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指禮節,五禮者,凶,吉,賓,軍,嘉也。


    樂指音樂,六樂者,雲門,大鹹,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


    太府的文試自然脫不開禮樂二科,這兩科皆是以筆墨答卷,神朝重禮,千年傳承下來的禮儀之邦有著浩瀚如海的禮節習俗,全都考到的話不太現實,所以有一套類似於總綱的書卷被曆代考生匯總出來,再加上太府退休先生們的經驗,因此就有了真題墨卷。


    不同於武試裏禦射兩科所要求的實打實的本事,這文試的兩科要想拿到高分不易,但多做做真題卷,想要得到一個還不錯的分數還是不難的。


    但很顯然,袁有桃並不是那個認真做真題卷的學子。


    此時的他正和那些來自邊塞軍部書院的血氣方剛的好男兒們抓耳撓腮,麵對著墨卷上那些個給出問題然後讓考生提筆作答的禮科問題瞪圓了眼睛,仿佛想要憑空看出一個答案。


    禮者,不學禮無以立,嗯......怎麽闡述......嗯,我看看下一題......


    神朝宗廟祭祀方麵設有哪幾個機構?我又沒參加過我怎麽知道?


    袁有桃咬著筆,看著身邊不斷站起來絕望到提前交卷的軍部學子們,先前在射科考場上雄赳赳氣昂昂的他們此時就如同一隻隻垂頭喪氣的公雞,唉聲歎氣,麵露戚戚,既不舍又無可奈何的將試題紙交到禮科考官手中。


    很正常,一幫從小就操槍弄劍的血氣男兒哪有時間去背那些禮科的真題墨卷,與其讓他們看那些繁文縟節的東西,不如讓他們上陣殺敵來的痛快,因此禮科考官也並未因他們提前交卷而產生惱怒的情緒,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將卷子接過。


    袁有桃不是那整日裏腦袋中裝著金戈鐵馬的邊塞少年英雄,但他的腦子裏裝著的是哪裏的酒樓換了新的菜單?自己的有桃居又賺了多少銀子?紅堆雪的姑娘們又跳了哪個新的舞曲?這舞曲的服飾穿的多還是少?


    但他不打算像那些軍部少年郎一樣提前交卷,於是他左瞄一眼,右瞅一下,每當先生看過來後,邊裝作抓耳撓腮的樣子,更是在尋覓一個好時機準備將袖袍裏夾帶的紙條拿出來。


    至於此前被袁大少爺預謀坐一起加深感情的蘭清卿,因為考核的人太多,沒分到一個教習室,隻能作罷。


    就在袁有桃看了沒有幾個字的時候,禮科考官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邊,用殷切而嚴厲的眼神看著他,表達出了一個明確到不能再明確的意思,於是袁有桃哭喪著臉,看著隔著好幾個人的寧舒的背影,一狠心,將試題紙上的問題原封不動的抄在了下方填寫答案的地方。


    抄一遍寫不滿就抄兩遍,密密麻麻的一張試卷,看上去答得很是認真,但內容與答案沒有絲毫關係,他這樣做,隻是意欲以一種端正的態度來博取閱卷先生們一點施舍的同情心。


    “太常寺,司祭署等禮儀衙曹,讀祝官,讚禮郎,祀丞等禮儀官......”


    “學禮則品節詳明,而德行堅定,故能立......”


    “禮教恭儉莊敬,此乃立身之本,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故不學禮,無以立身。”


    寧舒坐在桌前,提腕握筆,安安靜靜,非常仔細的答著麵前的禮科試題,他很清楚,因自己的一時疏忽導致缺考射禦兩門已然極為不妥,那這剩下的四門課定要拿出最高的水準來應對。


    因此他不僅用上了最飽滿的精氣神來下筆,好在這禮科試卷並沒有什麽太難的題,寧舒答完後看了看還留有空白處的地方,想了想後還提筆加上了一些自己的論述。


    禮科考核後緊跟著的便是樂科。


    這樂科考核頗為獨特,很簡單也很難,對於精通樂理的學子來說,也就是動動手的事,但對於一竅不通的學子來說,便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折磨。


    因為這樂科考核是由專門的宮廷樂師來演奏一段古樂,而考生們則要從這些古樂的間奏裏寫出裏麵所包含的某個音符或者某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樂科考官們開考前和藹的說道:“諸位學子們莫要喧雜,認真聽便好,相信大家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若是實在聽不出來,將古樂的名字寫上去也是會酌情給分的。”


