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家裏,便看到羅薇抱著膝蓋坐在沙發裏,神情落寞,看到我們回來了,也是淡淡的,“怎麽回來了。”


    她雖然是在提問,但是我感覺這話並不是問句,而是打著句號的一句話。她隻不過是找著話跟我們答一句罷了,其實並不想說什麽。


    雖然我很難過,但是見到了羅薇,還是裝作沒事一樣,跟她說道,“下午有點事兒。”


    “哦。”她輕聲回了一句,便又入定了。


    姬覽跟她隨便打了個招呼,便回去了。隻留下我們兩人在家裏,本來我就煩悶,現在又多一個煩悶的,我又不好意思無視她直接回房間,隻好也訕訕的坐了下來。兩人都不說話,就這麽坐了很久。


    “姬覽去做什麽事,你這樣不開心?”羅薇雖說自己狀態不好,但是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沒丟,大概也是覺得氣氛太過沉悶,便對著我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便把姬覽要去親手火化自己屍體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十分動容,“他也不容易。”


    “是啊,可是想活著,就得做很多不得以的事。伯母,您也是,再不容易,總算撐下來了,就不應該這樣消沉,多少死了的人,甚至連一句話亞特來不及留下,他們對人世有多麽留戀,生命不由得我們糟蹋。”我乘機勸說了一下羅薇。


    她微微笑了笑,“你說的是。”


    說著,便走到我這邊,對我說道,“那晚,你們走了,是周茵帶著那些人到我家裏來把我帶走的。”


    “啊?”我想到周茵過來跟我說羅薇有問題,原來羅薇根本就是她帶走的!


    “她有我家裏鑰匙。很早以前我給她的。她一直和晉安關係很不錯,我早就把她當做媳婦的。隻是……這孩子,也是苦。我不想怪她。我知道她肯定是被人威脅了。”羅薇無奈的說道。


    周茵對蘇晉安表現出來的,一直都是情深意重,按說,男友雖然過世了,能夠對男友的母親好些,也是應該的。她居然幫助他們把羅薇帶走,這是什麽意思?


    我有些想不通。隻好看著羅薇,希望她能給我近一步的解釋,沒想到她竟然也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又開始呆呆的坐著。


    我心裏長歎一口氣,真的毀了,這個女人真的被毀了。


    不過這個也不奇怪,不管是什麽人,接連受到這樣的打擊,沒有想不開跳樓就不錯了。


    “實驗室裏現在進行到什麽地步了?項目是不是進展很好?”羅薇又問了一句。


    “還不錯。但是姬覽並沒有給他們全部的資料,隻是半虛半實的一直忽悠著那些人。您知道有人一直在假扮您吧?”


    “唔,聽姬覽說了。”羅薇海華絲淡淡的,似乎什麽都跟她沒有關係一樣。


    “您有什麽看法?”


    “沒有什麽看法,扮就扮吧,不是還想殺我來的?”羅薇苦澀的笑了一下。


    我也無奈,覺得和她已經沒法在對話下去了,便告辭去了房間。


    坐在房間裏,我總是在想,姬覽要怎麽麵對自己那變成一把灰的身體?


    現在的我有些後悔,甚至開始責怪自己,我應該陪著他,這樣艱難的時刻,我隻是為了害怕自己會撐不住,便自己躲了回來,若是我們換位一下,姬覽是不會讓我一個人麵對這樣的考驗的。


    這樣一想,我立刻就坐不住了,隻想趕緊的趕去和姬覽在一起。


    隻是我還沒來得及出去,就已經聽到了門外姬覽和羅薇打招呼的聲音了。


    我立刻的跑了出來,看著他,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對著我笑了笑,“你在家這麽長時間,可無聊?”


    “……”


    “我們一起出去坐坐吧。”姬覽說道,“蘇伯母跟我們一起?”


    “我就不了,我不想出去。良沛似乎有些情緒不好,你帶她出去散散心倒是應該的。”羅薇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道。


    姬覽也沒有勉強她,便帶著我一起出來了。


    “那個……”


    “什麽?”姬覽看著我欲言又止,便笑著問道,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你的骨灰呢?”


    “埋了啊。”姬覽笑道,“哦,高源帶去葬了,骨灰一把,當然是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啊。”


    “我剛剛應該陪你,對不起。”


    姬覽伸手在我的頭上撫弄幾把,“你傻瓜,我不像你陪我,所以才叫你回來的。”


    “我們去哪裏呢?”


