辦法。


    而我望了望北京城,看了看手心的呂字。


    我歎了口氣,心想:“我還是去找呂先生吧。結束這一切吧,噩夢一樣的日子。”


    城外塵土飛揚,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饑民,哀嚎遍野。每一秒鍾都有人在死去。地獄就在人間。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盡量抻平背後的趙莽兩個字。然後向城門方向走去了。


    早晨的時候我喝了一碗肉粥。喉嚨裏很惡心,肚子裏很踏實。


    瞎婆婆說,今天我會殺了呂先生,我雖然對這個說法堅決不信。不過,理論上我今天會遇見他。


    五叔見我要走,拽了我一把,喊道:“你去哪?”


    我指了指城門:“進城。”


    五叔說道:“你沒聽見我們剛才的話嗎?我們不去京城了。去南方。”


    我搖搖頭,簡短地說:“我要進城。”


    五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擺了擺手,說道:“你這是自尋死路。沒有鄉親們,自己一個人討飯,早晚得死。”


    我笑了笑,說道:“你們一路順風。五叔,多謝你一路上的照顧。”然後,我就向城門走去了。


    五叔還在我身後勸阻我,不過看我意誌堅決,他終於還是放棄了。


    他要照顧的人太多了。不可能因為我而停滯在這裏。


    北京城裏麵已經大亂了。我進城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談論,說叛軍也戰敗了,馬上就要逃出城去了。城裏麵的糧食都被叛軍帶走了。


    我搖了搖頭,感覺自己是個超然物外的老者。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眾生的苦我視而不見,我隻想找到呂先生。


    我在大街小巷裏麵來回的穿梭。一路叫著呂先生。北京城現在變成了死城。到處一片破敗,這是搶掠後的景象。


    街上的行人很少,偶爾有一兩個人從巷子裏快步的跑過去,一閃而沒,像是鬼魅一樣。


    我找了一會,忽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趙莽,是你嗎?”


    我愣了一下,循著聲音來回張望:“呂先生?你在哪?”


    那個聲音說:“我是呂先生。你是槐城空亡屋的趙莽嗎?”


    我心中大喜,努力地分辨著聲音的來源。過了一會,我鎖定了一處草垛。聲音應該是從這裏麵傳來的。


    我一邊把枯草搬開,一邊說道:“我是趙莽,呂先生,終於找到你了。”


    等我把枯草搬開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我目瞪口呆了。


    呂先生滿身都是鮮血,臉上橫七豎八的滿是刀傷。


    我著急的去扶他:“呂先生走,我帶你去找醫生。”


    呂先生慢慢的搖了搖頭,他舉了舉右胳膊,說道:“我是呂老道。”


    我看見那隻胳膊上隻剩下一個肉棍,並沒有手掌。這幅景象實在太過觸目驚心,也太慘了。


    我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呂先生又在懷裏麵掏了掏,居然掏出一隻手來。他將這隻斷手挨近了右胳膊,說道:“嚴絲合縫,我的手。”


    然後他亮了亮右手掌心的“趙”字,微笑著說道:“我是呂老道,貨真價實,可別再弄錯了。”


    我根本無心再聽他的笑話,我說道:“我帶你走。咱們去養傷。”


    呂先生搖搖頭:“這一世,我和皇室沾親帶故。反賊點名要拿我。我走不了。”


    我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呂先生被人傷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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