    但就算樂科考官已然放低了要求,但隨著鍾鼓敲擊,琴瑟和鳴,不少學子的腦袋開始像小雞啄米一樣的上下搖動。


    樂科本就在六科中最為不被看重,那些學堂裏的頑劣的學子們經常缺的課裏必有樂科,所以出現這樣的場麵也不奇怪。


    一段古樂會演奏三遍,寧舒在聽完一遍後便寫完了正確答案,因為在那紅堆雪中,花魁雪散曾經就著《雲門》,《大鹹》這樣的必考古樂進行過係統性的講解,甚至還親自演奏過,所以寧舒對此並不陌生。


    袁有桃本來聽著聽著也快要睡過去,但愈發的覺得這絲弦中傳來的聲音在哪裏聽過,腦中模模糊糊的蹦出幾個自己不知何時聽來的名字,然後想了想,索性寫在了試卷上。


    鍾聲再次響起,一天的考試在天上日頭從東邊移動到西邊後宣告結束,學子們臉上或是帶著高興或是帶著沮喪,三三兩兩的向著牌樓外走去,一路上聊上些關於今個兒考核試題的答案之類的話題,沮喪的人更加沮喪了,高興的人也更高興了,但也不乏有沮喪的人變得高興起來的例子。


    “嗯?你是說我樂科那幾道題還能拿上些分?”袁有桃聽著寧舒口中的答案驚喜道:“我想起來了,那些個烏裏哇啦的聲音是我在紅堆雪聽到過的!”


    “紅堆雪?”同行的蘭清卿好奇的問道。


    “你不知道吧!我可給你講,我身邊這位爺可是進紅堆雪如同進自家院子的存在!”袁有桃拍著寧舒的肩膀豪邁的說道。


    “我知道紅堆雪是什麽地方.....”蘭清卿輕咦了一聲。


    “......”


    ......


    ......


    夜晚的太府,沒有考生也沒有大臣,閱卷室內燈火通明,先生們都在批改著今日禮樂兩科的答題卷,同時也在統計射禦兩科的成績。


    月光透過霧氣蒙蒙的群山灑在廣場上,四麵環繞的圍牆上的那些聖賢大家的浮雕在月光的照射下栩栩如生。


    突然虛空中泛起一陣水紋一樣的波動,從中慢慢的浮現出三個人的身影,正是神朝三皇子姬潮生與無量山妖族太子妖白,還有那個被喚作黑風的黑胡子大漢。


    “羲皇,媧皇,天皇,地皇,泰皇,東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黃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他們哪一個不是仙家聖人,隻可惜洪荒一過皆不見,沒想到在此處還能看到他們當年依稀神韻。”妖白看著那圍牆上的浮雕感慨道。


    那牆上的浮雕在他的眼中全然不是白日裏學子們看到的那些聖賢大家,而是一個個身伴風雨雷電,腳踏祥雲的人物。


    “是啊,隻可惜洪荒那一戰斷絕了太多傳承,不然何至於你我這樣連元神大道都未涉及的修行者都能被稱為大神通者。”姬潮生笑道。


    “此言不妥,各代有各代的法,我之法不見得就弱於那些古法,這種事,總要戰上一場才能知曉。”妖白搖了搖頭:“我倒真的希望他們還活著。”


    “若是真有那麽一天,整片天地都會大變吧。”姬潮生皺著眉思考了一會沉聲說道。


    “天地要變那就隨它變好了,己身不變,便不懼一切。”


    “師姐若是聽到你這句話,想必會很高興。”


    “能與顧先生有相同的觀點是我的榮幸。”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向廣場外走去,像是最後離開的考生那樣,當經過那塊昆山玉碑後,妖白停下了腳步,仔細看了一遍玉碑上刻下的那一行行字,沉默了一會歎道:“有此氣魄,神朝當不朽。”


    姬潮生聞言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描述的異色,搖了搖頭說道:


    “事在人為。”


    ......


    ......


    第二天的黎明到來,太陽躍出雲層,發出溫暖的光。


    寧舒坐著專程前來接他的袁家馬車,在馬車上用過了早飯後,便到了太府,開始準備早上的數科考試。


    數科在六科中作為最令人頭痛的一科特意被放在了早上,為的就是學子們可以趁著晨日裏還清醒的腦子,能多拿上幾分。


    考場中一片安靜,晨風吹著窗口的竹簾偶爾發出交錯碰撞的聲音,從竹簾錯開的縫隙裏可以依稀看到外麵碧綠的草甸以及上麵星星點點的繁花,這是一幅極為美麗的風景,但場中的考生們並沒有絲毫的心情轉頭去欣賞。


    當試題紙發下來後,考場中的安靜被前排一道倒吸涼氣的聲音打破,然後這道聲音隨著試題紙的下傳一直蔓延到後排。


    寧舒將毛筆沾了墨放在硯台上,活動了一下手腕,翻開桌上擺著的書卷,上麵隻有一道題,赫然寫著:


    “遠望巍巍塔七層,紅光點點倍加增。”


    “共燈三百八十一,請問尖頭幾盞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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