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冷的冬日,沒有落雪的冬日。


    不知為何,雖是氣溫一降再降,但遲遲未曾看到漫天的大雪飄飛,像是婦人難產時腹中的胎兒,急死個人。


    未央宮靜靜的矗立在洛城的皇家園林中,被一種生於北方的耐寒樹木包裹著,因為皇城地脈龍氣的原因,枝葉還算是繁茂,鬱鬱蔥蔥,隻是在這樣一副刺骨的寒風中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些樹木蒼勁又高聳,單從外觀上看就是近千年的古木,但與周圍的皇城宮苑比起來,卻依然少了一種宏偉的歲月沉澱氣息。


    未央宮千百殿,其中又以通光殿最為華美,雖不是其中最高的宮殿,也不是其中最奢華的宮殿,甚至於相比其他宮殿來顯得有些小,但卻是環境最好的一處,不論冬夏春秋,不論雨雪風霜,這裏都能看到極美的景色。


    不需要太多的香料,因為春日裏會有淡淡的梔子香,夏日裏會有茉莉香,秋日裏會有桂花香,冬日裏會有寒梅香。


    也不需要太多的黃金玉飾裝潢,因為站在此時可以看到整座洛城的風光,那些腦海中可描繪出的街道上熱鬧之象在皇帝陛下的眼裏要比什麽金銀之物來的好看的多。


    也不需要太多的宮女服侍,因為皇後娘娘是一個很溫婉知性的好妻子。


    “北方已經落雪了吧,朕看許風眠傳回給軍部的信箋上,雪大到似乎能讓人瞬間白了頭。”


    “南方應該還不算太冷,估摸著樹葉都還未落,依然是個秋天景象。”


    “偏叫朕這個洛城,冷的要比南方冷,雪又不落進來,這老天倒也真是厚此薄彼,都是冬季,一場雪還要分個南北。”


    神朝皇帝陛下姬青臨站在通光殿頂樓的欄杆邊,憑欄倚看,嘴上點評著這冬日之景。


    皇後娘娘從室內走出,手中捧著一碗精致的銀耳蓮子羹,臉上盡是溫婉大氣之色,乍一眼並不是人間絕色,但久看之下氣質便如同那深山翡翠般吸引人,手中那瓷碗就是普的工部磚窯中燒製的白瓷,熱騰騰的向上冒著熱氣。


    聽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作為神朝之主的夫君如同小孩子一般的無理埋怨,皇後娘娘也不禁笑出了聲,她走上前去握住自己夫君的手,將白瓷碗置於二人中間,笑著說道:“世間萬物有差別才會美麗嘛,就像塞北山巔純白的飛雪,會不會眷戀江南的花?江南夜色下的小橋屋簷,又會不會也想要讀懂塞北的荒野?”


    “若是你想看雪的話,再過些日子估計就會下了,到時候我陪你看。”


    “還是你能明白朕的心意,這冬日裏不看雪花怎麽能行,再過些天怕是還要將暖鍋搬進宮裏咯。”


    皇帝陛下聞言將皇後攬在懷中,牽著她的手望向麵前的南方,眼神突然生出些無奈。


    “這神朝大好河山經曆了這千年,未曾有過冰雪的侵蝕,全是因為這一代代祖輩們的努力,傳至朕這一代,又怎能沒有一番作為,自朕登基後的一項項國策,捫心自問,無不是惠民利政之策,隻是如今南方雖然穩定,朕心裏總還是有些不放心。”


    “陛下可還是在想著那些個陳年舊事?都已經過去了,想多了豈不是傷神?”皇後娘娘將白瓷碗端至手邊,以調羹輕輕取上一勺,吹了吹氣後送至自己夫君的嘴邊。


    “當年朕剛即位,一腔熱血,那些個牛鼻子老道士和南方諸國供奉,朕又何曾懼過,不過隻是一門元神之法,又豈會比一個曠世將才得朕喜歡,隻是那曲言,偏偏閉口不言,真叫朕惱火。”皇帝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雖說他現如今鎮守南方,立下赫赫戰功,但朕終究還是喜歡他當年去大澤時的那股少年氣。”


    皇後娘娘聞言將手握的更緊了,抬頭望著那一片片在寒風中依然挺拔的樹木說道:“當年他自南方回來後,道門諸教,南方諸國甚至昆侖與無量都在要陛下給出一個說法,一是曲言在大澤大開殺戒,殺了不知多少道門高手,二是那南沼聖女與元神之法的下落,曲言他想必心中也有苦衷,不願為陛下你增添麻煩,所以才選擇一個人沉默著承擔。”


    “糊塗,他是朕的臣子,更是朕最信任的人,出了事朕又怎麽不會保他?他乃武道巔峰強者,這世間能為難他的又有幾人?他又怎會知道若是他當日說出來,朕甚至會親自前往太府稟告祭酒,請他老人家出手相助。”


    “至於那些道門要的說法,技不如人還有臉提要求?那年的通天宴本就是那幫無知無畏的蠢貨想要在朕剛上位之時揮揮手中的刀叉,想在桌上分食一杯羹,朕將曲言派過去已然給足了他們麵子......”


