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著燭光望了一眼,然後看見呂先生胸口正中央有一處拳頭大小的凹陷,顯得觸目驚心。我雖然不是醫生,不過仍然能夠感覺到,這種傷,就算是在名醫手中,也是相當的棘手。


    呂先生輕輕地撫摸著那一處凹陷,緩緩地說道:“檀中要穴,挨了這麽一下,沒有當場死掉,已經算是萬幸了。其實開始的時候,這地方隻有手指肚大小,這幾年,它不斷地擴大,我能感覺到,我活不到過年了。”


    生死事大矣,雖然呂先生有點損,但是我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一個好人。所以不由得有些同情:“原來你說的不能和我呆多長時間了,是真的要死了。”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笑:“倒也不是。我自然是不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的,所以忠烈祠蓋好之後,我會去一個地方。如果順利的話,就能夠把傷養好了。”


    我正要再問呂先生打算去哪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著天上的月亮說道:“時辰到了,這時候取雨水,正好,快去吧。記住我交代你的,沉住氣,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還有,這次別被燈籠鬼迷住了啊。”


    我看了看墳地裏麵時隱時現的黑影,權衡了一番,說道:“那個,要不然你把那顆牙給我吧,讓我含在嘴裏,有那個東西,小鬼不是就會放過我了嗎?”


    呂先生搖搖頭:“你現在身子太虛,不能含那東西,不然的話,油盡燈枯,可能會死在這裏。”


    我呆了一呆,然後點點頭:“那好吧。那我現在去了。”


    呂先生蹲在墳頭後麵等我。我自己站起來,一步步,戰戰兢兢地向前走。


    周圍那些黑影一會消失,一會又出現。他們幻化成各種我熟悉的人,在我身前晃來晃去。


    我心中始終守著一線清明。對這些小鬼不理不睬。慢慢的走到那片竹林裏麵去了。


    呂先生明言,要我找一棵最粗的竹子。想來越粗的竹子裏麵的雨水效果越好吧。


    天上雖然有月亮,但是看的並不真切。無奈之下,我隻好伸出手,挨個的摸。


    竹子上麵也是冷冰冰,濕漉漉的露水,我摸了一會,腦子裏忽然想:“竹子這種東西,像不像人得骨骼呢。粗的是大腿骨,細的是手骨,竹節是關節,而且同樣中空……”這樣想了之後,我就更加的害怕了。


    我回頭看了看,呂先生的燭光仍然在一個墳包後麵點燃著。我心裏這才安定了一點,然後向竹林裏麵走去了。


    走了大約十來步之後,我忽然發現,這竹林似乎不是隨意生長的,中間隱隱約約有一條小徑。


    我疑惑的循著這條路走過去。片刻之後,眼前豁然開朗,我看見竹林圍著一塊空地。而空地上麵,則立著一座很高大的墳頭。


    我一看見墳墓,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然而,在我轉身的同時,我又看見墳墓上麵生長著三株極粗的竹子,顯然,這東西正是我要找的。


    我咬了咬牙,慢慢的走過去。


    我挑了一個竹節,把木刀拿出來,旋轉著在上麵鑽孔。然而,這麽一鑽,我忽然聽見“哎呀”一聲呻吟,在我耳邊響起來。


    我嚇得一哆嗦,手裏的木刀也掉在地上了。


    第十章刑竹


    我手裏的動作停下來之後,剛才那聲難聽的呻吟也消失不見了。


    我狐疑的在四下望了望,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難道是幻覺?我這陣子太緊張了?


    我彎下腰,把木刀撿起來,打算接著挖那棵竹子,可是等我的眼睛落到竹節上麵的時候,我不由得呆住了。


    我看見它從剛才的傷口處,正在慢慢的浸出液體來。月光不算很明亮,所以我不太確定它的顏色,但是我總覺得,這液體是紅色的。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一把,有點黏。我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麵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傳了過來。


    血,這竹子裏麵是血。


    我一聲沒吭,掉頭就跑。這些竹子長在墳頭上,本來就邪門的可以,現在又流出血來,實在太過怪異。我這時候還是保命要緊,至於什麽半天河,還是讓呂先生來吧。


    月亮明晃晃的照著我,竹林中間的小路上隻有我自己,我裹緊了衣服,一溜小跑的在這裏亂鑽。忽然,腳下一絆,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胳膊肘好像磕在了一塊碎磚上,我疼得呲牙咧嘴。正要爬起來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我耳邊叫到:“小夥子?”


    這聲音突如其來,距離我又極近,我嚇了一跳,紮著嗓子喊了句:“誰?”


    沒有人回答我。隻有竹林被風吹得沙沙聲。


    我趴在地上,抬起頭仔細的看了一圈,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而那些竹子,像是活了一樣,在風中來回的搖晃著。


    我腦門上開始冒汗,急匆匆從地上爬起來,抬腿就要走。等我這麽一邁步,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好像有條繩子絆住了我的腳,我又是一踉蹌。不過倒沒有摔倒。


    我蹲下身子,在腳下摸了摸。是竹子的根,盤根錯節沒把我的腳腕勾住了。


    我著急的來回扭著腳腕,想要把腳拽出來。忽然,我的腦子嗡的一下,我想起了一件事來。我心驚膽戰的嘟囔了一句:“這竹林,該不會是刑竹吧?”


    我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在南方的原始部落,曾經有一種酷刑。


    割開犯人的後門,將他綁在一棵竹子上麵。這人一時間死不了,部落裏的人會照常給他飲食。幾場大雨之後,在炎熱的氣候下,竹子長得很快,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會捅破大小腸,穿過心肝肺,從他的嘴巴或者喉嚨裏長出來。


    部落裏的人不會收斂他,任由他坐在竹林裏麵。年深日久,等多少年後中原人接近那片林子的時候,就會發現很多保存完好的枯骨,和粗壯的竹子纏繞在一塊,竹子穿過他的胸骨,根本沒有辦法取下來。


    而那些竹子,也變得像是人一般。夜風吹過,會有一種類似於犯人們的呻吟聲。偶爾被砍斷,裏麵也會流出鮮紅色的血液來。


    這種竹子,就叫做刑竹。


    不過,這裏的氣候沒有那麽溫暖,不可能有一夜之間長一米多的竹子。但是此情此景,實在太像了。


    我掙紮了兩下,總算把腳從竹林裏麵抽了出來。我心中一喜,悶著頭子就要往前跑。這一抬眼,忽然看見一個人,正一動不動的站在我身前。


    我嚇得一哆嗦,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背靠在竹林上,將它們壓得彎了下去。


    站在我麵前的人低著頭,一尺多長的白發披散著。分辨不清楚是男是女。過了一會,我聽到他說道:“小兄弟,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唯唯諾諾:“我,我迷路了。”


    那人慢慢的抬起頭來,將一頭白發攏到了腦後。這時候,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麵目。居然是個看起來很慈祥的老頭。


    白發老頭有些失望的說道:“原來是過路的,我以為,是我的後人來尋我了。”


    我聽這話,這老頭分明是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管他想不想害我,畢竟人鬼殊途,我緊張的說:“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老人家靜養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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