    “你這樣不高興,帶你去吃好吃的,哄哄你高興咯。”姬覽笑道。


    他還是這樣細心。


    我已經不像從前那樣,總是為這樣的小細節感動了,現在他所有的柔情給我帶來的都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難過。


    姬覽這次沒有耍任何的花招,沒有選擇任何高尚的場所,而是把我拉到了學校附近一家小飯館。


    “這裏你以前很喜歡啊。我們好久沒有來過了。”姬覽停好車對我說道。


    是的,我們是校園戀愛開始的,姬覽第一次約我單獨出來吃飯,便是到這裏來。


    他畢竟是公子哥兒一個,很少到這樣的小飯館來,這個地方還是我挑的。


    那天,我們一起在學校裏散步,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他問我想去哪裏吃飯。我就帶他來了這裏。一開始的時候,像所有的紈絝子弟,他還對我的選擇嗤之以鼻。但是吃了以後,他就嘖嘖稱讚,說這裏雖然小小的,但是倒是很幹淨好吃。


    自此以後,這裏變成了我們的根據地,隻要是在學校上完課他來接我,我們一般都是在這裏吃飯----有時候也會拉著孫文一起。那時候的孫文,一直扮演著一個啞巴的角色,我們三人在一起,他幾乎不說話的。但是他聽著我們對話,卻會笑。一直微笑。


    再次看到這飯店舊舊的招牌,上麵還有一圈已經有一大半都不再閃亮的無色小燈泡,我心裏酸酸的。


    沒想到時隔三年沒有再來過,老板竟然還認得我!


    他笑著看著我說道,“姑娘,好久沒來了,畢業好幾年了吧,工作怎麽樣啊現在?以前你總是和那個……”


    說著,他往我身後的姬覽看了一眼----姬覽現在是蘇晉安的模樣。


    他立刻就閉嘴了,“畢業了還來照顧生意,多謝多謝啊!”


    我和姬覽相視而笑,心想這老板也是精明,看來經常遇到這樣的事。


    在裏麵坐了下來,我們點的菜肴都是一千年愛吃的幾樣,老板上菜的時候,我能看到他對我有些鄙夷的眼神,大概在想著,我不止和原來的男友分手了,還要把以前和人家一共用的佳肴和現任分享,實在是水性楊花。


    “好有節操的老板。”


    姬覽在老板走後,笑著輕聲對我說道。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從昨天到現在,終於小小的放鬆了一下。


    吃完飯以後,我便對姬覽說道,“別開車了,我們到學校裏走走。”


    “好呀,好久沒有回來了,我也想進去走走呢。”


    手牽手走在滿是林蔭的大學校園,看著路燈下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我的心似乎也開闊起來。這裏有我的青春,有我的眷念,也有我和姬覽今生最難忘的回憶。


    再次踏進校園,他好像比我更有感觸,“哎呀,看著這些孩子,我真的老了啊。”


    “哎喲,你說這個話叫我情何以堪?”


    “你走在學校裏,說你是學生一點也不誇張,要不咱們試試,我們分開走,看看會不會有男孩子來跟你搭訕。”姬覽諂媚的笑道。


    “去你的!”我心裏卻是一樂。


    我們手牽著手,就這樣緩緩地走著,看著路上也有結伴而行的三五上自習回來的女學生,也有同樣是十指緊扣純潔相愛的小情侶,還有在路燈下拿著一本牛津詞典背著單詞準備四六級的學生,漸漸的竟覺得自己也回到了讀書的時代。


    我把頭靠在姬覽的肩頭,“要是能再回來讀書就好了。”


    “哪兒有時光機,我去給你弄一台,你穿梭回去。”姬覽笑道。


    走在這純潔的校園,我們倆的心情都愉快了起來。


    “老師,這道題怎麽解?我是插班生,簡直跟不上進度,您能給我多說說嗎?”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了我們的耳朵裏。


    我和姬覽都震了一下,往旁邊一看,竟然是綠子!她坐在不遠處的石椅上,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書,還有幾張講義,正跟一個看起來五六十歲的老學究模樣的老頭子討教著。


    她的中文竟然說的很流利了,但是還是有些微的聲音,帶著日本人特有的吐字方式。


    姬覽一把將我拉開,背對著她倆向反方向走去。


    我的心突突的跳著,大概走了一小截,還能看到綠子穿著白紗的身影,卻已經有些模糊了。我們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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