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廊兩端很長,長到站在兩端的人看不清對方的臉,尤其是在夜色裏。


    但此時雨廊上的兩個人站的距離並不遠,一個在中間,一個在快要接近中間的位置。


    更何況,這兩個人都是修行者,哪裏還有感應不到對方的道理。


    四目相對,一時間變得有些安靜。


    沒有人知道二人心裏此刻在想什麽。


    上一次見麵時,寧舒隻是一個初踏修行的神思境小修士,而陸星移早已是赫赫有名的妖族太子,而且在那次廬陽觀月仙緣的爭奪中,陸星移更是力壓眾人,以極其強勢的姿態登頂寒山寺,而寧舒就像其他人一樣空手而歸,僅僅是看了一出精彩的戰鬥。


    在這之後,二人再未見過麵,寧舒繼續北上前往洛城求學,而陸星移據說是在神朝各地遊曆。


    其實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交集,可以說沒有任何關係,區區一名人族的小修士如何能被妖族太子放進眼中,若是要真的談論某種聯係的話,對於寧舒而言,他倒是搶了別人一小部分仙緣,除此之外再無關係。


    可偏偏就是這樣看似沒有任何關係的兩個人,在雨廊下相遇,彼此卻並未移開目光。


    寧舒暗道一聲不好,紫蝶消失的一瞬間便將隱匿之法運用到了極致,尤其是五十弦上的太陰之力,至於他為何沒有移開目光,僅僅是因為那陸星移看著他,他總不能......無視妖族太子,所以也毅然決然的對視了上去。


    總有一種人,他站在人群中就是主角,他立身於黑暗便是那唯一的光明,他永遠是一幅畫卷裏站在最中心的那一個,無論他去做什麽,都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即使他此刻站在雨廊的暗處,卻依舊顯得光彩奪目。


    “又見麵了。”


    陸星移平靜的說道,他看著眼前這個見過一次的少年,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著,眼眸中的火光似乎要將他看透徹,很難想象堂堂妖族太子會對一個人族小修士主動搭話,而且值得他去放出感知。


    “見過太子。”寧舒躬身行禮,顯得比陸星移動還要平靜上許多。


    “嗯。”陸星移微點下頜,隨即略有些驚訝的說道:“你修為比上次見麵時要高了許多。”


    他幾番簡單的接觸下,並未再有上次在伽藍山上強烈的與自身血脈有關的感應,隻是發現這名此前是神思境的少年已然踏入了望生境,並且周身有一種神秘的氣息,連他都看不透。


    “不敢在太子麵前賣弄。”


    相比於陸星移,寧舒則要顯得普通許多,華美的法袍映襯著他身上的學子青衫更加平凡。


    ......


    ......


    “我還是相信事在人為。”


    “這是你的看法嗎?”


    “這是整個神朝人族的看法,也是祭酒在太府中所倡導的理念。”


    陸星移講這句話在心中回味了許久,想著仙凡之間的差距,這句話顯得格外蒼白無力,但又是從祭酒口中而出,便又變得十分厚重有力。


    也就是這簡單的一句話,便使得他一直未曾動搖過的道心竟然出現了細微的顫動,於是他起身走出靜室來到了雨廊前吹風,沒想到在此碰到了那個曾經見過一麵,給他帶來先祖血脈感應的人族小修士。


    他很好奇這個小修士修煉的是什麽樣的法術,竟然有如此效果,而且對於他的修煉速度也有些吃驚,短短半年不見竟也晉升了一個層次,兩相結合下,他相信這個人族小修士身上定然有屬於他妖族一脈的東西。


    若是被傳出去讓天下修士知道,一名普通的神朝修士竟然會引起妖族太子的關注,一定會引起一場轟動。


    這就是所謂的強者效應。


    強者所關注的地方,一定會有天大的價值,說不定就是什麽仙緣,又或是上古傳承留下來的法術法寶。


    雨廊下的二人看似隻是說了兩三句話,但過的時間是極為漫長的,因為確實沒有必要再多說上些什麽,更談不上朋友間熱絡地交談,一個是高高在上,傲然世間的妖族太子,一個是性子寡淡,話語極少的普通學子,自然難以產生更深層次的聯係。


    這個時間漫長到他們二人原本所在的團體都要出來尋找在雨廊裏以無言浪費時間的兩個人。


    雨廊的這一頭是一個胖子,雨廊的另一頭也是一個胖子。


    但很明顯左邊靠近寧舒的那個胖子要更胖一些。


    “妖......妖族太子?”袁有桃哼哧哼哧的跑過來,還沒看清寧舒在幹什麽,目光就被他對麵的那個人吸引了過去。


    嶽徘徊則要正常的多,隻是有些吃驚的問道:“你們兩認識?”