    “元神之法固然吸引人,但自古天庭消失,這千年的時間,又何曾聽聞過有人得長生?隻憑一個修行法門就想要做到千年未曾做到的事,此舉太白癡了,朕都懷疑那幫人是不是將一身修為修到了屁股上麵。”


    “不管是昆侖,或是無量,又或是更神秘的存在,他曲言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朕的神朝從來都無懼那些比自己強的人,從開朝立代時的自由之戰到現如今的盛世,無不是靠著世俗凡人的力量為底的,得民心獲得的不隻是天下,還有能將天掀開的一種人間信念......隻可惜他看不明白。”


    皇帝陛下握著欄杆的手很用力,能看到凸起的青筋,但皇後娘娘手中卻依然感受到一如既往的溫熱,沒有任何多餘的力度。


    “朕不知道這盛世會持續多久,但若是有一天這一切都不存在了,朕定要讓整片天地都記住朕的名字!”


    “可陛下已經是天地間最出色的那一個了啊!”皇後溫柔的說道。


    “隻可惜朕不能修煉,你知道的,那些昆侖山中的老牛鼻子可一個個活得像是烏龜......”皇帝陛下有些惱火:“都說人不能太過貪心,坐擁了這一片江山,仿佛注定就不能去奢望別的東西,我姬家除人皇先祖是修行者外,這千年竟沒有一個能修行,而今潮生天資出眾,不知會不會是一個變數?”


    皇後娘娘看著他有些不服氣的側臉,笑得格外明媚,秀麗的眉眼間都是愛慕之意,她輕輕依偎在皇帝陛下身邊,似是低聲耳語般說著:“修行到長生又有哪裏好?我隻想與陛下白首到老哩。”


    皇帝臉上霎那間滿是自豪,仿佛懷中擁抱著心愛的女子是一件要比做出什麽重大決策更幸福的事情,他伸手挽住皇後的肩膀,指著宮牆巍峨的皇城說道:“是啊,長生不死又有哪裏好,我隻是怪自己不能修行,無法帶你去看看那更美的世界。”


    “若我能修行的話,定要帶你去昆侖玉虛之巔看看有沒有傳說中的世間絕美之花,定要去九天之上的天庭將那果園裏最大的一顆蟠桃取給你嚐嚐,想來坐在瑤池邊與你俯瞰這片天地,定會是一種別樣的風采,說不得我還要摘一顆顆星辰給你做成手串,豈不是比那南海明珠還要動人......”


    皇後娘娘躲在懷裏聽著心愛的男子漫天的閑談,聽著這朕與我兩個稱謂之間的不斷轉換,笑得很開心,很滿足。


    “這片天地雖然束縛了我的身體,但又如何能束縛住朕的思緒,雖不能修行,但朕卻要比那些修行者多了許多自在。”


    皇後聽著這番言論,想起這好些日子,自己這皇帝夫君時常會冒出些新奇的,以前從未聽到過的觀念,像是少年的意氣風發,每一句都充滿了年輕時的活力,不免更開心了,忍不住的麵頰泛紅。


    皇帝陛下看著懷中皇後粉紅又羞澀的麵頰,低下頭去輕輕的親了一口,轉而看向樓外,一時間,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東西都被緊握在手中,心中暢快無比。


    “陛下這段時間好像年輕了不少呢!”


    “瞎說,朕原本看上去很老嗎?”


    皇帝陛下佯裝惱怒的打趣道,聽聞年輕這個詞,猛地想起今天是與那太府小少年約著在湖邊聊天的日子,思考了一會說道:“天涼了,我們早些回去吧。”


    ......


    ......


    看著皇帝陛下心情頗為不錯的走出宮門,又看了看還未落下去的日頭,皇後娘娘蹙了下眉頭,眼中不禁浮現出一絲疑惑。


    她知道自家男人平日裏除了處理朝政之外,偶爾也會前往太府中放鬆散心,也知道陛下有一個自己的小天地,這本是件極好的事情,但最近未免......去的太頻繁了一點。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自然通情達理,善解人意,隻是畢竟是心中有愛意的女子,想著那些個侍女平時討論那些最近很流行的,講述男女間情愛的民間話本故事,麵對這反常的事,腦子裏不免也開始胡思亂想。


    太府中有姿色上乘的女學生?


    還是他偷偷看上了別家女子?


    要納妃的話皇後娘娘自然不會反對,可她心裏明白,當今陛下隻有她一人,以陛下專情的性格也是決計不會再有其他的女子了。


    那麽......太府中有什麽東西吸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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