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兩。”


    袁府管家喊價的語氣已經不是那麽平靜了,其中隱隱帶著些許興奮與驕傲。


    梅舍裏原本斜躺著的王家公子也已經不淡定了,他站起身來,在包廂內來回踱步,然後冷著臉扔出一枚令牌給身邊一人,吩咐道:“去查查那菊舍內是何人,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出價,真當我是好惹的?”


    “須記得注意禮數。”


    他話鋒一轉,前一句話說得像是一個惡少,後一句卻顯得十分有涵養。


    原本一百兩的起拍價在幾番來回後已經翻了一百倍,袁枚很好的插入了中場休息放緩拍賣的節奏,一般情況下,拍賣會上的中場休息是為了給買家們一個喘息的時間,各自估算一下手頭的剩餘,以便給後麵拍賣物帶來一個好的勢頭,最重要的是給賣者一個休息的時間,畢竟是一件要求極高的技術活。


    可袁枚心中明白,這哪裏是給自己的休息時間,這場拍賣會到現在為止稱得上是他主持過大大小小拍賣會裏最耗費心神的一次,自家少爺親自喊價,偏偏還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和少爺對著幹,現在他隻希望少爺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去解決一下。


    讓愣頭青不再愣頭青。


    ......


    ......


    菊舍內。


    袁有桃慢悠悠的品著茶,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


    寧舒準備再勸一勸他不要因為自己而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卻見袁有桃擺了擺手,一臉沒問題放心包在我身上的表情,便也不好在開口。


    隻見袁有桃放下手中茶盞,挑了挑眉,對著管家說道:“別讓狗進來。”


    寧舒也察覺到有一個人正站在包間門外。


    與此同時,響起了一連串敲門聲,雖是在敲門,聲音節奏卻十分的令人不喜。


    管家得到授意後出門去。


    來人見出來的不是正主,隻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心中頗為不喜,心想你家主人多大的麵子,竟是連麵也不露,要知道自己貴為王家少爺的隨身侍從,在王府下人中也有幾分地位,就算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單論著八個包廂中的來人,互相之間都要給幾分薄麵,果然像先前出價那般的不知天高地厚,於是他心中愈發的不喜。


    袁府管家淡淡的瞥了一眼,又淡淡的說道:“有何貴幹?”


    王家侍從冷笑著拿出先前王公子給他的那枚令牌,令牌上鑲金琢銀,正中赫赫的刻著一個王字,乃是王家嫡係的身份象征。


    他手裏握著令牌懸在半空,仰起頭來,意思很明顯,看到沒這是什麽?既然看清楚了就趕緊識趣的把包間裏麵那人叫出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免得鬧得不愉快,我王家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隻要你放棄競價,此事既往不咎。


    他心裏已經組織好了一套說辭,隻待麵前這人露出驚恐的表情後,連滾帶爬的滾進包間內再連滾帶爬地和裏麵那人一塊滾出來,他就將這些話說上一番,也讓他們知道自家公子也是講理的人。


    但他遲遲沒有聽到求饒的聲音,心想莫不是被這王家令牌嚇傻了?不至於吧,這二樓包間內再不濟也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怎會如此沒見過世麵?難道自己拿錯令牌了?


    於是王家侍從睜開眼睛看了看手中的令牌,確認無誤後看向管家。


    隻見袁府管家麵部沒有絲毫表情的看著自己,王家侍從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鄙夷。


    他覺得自己是個白癡?


    他不敢相信麵前這個管家會有如此想法。


    隨後他聽到管家依舊淡淡的問了一句。


    “然後呢?”


    他突然覺得自己先前那一大段豪言壯語失去了用武之地,人家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你是王家,還是李家,亦或是別的什麽家。


    但他仍然不甘心,於是試著說了一句:“我是金陵王家的人。”


    語氣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不喜與高傲。


    “我知道,所以呢?”


    王家侍從再也不想在這個菊舍包間門口待上一秒,能在諾大的王府中做到少爺貼身侍從的自然不是蠢貨,他敏銳的察覺到包間內同少爺喊價那人的身份不低,隻是疑惑什麽人竟然都不給王家一分薄麵,聽著管家的意思是說......


