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後, 羅美人真的被抬到了鳳棲宮的正殿。


    此時已是早秋,湖裏的溫度可是一點都不宜人。羅美人又剛剛懷上身孕,正是最不穩當、最容易出事的時候, 從湖裏被撈出來的時候, 人雖然還算清醒, 肚腹裏卻有了流產的跡象,太醫用盡手段才把孩子保了下來。


    魏公公派來的小太監去明玥宮傳旨的時候, 羅美人以為自己是受害人,又處於胎像不穩的狀態, 自是要以保胎為重, 於是便留在了明玥宮,沒有過去。


    沒曾想,不過一會兒工夫,更多的太監宮女就來到了明玥宮, 硬是用板子將她抬了出去。


    羅美人頓時懵了,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等到了鳳棲宮,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有他身邊的皇後和另一個與他距離更近而且比正殿裏任何一個女人都要好看的年輕男子, 再一感受正殿裏的古怪氣氛,羅美人便不由自主地慌張起來。


    這架勢, 怎麽看都不像是要為她做主的!


    接下來的發展, 完完全全地印證了羅美人的猜測。


    皇帝陛下甚至都沒問一句今天發生了什麽,一旁的魏公公就站了出來,直接給羅美人扣上了以下犯上, 不敬上妃的罪名,並叱責她品行不端,不堪為皇子母。


    不等羅美人從驚愕中清醒過來,為自己辯駁幾句,四個健壯的宮婦就已經來到她的身邊,抓住她的手腳,捏住她的嘴巴,將一碗紅花湯灌進了她的喉嚨。


    很快,那個連冰冷湖水都沒能奪走的孩子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她的身體。


    到了這時,羅美人已經顧不上想東想西了,腹部的劇痛讓她隻想抱住肚子,滿地打滾,大聲哀嚎。


    然而兩側的宮婦卻不會縱容她殿前失儀,早在灌下紅花湯之後,就按住了她的身體,堵住了她的嘴巴,使她想叫卻叫不出聲,再怎麽疼痛也無法翻滾身體。


    周圍的宮眷全都嚇呆了。


    王皇後倒還好些,雖然驚駭於皇帝陛下的狠絕,但在前朝的皇宮裏,更駭人的事情也不是不曾發生過,她所生長的王家也並非什麽清靜之地。


    而三妃,尤其是呂妃,那真真是不曾經曆過這樣的場麵。


    看到灌藥的那一幕,呂妃的臉色就已經白了,等到羅美人的羅裙被染成猩紅,呂妃更是隻能靠著身後宮女的扶持才沒從椅子上滑落下去。


    其餘幾個新入宮的美人、才人更是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生出了物傷其類的悲涼情緒,即便隻是受驚而未被嚇到,也因為觸景生情而一個接一個地落了眼淚。


    四個皇子皇女卻是神態各異。


    大皇子戚雨澈滿臉莫名,似是至今仍未明白發生了什麽,又為何發生。


    二皇女戚雨霖麵無表情,毫不顧忌地表現出了自己的無動於衷。


    大皇女戚雨露亦是驚喜多過驚嚇,握著拳頭,咬著嘴唇,明顯是恨不得親自上前,踹羅美人的肚子一腳。


    唯有二皇子戚雨溟和宮眷一樣臉色發白,被嚇得不輕。


    戚雲恒把幾個孩子的表現盡收眼底,心裏亦是免不了腹誹。


    長子戚雨澈和次子戚雨溟就像是白天黑夜,陰陽兩極。戚雨澈會被沈真人用法術變出的雲龍嚇得尿了褲子,卻對真實的血腥毫無所覺。戚雨溟卻是相反,對神鬼之事泰然自若,卻被一丁點人血嚇得快要暈厥過去。


    相比之下,兩個女兒……


    唔,雨露就不必提了。


    戚雲恒直接把大女兒戚雨露略了過去。


    論聰明才智,戚雨露可能是四個孩子裏最出色的那個,不僅有過目不忘之能,更有長袖善舞之力——在學習正常課業的時候,成績幾近完美;想要籠絡某個人的時候,亦是很容易就能與其打成一片。


    隻是,這丫頭的政治嗅覺卻是近乎於無的,對朝堂上的事情總是後知後覺,慢他人一步甚至數步,在完成那些與政治相關的不正常課業時,成績也變得慘不忍睹。


    用他家皇夫的話來形容,這丫頭就是個標準的後院動物。


    與後院動物相對應的詞匯就是政治動物,其中代表,正是他這個皇帝陛下。


    至於次女戚雨霖……


    事到如今,戚雲恒也開始遺憾,這女兒怎麽就是個女兒,而且還是從孫氏的肚子裏爬出來的。


    若戚雨霖還是戚雨浠,那戚雲恒的膝下就有了三個皇子,而且是長、賢、能三角俱全,恰好鑄成三足鼎立之勢,哪還用搞什麽選秀,生什麽新皇子。


    可惜……


    戚雲恒在心裏歎了口氣,很快就收起思緒,命魏公公給出了今日之事的最後處置。


    “羅氏恃子而驕,以下犯上,觸犯宮規,即日起,奪其美人封號,押入秋蕪庭!”


