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同是劍修,所以寧舒會本能的偏向那位傳說中一劍挑動洪荒的人,而他也隱約能夠猜到,這涇河魔胎絕不是僅僅隻是為了重獲自由便被那位劍修一劍斬下,並且封禁在這裏。


    鹿血說那是隨手一劍,或許動作是如此,但心中所想絕對是經過了慎重考慮的。


    不然不至於一個先天生靈會被囚禁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洞窟中萬年。


    鹿血挑了挑眉毛,讚賞的說道:“不錯,我的確不是為了自由才引得那位注意的。”


    他需要時間來恢複法力,而這個過程很漫長,因為靈感大王的肉身能量隻能勉強維持魔胎簡單的進行轉化,就好比大壩上的一條小縫隙,但一旦時間長了,絕對會衝毀整個大壩,到那時,魔胎便有能力離開那個白骨堆。


    在他的眼裏,即使此前失敗了多次,但寧舒的肉身與許緣心的神魂依舊是觸手可得的東西,隻是需要片刻時間的等待罷了。


    而寧舒同樣抱著這個想法,雖然他與許緣心兩個人現在的狀態加起來都不是涇河魔胎的對手,但絕不能因此就坐以待斃,他需要盡量將這個時間拖延下去,然後思考脫身的方法。


    若是能夠恢複到巔峰的話,加上知夢上品的許緣心,說不定能夠反壓這處於虛弱狀態的涇河魔胎。


    二人背靠石壁,在這個關鍵時刻心意相通,暗自恢複著感知天地中的法意。


    ......


    ......


    “我當然不僅僅隻是如此......我要重建天庭。”


    鹿血憐憫的說道,這洞窟中早已沾染了他所有的氣息,就連這淅淅瀝瀝的雨水都是由他操控,又怎能沒有察覺到二人的行為,隻是絲毫不屑罷了,隻要他能夠恢複到巔峰時期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都可以捏死這兩個連歸虛境都沒踏足的小孩子,所以他並不介意在此刻繼續說點自己過去的故事。


    重建天庭。


    僅僅隻是四個字,寧舒並沒有什麽感覺,而許緣心則像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一般,原本用以恢複法意所搭的意橋都鬆開了。


    她看著穀堆上佝僂的人形,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居然想要重建天庭?!”


    鹿血沉默了一下,握著鯉魚的手一緊,那骨刺穿過他的手掌,鮮血淋漓,他有些惱怒的說道:“妖族可於不周山立天庭,道門可在九天設淩霄寶殿,難道我就沒有資格?”


    “可無論是妖族還是道門,立了天庭往往都不得善終。”


    “不得善終全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天帝想掌控輪回,將天地眾生納入他的規則之下,如此霸道的行為,那些隨天地而生的神通者又怎會同意?最終遭受到惡果反噬也是命中注定。”


    “至於淩霄寶殿,我雖不曾離開這洞窟,但看他分封諸神的手段,也能推測出一二,不外乎也是想效仿洪荒天帝研究輪回,所以才落得消失的下場。”


    鹿血冷笑著說道:“我既然深知這樣的禁忌,又怎會去做這樣愚蠢的事情。”


    “可你還是隕落了。”許緣心認真的說道。


    寧舒雖不知輪回與天庭不得善終有什麽因果關係,但好像染指這些的人結局都不是太好,此前那些石階壁畫上透露的信息明確了妖族天帝經曆過一場大戰,大戰結果如鹿血所說很是慘烈。


    拋卻洪荒傳說,千年前那九天上的淩霄寶殿也確確實實的消失了,而現如今意欲重建天庭的鹿血也被一劍斬落,這其中的聯係隻怕不會那樣簡單。


    因為鹿血想要重建天庭,所以那位出了一劍,那麽那個洪荒劍修與天庭有著怎樣的淵源,也不得而知。


    聽到許緣心認真的話語,鹿血仿佛再一次被刺到了痛點,他深吸了一口氣喝道:“你一個修行不過十餘年的小娃娃懂什麽!”


