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背主忘恩孫總兵,因將宿怨叛朝廷。


    欺君誤國奸臣事,千載臭名洗不清。


    當下張忠、劉慶見此處不是茅庵,乃一間無香無火的古廟,上麵舊牌匾隱隱有“星君廟”三字。又見神案上麵有一柬,二人拾起一看,上寫著:


    人情杯酒休貪戀,太白星君贈偈言。


    二人看罷,方知昨夜道士,乃太白星君,就是此神像,二人倒身下拜,謝神聖指示。出了廟門首,乃平街大道,居民、店鋪稠密,但不知此是何方。一問土民,方知此處乃湖廣地麵辰州府,近襄陽城,與河南汴京交界,回朝十餘天可到。二人歡喜不盡,皆得星君庇護之力。


    二人一路行走,談談說說,不覺到了襄陽城。城中有一總兵把守,此人姓孫名振,乃兵部尚書孫秀之侄,借叔父勢力做了總兵武職,聖上調他鎮守襄陽城。自狄青取了珍珠旗,回朝參倒了龐國丈,拿了孫秀一同斬首。這孫振借著朝內一權臣馮拯之勢——他官居吏部,赫赫有權,人人遵仰。孫振是他女婿,故孫秀被誅,他虧得丈人在內扶持,幸而漏網,不曾被參。但是他賊心不改,狠毒為人,一心恨著狄青,屢思報仇。料想他如今勢大封王,不能下手。此日正在關中安逸無事,忽有守兵報知劉、張二人回朝取救兵之事,孫振聽了一想,說道:“我日夜思量與叔父太師報仇,今日既有此機會,何不將他二人用酒灌醉,囚禁住了,狄青團於山洞之中,糧草一斷,豈不餓死了他?如此方消我恨也。”說罷,吩咐大開關門,出來迎接。


    二人一同進了關中帥堂,分賓主坐下,孫振故問來意緣由道:“二人將軍奉旨征南,到此何事?莫不是得勝班師麽?”二人見問,將回朝取救之事,一一說知。孫振聽了說:“原來如此。二位將軍如此勞苦,肚中必然饑餓了。”吩咐家丁擺上酒席,說:“二位將軍,淡酒粗肴,休嫌簡慢,請用數杯如何?”二人說:“總兵大人那裏話!我弟兄叨擾,實不該當。但我二人公務在身,酒不敢用的。”孫振說:“二位將軍一路回來,關山跋涉,勞苦不堪。略飲幾杯,以消悶懷,安息一宵,明早起程,豈不為美?況今在於下官處吃酒,也何妨?莫不是嫌下官恭敬不周麽?”原來二人也是好酒之徒,劉慶為最,隻因太白星君囑咐他不要貪酒,有些靈異,是以初時推卻。今見擺上香噴噴的佳饌,撲鼻香的美酒,此時二人又見孫振如此謙恭,蜜語甜言,便說:“總兵大人,你言重了,我兄弟二人哪敢當。”劉慶又說:“既承美意,吃數杯吧。”張忠見劉慶早已允了,也不阻攔,隨即坐下。這張、劉二人不聽星君指示,貪著杯中之趣,狄青眾將兵多受五六個月之難,後來十五萬人馬死了一半在山洞中。這是劫數難逃,深屬可憫。


    當時這奸臣隻竭意奉敬,杯杯殷勤敬勸,二人隻因一日爬山越嶺,身體勞倦,見酒豈有不貪的?孫振勸上一杯吃一杯,二人飲開胃腸,哪裏還記著星君偈言?初時略忍,待孫振相勸,後來吃了多少杯,大呼小葉“拿酒來”。孫振隻命人更換大杯,二人不分好歹,隻吃得大醉,人事不知。孫振大悅,吩咐眾家丁將二人捆綁起來。家丁領命,上前把二人捆得緊固。二人因酒大醉,全然不知。孫振又令家丁把二人本章搜出來,拆開在燈下觀看,洋洋喜色。看畢了,又恐怕二人氣力狠大,即加鐵索監禁牢獄。是夜,又修本一道,劾奏狄青自提兵到邊廷將已一載,按兵不動,妄差人回朝奏捷。今劉慶、張忠私自逃回,已經被拿收禁,候旨發落。另寫密書一封,托嶽丈馮太尉在聖上前如此如此,兩路夾攻,方雪得胸中之恨。是晚,將本章一道封書,外加密書一封,差心腹家將二名,連夜趕上汴京,不表。