    最後的結果很出人意料。


    當雨廊下的人越來越多後,清雅坊的老板站在冬日裏吹著寒風的庭院裏擦著汗,哭喪著一張臉看著麵前的人群。


    一邊是妖族來的重量級貴賓,一邊是太府的學子們,哪一個都怠慢不了,可這樣兩個包間的貴賓怎麽就湊在一起了,誰會閑到大冬天來這條雨廊吹風?


    老板在心裏咒罵著那個引發此事的閑人,臉上擠出練習過無數次的微笑,說道:“各位相遇即是緣分,這外麵風大,不若我們回屋裏吧,待會我親自去各位的包間裏致歉。”


    陸星移溫和一笑,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既然是太府的諸位青年才俊,我自然要以禮相待,這樣吧,若是方便的話,請老板換一個大一些的房間,我與諸位把酒言歡。”


    “既然太子來到我們洛城,自然由我們做東,為太子接風洗塵,方便吧老板?”金維騏站在人群前方笑著說道。


    “方便,方便,當然方便。”清雅坊老板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心裏苦澀的像吃下了黃連。


    那是誰?那可是妖族太子。


    這是誰?這可是洛城出了名的唯恐天下不亂的金大小姐。


    老板心裏苦,手底下卻不敢怠慢,立馬將後院最大的廳堂找了出來,將一眾人請了進去。


    雙方按著規矩禮儀坐定後,便有神朝專門安排的禮部官員介紹起眾人的身份,當然也隻是那些成績出色,稍有名氣的學子,比如金維騏,袁有桃與上官雁這樣的洛城權貴,蘭清卿與童瞳這樣的才子才女,王予懷為代表的諸國大族以及寧舒這樣被陸星移特別注意到的人。


    一番介紹結束,各自也都起身行禮,躬身或是點頭致意。


    這時眾人才發現,場中居然是有三名知夢境的修行者,除卻妖族太子外,神朝道部的兩個兄妹也在其中。


    按正常情況來說,這樣的人放在那裏都應該是最吸引人的那種,但此時一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妖族太子身上。


    尤其是女學子們更是一邊看著一邊竊竊私語,那日妖族太子剛進洛城,街道上人擠人,就算是看到了,也隻是寥寥幾眼,哪能比得上現在?


    而男學子們見到真人後,大多是複雜以及羨慕,最後都化為無奈,之前在教習室裏道聽途說下發表的言論之中多少都有些不在意的成分在裏麵,而此刻近距離的見到本尊,那種落差感便被放的無限大。


    但他們又不能做些什麽,因為自己沒有任何方麵可以勝過那位此時正坐在上方的太子。


    他是那麽的完美,如同匠人雕刻過的麵頰,上麵鑲嵌著赤金色的寶石,棱角分明且細潤,平和的笑容沒有絲毫的驕縱之感,但又由內而外的散發著傲氣。


    這種傲氣並不讓人反感,反而會讓人覺得這很正常。


    對於這些學子們,他始終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並沒有因為大多是修行者便不屑一顧,也沒有因為大家同聚一堂而顯得熱情籠絡。


    不近也不遠。


    寧舒生出這樣一個感覺,就像是一把劍,未出鞘時擺在那裏很是好看,但一旦逾距,或是他想要出鞘的時候,任何距離都會帶來死亡的氣息。


    羨慕,無奈,平靜......座下之人皆有不同的情緒,但若是要往更深層次再去探究的話,這樣的情緒是否帶有惡意,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道部的兩位天才與禮部侍郎以及宮中的專員都在場,可謂是給了妖族太子最高的接待規格,而恰逢太府諸位學生也在場,所以氣氛到也還算熱鬧。


    就算太府學子們自認為比不上這妖族太子,但畢竟自己又不修行,且結業後是要前往神朝各部實修的,麵對場間這些有頭有臉的官員們,自然要顯得熱絡,以博得一個麵熟,為日後的道路添磚加瓦。


    “學生見過侍郎大人。”


    對桌相敬,王予懷與禮部侍郎舉杯共飲,標準的長揖行禮,顯得很是規整,一板一眼都符合禮數,比之以往在太府所學還要規矩上幾分。


    “早就聽聞過南越才子的大名,那日的太府紅榜狀元當真是一件大喜之事,我前段時間去太府發放慰問金,聽到教授們說你更是蟬聯了抽考第一,而且打破了諸多記錄,我人族有你等青年才俊真是可喜可賀。”


    能被長輩讚賞本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但王予懷臉上卻沒有太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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