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希孟表達出想要進屋詳談之後,他發現寧舒並不打算邀請他進屋,不僅笑了笑,身子往後挪了挪,避免屋簷上積落得雨水傾泄在自己身上。


    “我今晚要去做一件大事。”他認真的說道。


    寧舒目視前方,等著下文。


    “道部要出手清除一些異族,但很不巧的是,這些異族裏今晚了來個有些厲害的人物,所以我現在有些力不從心。”


    “道部的修行者可不止你一個人。”


    “今晚這活有些特殊,道部不便出動大量的戰力,隻得我一個人去,聽上去是不是有些慘?”


    謝希孟臉上泛著苦笑,將自己講的極為淒涼,仿佛一個人單槍匹馬上去後就回不來了的樣子。


    寧舒撇了撇嘴,說道:“你可是被稱作神朝年輕一代第一人,可不容易死的。”


    “但是我想把事情做的幹淨利落一些,所以我需要一個人,讓我可以不分心。”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寧舒看了看他腰間的那柄長劍,能感覺到這一把劍的鋒利。


    “我很喜歡你的劍。”謝希孟點點頭。


    “你已經說過了。”


    “想來你的劍法應該不錯,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怎麽幫?”


    “和我先前說的那樣,可以讓我專心的,不受幹擾的出一劍。”


    “隻一劍?”


    “一劍。”


    寧舒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長劍,說道:“為什麽是我?洛城還沒有一個能輔助你的修行者?”


    謝希孟倒吸了一口涼氣,給寧舒一個讚許的眼神:“果然是讀書人,說著說著就繞回來了。”


    “其實說上去有些空,但總歸還是這個理,不外乎是些新仇舊恨的俗事,但這個新仇舊恨不是我個人的,而是這個國家的。”


    “你也知道,北荒那邊這些日子戰事比較頻繁,雖說沒有影響到洛城,但畢竟是不太平了。”


    “半個月前,匈人在荒州與草原的交界處屠了六個村子,無一活口,甚至沒有一句全屍。”


    “屠村的那個主導者現在就在洛城。”


    “我要做的就是殺了他。”


    寧舒聽著這些話,心裏有些發悶,就如同謝希孟說的那樣,為了什麽家國大事就要去殺人這種事是有些俗,就像不可能聽到戰爭要開打了,腦子一發熱,書也不讀了,生意也不做了,什麽都沒有就埋著頭去打仗,是件挺可笑的事情。


    他也不是那種一腔熱血失去理智的憤怒青年,但聽到屠村這件事,心裏麵不免跳動了一下,寧舒沉默著用手擦去腰間劍柄上的雨水,想起那天早上村莊裏的寂靜,想到那枚老宅裏的戒指,想起宋先生麵對屠村那人時說的那幾句話,確定了自己的選擇。


    謝希孟看著沉默的他片刻後說道:“我知道用這種類似於道德品質方麵的條件就讓你和我走不太好,我其實也討厭這種沒有意義的要求,但如果你隨我去的話,我......”


    “我們去哪?”


    寧舒放下摸著劍柄的手,幹脆利落的說道。


    謝希孟愣了一下,有點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真的有著一腔熱血,這麽快便做出了決定,心裏麵再次感慨自己並沒有看錯人。


    “我欠你一個人情。”


    “如果到時候有生命危險,你可以離開。”


    “什麽時候走?”寧舒像是對這句話毫不在意。


    “現在。”


    ......


    ......


    寧舒回到屋內,拿出背囊裏的巾布將劍上的雨水擦幹淨,雖然說待會必然還會沾染上雨水,甚至血水,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反複擦了三遍後,他將劍收入劍鞘內,然後將兜率宮帶出來的彌羅映月袍穿在自己的書生青衫底下,因為從來沒做過這種刺殺方麵的事,所以也沒有準備那些黑衣黑褲黑蒙麵之類的事物,但他知道,既然是神朝道部出手,那便是官方身份,不管對方是誰,隻要謝希孟能成功,好像似乎也沒必要隱藏身份。


    看著屋子裏沒有什麽遺漏,寧舒推開門走了出去,因為他本來能帶的東西就不多。


    謝希孟作為一個劍修,自然對寧舒的打扮不奇怪,廚子做飯帶廚具,掌櫃算賬帶算盤,學生上課帶書本,劍修出門殺人......當然是帶一把劍就夠了。


    嘎吱一聲,寧舒隔壁頹廢中年大叔木講書的門開了,現在是傍晚,中年男子竟然是打著哈欠,走了出來,也不避著雨,徑直走到院中間伸了個懶腰。


    “你們白鹿國庠教書的都這麽獨特的嗎?”謝希孟看著隔壁院子裏那人歎道。


    寧舒扭過頭去不願承認自己認識這個貌似是因為沒課而宿醉,然後一覺睡到這會才起床的中年大叔。


    但往往有些事情並不能如人所願。


    中年大叔伸完懶腰後抬起手,像是在活動筋骨一樣的左右扭動了兩下,然後發現隔壁的院子屋簷下站著兩個人。


    “你幹嘛去?”


