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歐陽如此一說, 王皇後和三妃也隻能訕訕地站了起來。?


    戚雲恒輕咳一聲,幫她們打了個圓場,隻是語氣明顯偏向於他家皇夫。


    “她們也不過就是做個姿態, 守住上下尊卑的那些規矩, 連朕都不會當真, 重簷又何必斤斤計較。”


    歐陽撇了撇嘴,卻沒有就此住口。


    “既然當了娘, 那就好好守住自己個兒的孩子,別反過來讓當孩子的去守著你!他們沒那個義務!”


    歐陽說得很不客氣, 用詞也著實有些傷人。


    呂妃立刻紅了眼眶, 低了頭,王皇後和高、陳二妃也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歐陽這股無名火從何而來。


    戚雲恒卻是知道些歐家往事的,明白歐陽這是觸景生情, 有感而發,當即握住歐陽的右手,輕輕捏了捏,示意他莫要再動肝火, 然後轉頭對王皇後和三妃說道:“皇夫說的不錯。今日之事,爾等應該謹記在心, 莫要以為朕處置了羅氏, 便可以萬事大吉,再無半點後顧之憂。今日是雨露把羅氏推下了水,若是反過來, 雨露——或者是雨澈、雨溟乃至雨霖被羅氏或者其他什麽人推下了水,甚至是就此喪命,那麽,即便朕處置了那人,又能換回什麽,又有什麽意義?”


    ——陛下,您這話,未免偏心偏到沒邊了吧?


    王皇後聽得滿頭黑線,強忍著才沒有開口反駁。


    在王皇後看來,今日之事雖不必過度責罰大皇女戚雨露,但該打的板子還是要打,頂多就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無論如何,錯了就是錯了,再怎麽情有可原,也應該有錯必究。


    若是不能讓戚雨露明白自己今日之舉會導致怎樣的後果,他日便免不了要重蹈覆轍,甚至是明知有錯仍然一意孤行,給其他皇嗣乃至整個後宮樹立起極為惡劣的榜樣。


    王皇後雖也覺得皇帝陛下處置羅氏之舉很是解恨,為包括她這個皇後在內的舊人撐了腰,讓她們在今後行事時有了底氣,卻不明白皇帝陛下為何要將羅氏腹中的胎兒也一起處置,奪走了她為人母的權力。


    那可是他的親骨肉,甚至很可能會是一個比大皇女更具價值的皇子!


    難道在皇帝陛下的心裏,未出生的孩子便算不得孩子,連一個妃嬪生的皇女都不如?


    事實上,戚雲恒雖不是這般想的,卻也8九不離十。


    戚雲恒雖然對自己遲早要將這個國家交托給某一個兒子去坐享其成的事很是不爽,但對幾個孩子的母親——高、陳、呂三妃,戚雲恒卻不存在什麽芥蒂,也很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她們盡享優容。


    畢竟,她們也算是與他患難與共過的,當年進入戚雲恒的後院時,全都是把腦袋掛在腰帶上做嫁妝,做好了與他同生共死的覺悟,之後又在關鍵時刻為他誕下子女,讓他能夠穩住人心,全力向上,更不曾拖他後腿,讓他為後宅之事多費心神。


    而如今的這些個新人又為他付出過什麽呢?


    隻因為有個在朝為官的長輩,隻因為能生孩子,就想和高、陳、呂三妃平起平坐?


    還是先去生死關上走一遭再回來做夢吧!