    又言劉慶、張忠二人睡到五更天,酒醉已醒,方覺渾身被捆了。又見四麵陰風慘慘,垣上一燈,半明半滅,耳邊隻聞鐵鏈聲。定睛細看,兩旁都是犯罪之人,二人大驚。張忠說:“不好了!我們昨夜在關中吃酒,今日捆綁到牢獄中,眼見得上當了。”劉慶說:“張賢弟,孫振這賊要陷害我二人,如今不能回朝取救,元帥與眾人性命休矣。皆因我二人違背了太白星君所贈偈言,吃醉了酒,故有此禍耳。”當下弟兄惱悔,懷憤大罵:“孫振好賊!我二人無罪被你囚禁,陷害無辜,有誤軍機大事,倘朝廷一知,隻怕誅戮你全家。”不表二人痛罵。


    再說孫振的家人領了本章密書,前往汴京,不分日夜行程,十數天方到。經過開封府,進了大城,跑走不遠,隻見前麵遠遠鳴鑼呼喝之聲喧振不絕,金瓜月斧多少金牌,文武棍不斷而來。八對看馬,數道清旗,行道之人俱閃避一旁。孫振家丁二人隻得跳下馬,立在一旁。隻見馬旗完後,尚有許多兵丁護擁著一位年少小將軍,生得眉清目秀,威儀堂堂,十分威武,戎裝武扮。二人看罷說:“好一員小將,果然生得威武!看來武職不小,一定是王侯家的小將軍了。”


    當下二人因要上本,聽候他耐久了,隻因街道寬闊,不上馬在街旁而走,隻見護隨小將一人拿著一根槍,剛剛與兩個家丁對撞。槍頭打著馬頭,這馬咆哮一聲就驚跳起來,四蹄跑開數尺。也是該當奸謀敗露,這馬向著楊文廣的馬前一撞,擁護之人呼喝狂罵。楊文廣見有人撞他馬道,也覺大怒,喝道:“好膽大的人,闖道麽?”兩個家人慌張著急雙膝跪下,說:“小人乃襄陽城總爺孫振的家將,奉了主命到京中上本章。隻因坐馬不熟,一時錯撞,誤犯虎威,小人罪該萬死!望乞寬恕。”楊文廣說:“你既是孫振家人,上什麽本,因何如此魯莽?說得明白,饒你便了。倘含糊一字,活活打死,你家總爺奈何本官不得!”兩個家人聽了,呆想一會,便改口道:“小的奉命來不是上本,乃送總爺與馮大尉的家書。”此家人上前慌張錯說上本二字,不知臨行時孫振囑咐千祈,不可與別人知道上本。今見小將盤潔,故改口說與馮太尉家書。楊將軍聽了,冷笑說道:“你初說上本,今見複問,因何說投家書?一時間兩樣言詞,分明胡說可疑!”吩咐左右搜他身上,可有什麽夾帶東西否?原來楊文廣叫人搜他身上是虛嚇二人,看他如何光景。二人聽說要搜他身上,猶恐泄出本章密書的機關,十分著急,麵目失色,將頭叩不住,口呼:“王爺,小人豈敢大膽說謊?果是奉命寄書的,不是上本。一時錯說了,望乞饒恕小人之罪!”楊將軍聽他言語慌張,麵上失色,聽說搜,他手貼胸膛,其中必有詐弊,再喝手下快搜來。家將十餘名答應,一齊上前將二人扭住,兩個家丁驚得麵如土色,兩手緊抱胸膛,大呼:“你倚王侯勢力欺淩下屬,胡行打搶,難道朝廷就無律法,由人亂搶的?”眾家人不由分說,眾家將大喝:“快搜,休要聽他!”眾人撥開衣服,懷內果有本章密書,一齊呈上。楊將軍接上,冷笑一聲說:“原來是孫振與馮大尉的密書,我想這個奸險小人做出什麽好事來?不是私通南蠻,定是陷害大臣。我有個道理,此私書信又不可獨自開看,不若將二人帶到開封府,當著包公拆開此書,一同觀看便了。”原來孫振二個家人,一名李四,一名王受,二人分辯不脫,帶著驚慌,隻隨著眾人同走。一路行來,已到了包爺門首,令人通報。


    這包爺正上朝回來,在書房觀看各處的文書,見眾將報說無佞府的楊將軍在外相見,包爺聽了,起位吩咐開中門,請進後堂相見。楊文廣卻不從中門進,卻往角門而入進內,隻見包爺雙手拱立而迎。這楊文廣因何不從中門而進,卻從角門而來?他雖是功臣之後,因襲封王,不過一位將軍之職,況且年少晚輩,是以在角門而進,乃是尊敬前輩之禮。但不知這楊文廣見包公,將二人如何發落,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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