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一劃。


    寧舒依舊站在青石前揮著劍,不知道將那句話臨摹了多少遍,他全身心地融入那句話的意境中,同時也恢複著自身先前消耗的法力。


    當他停下的時候,劍身上出現了一種道不清說不明的意味,連帶著劍中原本需要煉化很長時間的殺氣也被煉化了不少。


    他起步打算繼續上山。


    卻又停了下來。


    因為石階到頭了,前方卻沒有任何東西。


    寧舒抬起頭望向空中,一輪圓月掛著,散發出柔和的光,天上沒有星星,整片天空如同水紋,隨著月光蕩漾。


    他看的出神,卻覺得天空越來越模糊,月光亮的不真實。


    寧舒低下頭來,沉思了片刻,複而抬頭,雙眼目視前方。


    “破妄。”


    隨著他說出兩個字,手中劍光一閃。


    一切未變,卻又有了變化。


    他身上的彌羅映月袍完好如初,手上,肩膀上也沒有任何傷口,原本披散的頭發也重新紮了起來。


    石階的前方出現了一座古刹。


    “寒山寺。”


    而寺廟前的空地上正盤坐著一個人。


    漫天的月光都灑落在他的身上,暗紫色的衣袍在月光下華麗的綻放著,像是一尊沐浴星辰之力的神明。


    他閉著眼睛,映著光亮的睫毛隨著平緩的呼吸輕輕顫動著,俊美的麵容如玉石一般。


    身前橫著一柄長劍,劍柄處有一隻三足怪鳥,劍身陰刻著羽紋,整把劍呈現一種妖冶的赤金色,如同燃燒的太陽,華麗至極。


    如果說這天底下有什麽人一眼望過去便能在心裏留下永不磨滅的刻痕的話,那麽毫無疑問,寒山寺前盤坐的那俊美青年就是那種人,渾身上下透著一種無可爭議的自信,隻要他出現的地方。


    他就是主角。


    青年好似察覺到了寧舒的到來,他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眸子帶著一些赤金色,像是燃著火焰,很是有韻味,他朝著寧舒點頭示意,露出了一個微笑。


    平和而謙遜,其中還帶著些許歉意。


    除此之外,還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霸道。


    所要傳達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既然我是第一個,那麽隻能對你說聲抱歉,若是你還要堅持,那麽我還有一把劍。


    既內斂又強勢。


    寧舒也同樣點頭回禮,然後找到一個空地盤坐下來,空中的月光卻無一眷顧他,全都匯聚在正中心的青年身上。


    他也很平靜。


    寧舒早就清楚自己並不是第一個走到寒山寺的,卻有些意外自己是第二名,這廬陽觀月的仙緣已然有了主人,自己本就無所求,自然不會去做那強行扭瓜的事。


    既然無緣,那便隨緣。


    ......


    ......


    就在寧舒踏入寒山寺後,山下的石階上迎來了一個道人。


    他的道袍上染著血汙,他的眼神帶著冷冽。


    他不帶感情的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


    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卻掩飾的很好。


    道人正是此前寧舒三人遇到的昆侖仙宮玉鼎殿的傳人玄離子。


    自打進山後玄離子便朝著寒山寺前行,在傳送符文一道驕傲的他根本不屑於去看所謂的結界地圖。


    結果他不小心踩到了一片不知名的符文,按理說本應不該如此,隻因那片符文實在是像極了自己仙宮中的傳送符文,他下意識便走了上去。


    然後被傳送到了一個野豬精的洞府內。


    那野豬精盤踞在山中已有百年,又有望生境上品的修為,更是皮糙肉厚,玄離子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妖王斬於劍下,月白色的道袍上也賤了一身妖血。


    離開了那片洞府,緊接著他又遇到了一頭夜梟,利爪尖如神兵,身法敏捷,玄離子與它纏鬥了許久才贏下來。


    之後他又陸續殺了七八頭妖獸,最弱的都有神思境的修為,他心裏不知道已經將那個隨地亂畫符的人罵了多少遍,恨不得拿手中的劍將那人碎屍萬段。


    一番周折後玄離子這才來到寒山寺腳下,身上盡是妖獸的血跡,看上去像是一個邋遢的乞丐。


    “噗嗤。”


    正當眾人的眼神都看向玄離子時,場中不合時宜的響起一道明顯帶著嫌棄的笑聲。


    如同寧舒先前的說話聲一樣,這道笑聲也回蕩在石階上。


    眾人臉色微微一變,心想這哪個沒心沒肺的王八蛋在這時候笑,沒看到這昆侖仙宮的傳人正黑著臉在氣頭上嗎?什麽時候笑不好,偏偏在這會笑,也不怕被當作出氣筒。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笑得......賤兮兮的。


    發出這聲賤兮兮的笑的人正是袁有桃。


    不管是在土地廟前還是此前在山下相遇玄離子時,玄離子都是一身月白色道袍,居高臨下,傲氣十足的樣子,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臭屁到了極點。


    現在看著玄離子滿身血汙,披頭散發的樣子,袁少爺自然心中狂笑不止。


    沒想到你這個臭屁自大,濃眉大眼的牛鼻子也有今天?