    不同於王皇後,高、陳、呂三妃卻是心有戚戚焉,對皇帝陛下的話很是認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琢磨起要如何避免皇帝陛下擔憂的那種狀況。


    但戚雲恒現在最擔心的倒不是這些新人會暗算自己現有的四個兒女。


    尚無皇子傍身,害死現有的這些孩子,對她們又有什麽好處,倒是可能為他人做了嫁衣。


    相比之下,戚雲恒更擔心她們互相暗算。


    畢竟,在很多人想來,他之所以會再納新人,再生皇子,就是因為對現有的兩個皇子不滿意。


    如此遐想下去,同期入宮的女子便成了彼此間最大的勁敵。


    戚雲恒沒讓王皇後和三妃瞎琢磨,直接命王皇後將後宮裏空閑的宮舍整理一下,將這些聚居在明玥宮和毓秀宮的美人、才人全部分開,為其單獨安排住處。


    反正孕婦之間原本就有著王不見王的慣例,如此安排也是順理成章。隻是需要分隔開來的不隻是住處,平日裏的活動範圍也要盡可能地不出現交集,照顧她們的宮女嬤嬤更是得精挑細選。


    大人們在正殿裏商量事情的時候,被大人攆出去的孩子們也聚在一起開了個小會。


    一出正殿,大皇女戚雨露就把兩個哥哥和妹妹全都叫住,請他們去自己的長樂宮裏聚一聚,吃些點心,順便說說話,聊聊天。


    大皇子戚雨澈本不想去,但戚雨露豁出臉皮,抓住他的手臂不放,硬是將他拖到了自己居住的長樂宮裏。


    到了長樂宮,戚雨露把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領到二樓最東邊的一間大屋子裏,命人擺上瓜果點心,然後就將自己身邊的宮人和其他三人帶過來的宮人全都攆了出去。


    等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兄妹四個,戚雨露便開口道:“你們放心,我這裏絕不會隔牆有耳,大可以放心說話。”


    這間屋子沒有隔壁,三麵牆都是開了窗的,而且因為是二樓,窗戶全部懸空,外麵根本站不了人,隻要把門口那一段路清空,隻要屋子裏麵的人不大聲吵架,外麵的人便無法聽到裏麵說了些什麽。


    但戚雨澈卻譏諷道:“君子無事不可對人言!”


    對這個整日與二弟戚雨溟為伍的妹妹,戚雨澈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總覺得她太呱噪,還不如悶葫蘆似的戚雨霖招人疼。


    戚雨露也從不在皇帝陛下的視線範圍之外和戚雨澈兄友妹恭,聽到戚雨澈嘲諷,立刻翻了個白眼,反諷道:“真是抱歉,我隻是個小女子,這輩子都變不成皇兄這樣的君子呢!”


    戚雨澈被戚雨露噎得無言以對,隻能憤憤地哼了一聲,以示不爽。


    見戚雨澈不再作聲,戚雨露也沒再與他鬥嘴,話題一轉,直接挑明了自己把兄妹三人請到這裏的真實目的——


    結盟。


    經過今日之事,戚雨露猛然驚覺,他們兄妹四個已經有了共同的敵人——新入宮的宮眷和即將降生的皇嗣。如果他們還像以往那樣你擠兌我,我擠兌你,明爭暗鬥,免不了會被他人坐收漁翁之利,倒不如暫停內耗,攜起手來,一致對外。


    反正他們的父皇春秋鼎盛,正值壯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可能把自己身下的位置讓給他們,即便是立太子,也得是幾年後甚至十幾年後的事情。如此一來,他們也大可不必這麽早就開始你爭我奪,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不必要的爭鬥上。


    當然,這一段話,戚雨露說得還是很隱晦的。


    然而戚雨露話一說完,戚雨澈就馬上搖頭,“有什麽好合作的,難道你還想逼宮不成?”


    “你胡說什麽啊?!”戚雨露可不敢認下這個猜測,趕忙瞪起眼睛,“我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那我們之間又有什麽可合作的?”戚雨澈反問。


    “互相幫助,互通有無,攜手打壓那些新入宮的[賤]人……”


    “那是母妃們該做的事情,與我們沒有關係,也不應該有關係。”戚雨露話未說完,戚雨溟便略顯無奈地打斷道,“還有,皇兄這一次並沒有說錯,我們之間真沒有什麽可以合作的,事實上……也不能有。”


    “為什麽?”戚雨露一臉莫名。


    “在解釋這個為什麽之前,你能不能先給我解釋解釋你今天到底做了什麽啊?!”戚雨澈瞪起眼睛,“我正……正忙著,就被叫了回來,還以為有什麽大事,結果竟是看父皇處置一個女人!這叫什麽事啊!”