    一切憑實力說話。


    在拍賣場中,實力即是財力。


    於是他灰溜溜的離開了菊舍。


    “既然如此,我王家向來以德服人,此地又是金陵城,那便靠銀子說話好了。”


    王符聽完侍從的報告後沉著一張臉說道,其實他心裏也發虛,雖說他此行帶了不少銀子,但都是為了最後那件廬陽觀月的地圖做的準備,所以他心中早有打算,那柄劍不要也罷,但一定要讓菊舍裏那個不知來曆的人哭著走出那間包房。


    中場休息結束後,梅舍與菊舍開始了輪番報價,一連串的數字令人心驚,連一樓的眾位商人也早就停止了討論,以他們的身家,上萬兩銀子咬咬牙也不是拿不出來,但是為了一把不知來曆,極其普通的劍花上如此多的銀子,以他們的奸猾程度,絕計是做不出來的。


    況且,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場中諸人也都能看出來,這把劍確實不是什麽被看走眼的稀奇物件,能上萬兩銀子的喊價純屬是因為二樓兩個富人在較勁。


    富貴人果然是富貴人啊。


    有不少人感歎道。


    “一萬一千兩。”


    “一萬三千兩。”


    “一萬七千兩。”


    “兩萬兩。”


    價錢也喊道位了,也派人會過麵了,心中也有謀略了,王家少爺喊價也格外有底氣了。


    他欲情故縱地加著價,一會加的多,一會隻加一點,像是沒錢卻又舍不得般的掙紮著喊價,又像是下定決心賭上全部身家狠砸一筆,目的就是為了一步步將菊字舍的那人拖進網內,隻待一個他覺得可以讓那個人在之後最重要的拍賣中再也喊不出一分錢的數目,他就停止喊價。


    王公子覺得自己真的是冷靜又富含智慧,智謀卻又不失分寸。


    於是在普通長劍被炒到三萬五千兩銀子的時候,梅舍王公子不再叫價。


    老子不陪你玩了。


    三萬五千兩。


    王公子將目光看向了其他六個包間,在他看來,菊舍裏的那位已經不夠資格加入最終之戰的拍賣了。


    袁枚定下最終得主後抬起袖子連連擦汗,不過總算處理掉了這把差點葬送他神朝第一賣者名頭的劍,不停的在心中讚歎自家少爺的魄力與手段。


    有下人親自將長劍送進了菊舍內,袁有桃揉了揉剛才靠在皮椅上小憩了一會略微酸痛的肩膀,示意把劍給旁邊的寧舒。


    寧舒接過劍後仔細端詳了一會,看不出是什麽材質做的,卻是普通的一把劍,沒有一點法意波動,但劍刃泛著寒光,使起來極為順手,很是符合他目前的需求。


    雖然袁有桃說這把劍算是送他的,但寧舒還是開始想著以後怎樣將這筆銀子還回去。


    最令人想不到的高潮過去了,剩下的幾件字畫之類的拍賣品雖然也都相繼拍出了合適的價錢,但再也沒有出現先前普通長劍那般的現象。


    此時已經到了整場拍賣會的最後階段,也是對於一樓眾人來說最為激動的一個階段,因為他們都已經知道了本場壓軸的寶貝是那紅塵詞聖柳大家親筆的《雨霖鈴》。


    隻見一位氣質遠超先前所有清倌人的清麗女子捧著一段檀香木緩緩走上台,步履移動間盡顯端莊,有一股出塵的感覺縈繞在場中諸人心間,仿若仙子。


    “噫,這不是浣雪苑中如今最紅的頭牌虞薇姑娘嗎?”有經常出入風月場所的老手一眼看到台上那清麗出塵的女子。


    “也是,據說那柳大家的《雨霖鈴》便是在金陵浣雪苑中所作的,讓當今最紅的虞姑娘來捧畫,最合適不過了。”


    有人討論著台上佳人,但更多人的目光都沒有停留在她身上絲毫時間,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檀香木上的書貼。


    那副書貼經過了一番精妙的裝裱後更顯得富有美感,上麵的字跡更是清勁,有骨有肉,結體昂挺,轉折方硬,字距行距寬綽,字與字間多細筆遊絲,起筆收筆處多露尖削,雖不是世間最頂尖的筆法,但卻隱隱約約透著脫離世俗的仙氣,猶如月下的梅花。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大家親筆無疑,除了這等謫仙般的人物,天底下還有誰能寫出這般出彩的詞句。


    整個拍賣場瞬間沸騰了。


    那位虞薇姑娘站在台上聽著台下的躁動,微微抬起下頜,顯得無比驕傲。


    因為這雨霖鈴與她身後的浣雪苑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她是浣雪苑最紅的姑娘,理應驕傲。


    ......


    ......


    當袁枚宣布競價開始後,場中一致的安靜了下來,甚至能聽見秦淮河上出來的風聲。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了樓內的靜謐。


    “三萬兩。”


    何人一開始便叫出如此駭人的數字?


    場中眾人們紛紛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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