    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笑道一半後袁有桃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他硬生生將後一半的笑聲憋了回去,但於事無補,所有人都朝著他的方向看過來。


    就像是大家都在安靜的吃飯,他突然放了個極響的屁,在這個石階上,他的一聲笑已然達到了同一樣的效果。


    甚至結果更遭,放個屁有可能隻是會被趕出飯館,他這一聲笑絕對會被那個滿臉冷漠,被人坑害,殺了七八頭妖獸的道士扔下山去。


    於是袁有桃向著張當然的身後挪了挪,想借著張當然擋住自己。


    結果並沒有什麽用,張當然如何能擋住大魚大肉澆灌出來的袁大少爺,隻見袁大少爺圓滾滾的身軀三分之二都暴露在外麵,像是一個躲在樹後的大胖狗熊。


    玄離子自然聽到了袁有桃的那一聲笑,而且傳到他的耳中變得更加刺耳,當他看到袁有桃並認出他是先前自己在山中見到的胖道士後,出奇的沒有生氣,因為他發現原本的三個道士隻剩下了兩個,其中的那個小道士不見了蹤影。


    想必是死在山中了,他心裏想著。


    既然如此,他又憑什麽為了這個胖道士浪費自己的時間,而且在這麽多人麵前殺了這個胖道士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說不定還要背上道門自相殘殺的罪名。


    不值得。


    更何況,他在場中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那麽就更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於是他踏上了上山的台階。


    那些在場中人親身經曆過的精神威壓在玄離子身上仿佛不存在,隻看到玄離子如同一個趕路的人,不多時便走到了石階上方,進入了另一個結界內。


    “果然是昆侖仙宮的嫡傳弟子啊。”張當然讚歎道。


    “你什麽時候上去?”袁有桃問道。


    “累了累了,不上了。”


    張當然毫不在意風度的躺在石階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


    ......


    玄離子看著麵前隨風飄落的樹葉皺了皺眉頭,他明顯的感覺到這些樹葉並不是普通的樹葉,而是殺人的神兵利器,同時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法意消失了,現在的他隻是一個道袍襤褸的普通道士。


    他走上了先前寧舒也走上的山路。


    他明白這些都是假象,這是因為廬陽觀月的太陰星辰之力太過強大,導致了整片伽藍山的靈氣走勢出現了混亂,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場域。


    既然是假象,那邊當他是假的就可以了。


    玄離子走的有些著急,甚至沒有出劍,身邊的纏繞的美人夜叉紛紛散去,樹葉切割在他的身上沒有留下一道痕跡,如山般的壓力壓在他身上,他也不曾彎腰。


    “我從昆侖來,心魔早已磨滅,紅塵業障又怎能阻我,既然如此,這條山路,不過隻是山路罷了。”


    玄離子走在山路上,不曾停歇,無視山澗的泉水,無視路邊的野花,無視身上的月光,因為他不想在路上浪費任何時間。


    他走到了那個很窄的山道上。


    “神朝嶽徘徊?”


    “玉鼎玄離子”


    在山道上,玄離子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正在和岩壁較勁的胖子。


    他認得這個胖子是誰,這個胖子便是神朝年輕一代修行者中的佼佼者,號稱體術無雙的嶽徘徊。


    “你能不能讓一讓,我要回去。”


    正當玄離子考慮該如何繞過這個實力強大的胖子繼續前行的時候,他沒想到堂堂知夢境的嶽徘徊居然要原路返回?


    “你也看到了,我這個身材想要過去有風險,而且咱們現在都沒有法力,我可不想做那山下的肉餅。”嶽徘徊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玄離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然後兩個人麵對麵步履一致,一個人緩緩向後退,另一個人緩緩前行,終於又回到了山道的起始點。


    “多謝。”


    嶽徘徊對著玄離子行了一禮後,開開心心下山去了。


    玄離子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號稱體術無雙的人會是一個胖子?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過了狹窄的山道。


    他不屑的看著那些承受著精神衝擊,臉色蒼白的先行者,甚至沒有打算將半隻腳踏出懸崖的人拉回來,神色卻越來越凝重,因為他始終沒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於是他的步伐越來越快,就這樣,他走到了那塊青石。


    玄離子停下看了一會,嘲笑道:“既然是歸虛境的大修行者,為何還要與那喧囂世俗產生聯係?豈不是落了下乘?”


    然後他破開了幻境。


    然後他看到了盤坐在一旁的寧舒。


    還有那沐浴在月光下如神明般的青年。


    麵色冷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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