    “你正在幹什麽?”戚雨露敏銳地注意到戚雨澈的未盡之言,馬上追問起來。


    戚雨澈自是不肯說的,然而戚雨露卻是不依不饒,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


    一旁的戚雨溟嘴角微抽,一邊默默數著他們兩個跑題的次數,一邊將目光轉向沉默不語的二皇女戚雨霖。


    這個妹妹……


    幸好這是個妹妹。


    時至今日,戚雨溟也不覺得戚雨澈是對手,倒是這個年紀最小的妹妹,卻是越來越讓他心驚膽戰。


    單論聰明才智,戚雨露或許更勝一籌。


    但一起接觸朝政三年,戚雨溟早已發現,幾乎有著過目不忘之能的戚雨露在政務上卻是一點都不靈光,而看起來極為木訥的戚雨霖卻是相反。


    明明比他和皇兄小了好幾歲,在朝堂上的表現卻比他們兩個還要沉穩老道。


    更重要的是,戚雨霖有著他們三個年長兄妹都不具備的聖眷。


    雖然生母被打入冷宮,但戚雨霖反倒因此得到了父皇的憐惜,又與父皇寵信的皇夫九千歲扯上了淵源。


    這一次,九千歲出京,竟然還把戚雨霖帶在了身邊,使得她早早就能離開京城,與外麵人事有所接觸。


    據米桑那小子吹噓,在外麵的時候,戚雨霖一直代表皇夫乃至皇室與地方官員們交際,被官員們前呼後擁,阿諛奉承。


    僅這一點,就讓戚雨溟和戚雨澈兩個又羨又嫉。


    好在……


    這是個妹妹。


    戚雨澈終是被戚雨□□問出了早前在做的事情,卻是偷偷跑去了甘泉宮,賞玩正在建造中的坤輿圖模型。


    在這個年月,任何形態的地圖都是不傳之秘。


    但戚雨澈乃是皇子,偷偷進入禁地觀看坤輿圖的行為即便暴露出去,也就是會讓他挨些責罰,距離性命之憂卻是有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


    戚雨露不免失望,對戚雨澈讚不絕口的坤輿圖模型也是興趣缺缺。


    而其他三人對結盟的事也是興趣缺缺,連二皇女戚雨霖都忍不住勸了戚雨露一句,“皇姐若是不想逼宮,那結盟的事還是不要再提了——不是什麽好事。”


    “瞧瞧,小霖都懂的道理,你這個當姐姐的卻是一點都不明白!”戚雨澈立刻跟風地嘲諷起來。


    “不結就不結,誰稀罕啊!”戚雨露氣急敗壞。


    戚雨澈沒留下看她的臉色,嘲笑了兩聲就起身離開。


    戚雨霖也言盡於此,見戚雨澈離開,便也跟著告辭。


    戚雨溟倒是沒走,一臉無奈地留了下來,把不能結盟的理由掰開揉碎地給戚雨露仔細解釋了一遍——


    說白了,也就是一句話:父皇不喜。


    皇帝最討厭大臣們抱團與他對抗,換成孩子,也是一樣的不喜。


    如果他們四個真的結盟聯手,那麽,再發生類似今日之事的時候,被處置的就不是與他們發生衝突的那人,而是他們自己了。


    “你真以為是我和皇兄在爭嗎?”戚雨溟苦笑道,“仔細想想,除了在完成課業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免不了要一較高低,我和皇兄可還有過別的衝突,可曾爭搶過什麽?”


    “那是誰在爭?母妃們?”戚雨霖依舊不懂。


    戚雨溟搖了搖頭,沒再回答,隻是笑容愈發苦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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