    “我為了能夠在洪荒天地活下來,加入了天帝所立的天庭,受封河神,卻沒想到隻是他的一枚棋子,我本就是為了保命,又怎甘心將生命再一次交給他人,於是暗自吸納了天庭的太陽靈根。”


    “能成帝王者,皆有紫薇命數,而這天帝卻更恐怖,因為他自身便是太陽星辰,絲毫不比紫薇帝星弱,雖然我隻汲取了一絲,那也足夠我在日後可以為帝。”


    野心,十足的野心。


    為了活下去,涇河魔胎竟然敢去算計妖族天帝。


    寧舒低聲歎道:“果然是魔。”


    鹿血聽到這句很肯定的話後有些出神,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成也天帝,敗也天帝。”


    “天帝精通算計,又怎會沒有看出我的想法,後來細細回想,大概是為帝者的緣故,他並不將我放在眼裏,甚至在最後一刻都沒有找我清算,於是我便僥幸撿得一條性命活了下來。”


    “既然能夠活著,而天地間已經沒有了可以壓製我的人,那我豈能放棄這麽好的機會,但卻沒想到會有人依舊存於世間,而且還是那個人。”


    鹿血手中的那尾鯉魚早已失去了生息,而身上的森森白骨在他緊攥著的手中大多已經分離,連帶著一些血肉掉落在地上,而剩下的魚骨此刻穿透了鹿血的手掌,不斷地向下淌著血水。


    “我出生時看到那些同為先天生靈的人活得很好,所以我想要活下來,活下來後又看到他們掌握著的權力和擁有通天徹地的修為,於是我也想擁有這些,所以目標從活下來變成了活得好。”


    鹿血低聲說道:“你們世俗把這樣的情緒叫做妒忌。”


    “可魔不就正是如此?妒忌,凶戾,殺戮,色欲,一切可以為自己帶來快感的情緒都可以被魔道所用,並且用的很深,直到無法自拔,仙道,人道極力避免被這種情緒所影響,而魔道偏偏要沉浸其中。”


    “我追求力量,追求生存,追求欲望,隻要可以獲得這些,我做什麽都可以,但世人為何偏偏要用帶有偏見的眼光看這些事情,似乎認為這般癡狂的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是錯誤的,在我看來,不過是礙於臉麵尊嚴和道德倫理罷了。”


    “我曾經在後洪荒時代去過一個類似於王國的地方,那裏的人族擺脫了部落的形式,建了城牆,劃分了領地,並且推舉出了王族統禦一方,我很欣賞這樣的權力集中,但同時對於裏麵條條框框的規矩感到厭惡。”


    鹿血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隨意的說道:“城中居然有著森嚴的規定,比如晚上必須回家,不能在外走動,比如平民見了貴族出行必須跪拜禮讓,再比如穿衣不許露出胸脯與小臂,一切來自身份,稱呼,待遇,講話等各種各樣的規矩讓我覺得實在是太過愚昧無知了,這般下去如何能夠快意灑脫。”


    他臉上的不屑漸漸變為厭惡,像是皇宮裏的上等禦廚看到鄉下粗魯屠夫將珍貴的鹿肉與靈芝剁碎拌好喂豬一般。


    “我欣賞這樣的權力集中,卻厭惡裏麵的規矩繁瑣,這其實是件很矛盾的事情,但因為我不喜歡,所以那個國度裏沒有人活下來。有了這樣的經曆,我開始想要自己建立一個國度,所以我選擇重建天庭,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寧舒忽然說道:“可這些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鹿血低下頭去,用手拾起落在身邊鮮紅的肉渣,放進嘴裏細細咀嚼著,然後說道:“我不做這些事,遲早有人會做,你看如今這些世俗國家,哪一個不是以道門馬首是瞻,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一個美人,然後脫光衣服滾到那些宗門長老的道台上,以求換取更大的權力。”


    他看著許緣心皺著的眉頭,嘲諷著說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居然會認為道門是一塵不染的,若不是有昆侖山上的仙宮撐腰,那些淩駕於世俗中的門派又怎敢這樣的肆意妄為,其中多的是利益交換,仙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換取的是底下無數宗門的供奉。”


    其實鹿血所說的這些話都是修行界默認的規矩,不然神朝立朝後也不會發動自由之戰,後來也不會和道門勢同水火。


    仙宮是立身昆侖,不染塵埃,可不論是自由之戰,還是南方諸國的成立,亦或是大澤上那次針對南沼聖女的殺戮,雖然都是以道門的名義,可誰都知道這是有仙宮的授意。


    但許緣心不知道,在她的心裏,仙宮就是玉虛宮,是天下修行者敬仰的聖地。


    鹿血笑著說道:“你若是不信我的話,可以問問你身邊這位神朝來的孩子,他在仙宮與道門的問題上要比我更有發言權。”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寧舒,想要得到某種答案。


    寧舒沉默片刻,輕輕點了一下頭。


    他不得不承認,鹿血說的都是現實,雖然不知其中是否有著挑撥離間的意思,但他依舊不忍心欺騙這個看上去不諳世事的少女。


    許緣心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竟是如此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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