    寧舒聞言微怔,他沒想到這中年大叔居然主動與他搭話,要知道除了那天早上的尷尬問候外,平日裏兩人說過的話可以用一隻手數過來。


    尤其是在這個雨天裏,三人能出現在屋外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散步。”他想了想回答道。


    這又是一句很奇怪的話,哪裏來的神經病會在這麽大的雨中出去散步?


    “散步的時候可不要被雨淋濕了。”中年大叔溫和又帶著關切的說道。


    既然是奇怪的話,自然也得配上一句奇怪的回答,對於淋在雨裏還伸懶腰打哈欠的人再正常不過了。


    “走吧。”


    兩個腰間配著劍的人,打著兩把油紙傘,走出了白鹿國庠。


    ......


    ......


    很多洛城人都知道這城中的很多事情,就像是知道神朝有七部,平康坊有紅堆雪那樣,同樣他們也知道這城中有兩大幫派。


    一個是熊斧幫,一個則喚作鳳凰亭。


    熊斧幫的人就和他們的名字一樣,人壯如虎熊,善使兩把短斧,把控著城中的某些極有利潤的行業,常常做一些收租強拆,欺壓民眾的事,但很奇怪的是,官府雖然也管,但並不斬草除根,似乎還有些縱容,因此城中百姓都說這熊斧幫是有靠山罩著的,而且這靠山在朝廷的官還不小。


    而鳳凰亭就有趣了,幫派裏的人全都一身淺黃色衣袍打扮,比起熊斧幫的粗獷,鳳凰亭的那些個江湖人士倒顯得文雅許多,做事也沒有那麽粗暴,把持著碼頭漕運等一係列賺錢的行業,雖不粗暴,但在那些個富得流油的富商眼裏,卻是活生生的吸血鬼,原本能到手八成的利潤,經過鳳凰亭後,怕是連四成都剩不下。


    所以熊斧幫的江湖人士以及被壓榨的富商們都私下裏嘲諷鳳凰亭的虛偽,明明同為混江湖的幫派不良人士,穿著雅致就不說了,起個名還這般有詩意,難道這樣有文化就能掩飾自己撈錢撈到手抽筋的惡劣行徑了嗎?


    並不能!


    所以兩個幫派除了利益之爭外,自然也將這一條列進了互相看不順眼的理由內。


    其餘的什麽西市東城的小幫派,自然也就不值得一提。


    最近這熊斧幫與鳳凰亭就在為東市南城北城分界線的長樂巷而進行著大大小小的摩擦,不過好在沒有影響到百姓們的生活,這一來一往間,到也成了民眾們茶餘飯後的閑談。


    熊斧幫的總壇在西城的勝業坊內,今個兒這總壇異常熱鬧,因為他們幫派大哥的大哥的大哥的大哥來了。


    幫派小弟們雖然不知道自己大哥的頂頭大哥從哪裏來,又有什麽樣的身份,但憑借自己大哥連見他一麵的資格都沒有這一件事就能說明,這位大哥中的大哥自然是很厲害的。


    這位不知名的大哥今晚要開一個什麽會,於是整條街上沒有一個閑人,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十分森嚴,除了雨聲,剩下的隻有嘍囉們的腳步聲。


    小弟們都在猜測是不是要和鳳凰亭決一死戰了。


    想到這,管理嘍囉們的李小賢摸著腰間的兩柄斧子不免有些興奮。


    ......


    ......


    從書院坊走到勝業坊有好一段路,但寧舒與謝希孟卻走得格外緩慢,仿佛覺得天色再晚一些會更好,而且又很悠閑,絲毫感覺不到他們是去殺人的。


    雨滴啪嗒啪嗒的從傘麵上滑落,就好像他們兩人手中的傘是一個帶著流蘇的華蓋一樣。


    路上的燈盞盡數滅盡,店鋪早已歇張,前方的路隱藏在風雨裏,如同一個巨獸張著深淵大口,迎接著緩步前行的兩個人。


    穿著青色書生衫,腰間別著一把普通長劍的寧舒走的很筆直,低垂的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麽,偶爾用手抹去劍柄上的水珠,顯得極為隨意。


    謝希孟則依然是一副憊懶的模樣,背負著手,全然不顧被帶著雨水的風打濕的淡藍色袍子,仿佛這漫天的風雨也不能讓他從困倦裏清醒半分。


    路上一片寂靜,整條街上隻有兩個撐著傘像是在散步的二人。


    伴隨著雨聲的,是兩人的說話聲,準確來說,是謝希孟在向寧舒介紹各方麵的信息。


    “鳳凰亭的幫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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