    旨意一下,羅美人便被拖了出去。


    戚雲恒目光一轉,在餘下的兩個美人和四個才人身上逐一掃過,然後波瀾不驚地開了口。


    “朕很清楚,羅氏今日之舉,並非個例。若不是大皇女護母心切,將事情鬧大,類似之事,恐怕還會繼續發生,愈演愈烈。”


    說到這裏,戚雲恒停頓了一下,再次看了一遍這些新人的臉上表情。


    “爾等許是會覺得委屈,甚至是為羅氏委屈。然而,爾等入宮之前,高、陳、呂三妃與皇後相處和睦,宮中亦是太平無事,既無風波,更無事端。但在爾等入宮之後,後宮卻是紛爭不斷,再無安寧祥和之時,連朕一向乖巧的女兒都變得心狠手辣起來——爾等以為,朕會如何作想?沒錯,朕並不以為皇後與三妃奸詐,朕隻以為爾等卑劣不堪,難以救藥!”戚雲恒的聲音愈發冷冽,語氣也加重了幾分,“念在爾等有孕在身,過去的事,朕既往不咎,隻是從今往後,若再有類似的事情上演,羅氏便是爾等的前車之鑒!爾等好自為之!”


    說完,戚雲恒揮了揮手,命宮人將餘下的六個新人“送”回各自居住的宮舍。


    兩個美人和四個才人膽戰心驚地走了,鳳棲宮的正殿裏隻剩下一後三妃和她們撫養的子女。


    這時候,戚雲恒再次把臉一沉,點了戚雨露的名字。


    “戚雨露!”


    “兒臣在!”


    戚雨露趕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正殿中央,擺出一副認打認罰的順從姿態。


    罪魁禍首已經得了報應,戚雨露覺得,就算父皇把她貶為庶人,她也心甘情願地認了!


    但戚雲恒隻是冷冷說道:“明日上午,你就不要去乾坤殿裏聽課了,先到宗廟裏清醒清醒腦子,在裏麵待足兩個時辰!”


    “兒臣遵命!”戚雨露愣了一下就趕忙俯首領命。


    隻是待兩個時辰,連個“跪”字都沒提,這樣的懲罰實在稱得上是不痛不癢!


    ——這一次,父皇真的是偏心到家了!


    戚雨露心下暗喜,一旁的呂妃也鬆了口氣,連之前受到的驚嚇都因此舒緩了許多。


    戚雲恒卻沒再理會戚雨露,話音一轉,對另外三個孩子說道:“你們三個若是願意去,大可以陪她一起過去;若是不願,照常到乾坤殿裏聽課便是——退下吧!”


    戚雨露趕忙站起身來,戚雨霖率也離開座位,跟著她一起行了告別禮。


    戚雨澈和戚雨溟卻是遲疑了一下才躬身退出。


    但他們兩個的遲疑倒不是對去不去宗廟陪戚雨露的事有所猶豫,而是發現自己的母妃沒有起身,一時間便想確認這個“退下”是單指他們幾個還是包括他們的母妃。


    但高、陳、呂三妃全都沒有動,顯然是覺得皇帝陛下還有未盡之言,需要避開這幾個孩子,說給她們這些為人母的大人。


    果然,四個孩子一離開,戚雲恒便語氣一轉,把王皇後和三妃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


    “連個剛入宮的小丫頭都轄製不住,還得要女兒為你出頭爭回臉麵,你這個當母妃的就不覺得丟人?!”


    “朕把選秀的權力交給你們,你們就給朕選出這麽些個歪瓜裂棗?你們自己說說,這一次入宮的新人,除了容貌尚佳,還有什麽能擔得起一個‘佳’字?一個個全都是滿身心眼,滿腹算計!有她們在宮中,你們就不怕自己的兒女也被她們算沒了性命?!”


    “尤其是你,皇後!朕交給你的鳳印,莫不是被你束之高閣,當成了擺設?明知道這些新人已經將宮裏的規矩踩於腳下,你這個皇後難道就沒想過約束管教?今日,她們敢去欺淩三妃,明日,難道她們還會不敢欺壓你這個皇後?!”


    “一個個就想著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用腦子想想,這世上的事端豈是你們想化解就能化解得了的?!”


    戚雲恒字字誅心,卻又不乏維護,王皇後和三妃雖有滿腹委屈,但也真被戚雲恒罵出了幾分羞愧。


    當然,腹誹也免不了的。


    ——嫌咱們選人選的不好,你當初幹嘛不自己親自去選啊?


    ——這會兒放馬後炮,有用嗎?


    隻是腹誹歸腹誹,皇帝陛下極為難得地對她們表達出了維護之心,甚至還為此舍棄了一個子嗣,即便有再多的不滿,再多的委屈,也得乖乖領情,任皇帝陛下教訓。


    王皇後和三妃交換了一個眼神,幹脆齊刷刷地站起身來,跪在了戚雲恒的麵前,向他低頭請罪。


    “人都處置過,事情也了結了,你們才虛情假意地負荊請罪,做給誰看啊?有意思嗎?”不等戚雲恒有所表示,一旁的歐陽便不耐煩地開口,“別裝得好像不知道陛下不會怪罪你們一樣!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若是哪一個再玩這種虛頭巴腦的無聊把戲,就別怪我舍下臉皮,當一回佞倖,讓你們弄假成真,切實獲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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