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把昨日的遭遇和莊管家詳細說了一遍, 然後道:“趙河雖然死而複生,但他本人並未獲得半點修為,連修者的門檻都還沒有邁過, 隻是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幫死士為他效力, 逞起了威風。真正讓我放心不下的是, 到底是誰在皇宮裏布下了那麽一個局,使得趙河能夠奪舍得身, 以魂魄的狀態存活那麽久,之後還能重返人世。”


    “前朝的結界法師出自禪宗。”莊管家提醒道, “若是那人的修為足夠, 現在……搞不好還活著。”


    如今這個年月,普通人能活過五十便可算是高壽,但對修者來說,百歲也不過隻是最基本的壽命, 若是天賦異稟,衝破了凡人和修者之間的那道桎梏,也就是所謂的築基,活個二百年都不成問題, 隻是這樣的人已經是少之又少,而且是越來越少。


    “是啊!”歐陽也想到了這一點, “我現在最擔心的, 就是趙河與禪宗那人之間的關係到底密切到了什麽地步,若是把他宰了,禪宗會不會發瘋似地為他複仇。”


    “若是您把他宰了, 禪宗大概隻會歎一口氣,然後坐視不理。”莊管家說道,“禪宗講究的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種行徑是道宗和靈宗喜歡幹的。真正值得擔心的事情是你沒能宰了他,或者,他根本就不給您宰了他的機會——論起謀略,主子您就是一個變三個都別想勝得過那位康隆帝。如此一來,禪宗可就有了插手的機會和借口。”


    趙河的皇位可不像興和帝那樣來得不費吹灰之力,隻因為自己是先帝的獨生子就順利做了太子,然後又登基稱帝。若是從精神層麵比較,趙河甚至比白手打天下的戚雲恒還要辛苦許多,完全就是靠著走一步挖一個坑,最後把別的人全都坑進去了,他才開開心心地笑到了最後。


    歐陽也沒覺得自己在鬼域那種幾乎不需要智商和情商的地方曆練了百年,他的雙商就可以成長到與趙河相抗衡的地步。但歐陽同樣也沒打算用自己的短處去碰撞趙河的長處,當即朝莊管家翻了個白眼,“我腦子進水了才會想要跟他比謀略!”


    “如此最好。”莊管家撚了撚根本不存在的胡須,故作高深地點了點頭,接著就話題一轉,“主子,此事涉及修者,我建議您把沈真人找來,將這事跟他說上一說,即便他幫不上忙,也能把皇宮裏的結界法陣進一步加固,讓禪宗的那人使不了陰招,也免得您放心不下您那位皇帝夫人。”


    “禪宗那家夥若是真敢對你家夫人下黑手,那就別怪我殺進他們禪宗老巢,滅了他們這個宗派!”歐陽麵色一冷,放出了狠話。


    莊管家聞言卻是嘿嘿一笑,“主子,你知道禪宗的老巢在哪兒嗎?”


    “呃……”歐陽頓時沒了聲音。


    禪宗在哪兒,歐陽還真就是並不知道。


    如今已經是所謂的末法時代,神州大地上還能保有充沛靈氣的地方已經少得屈指可數,而修者的宗派隻要還想存在下去,就必須將少有的幾處靈域搶下一處,作為宗門所在,讓自家門下的弟子門人能夠正常修煉,增進修為。


    但這樣的靈域誰不想要占有?即便已經占了一處,也不會就此感到滿足,再不想要第二處、第三處。


    在這一點上,每個宗派想的事情都是一樣一樣的——


    若是全天下的靈域都歸我所有就好了!


    但想歸想,在考慮怎麽搶奪別人家的靈域之前,他們首先得防備自家的靈域被別人搶走。


    為了確保自己的靈域不被他人覬覦侵占,幾大宗派都已經用盡手段,將各自宗門所在的靈域隱藏起來,並將此事視為宗門的最大機密,決不允許本門弟子向外泄露。


    為了保守這項機密,如今的修者宗派甚至不允許築基期以下的弟子離開宗門,就怕他們被其他宗派的高手擒獲,扛不住審訊,將自家宗門的地址泄露出去。


    但歐陽剛才也是放狠話的成分居多,並不是真的打算滅掉禪宗——至少目前還沒有這麽做的必要。


    聽到莊管家的擠兌,歐陽也隻是鬱悶了一會兒就轉移了話題。


    “你先回去,把鬼火和鋼金他們都召集起來,我一會兒也……”


    歐陽原本是準備用沈真人給他做的機關傀儡布置一個補眠的假象,隻是話未出口就想起他每次這麽做的時候,都是讓桃紅和柳綠幫他盯梢,以免有人掀開被子,撞破真相。但今日想起這項安排,歐陽便又想起了桃紅、柳綠與肖二之間的那筆糊塗賬,頓時有些膩歪,不爽。


    想了想,歐陽繼續道:“我一會兒也會回去。你走的時候,記得把桃紅帶走,跟她把肖二的事情說清楚,再找個地方安置,實在沒地方就暫且塞給金珠使喚,然後再挑選兩個備用的桃紅柳綠送進宮——這一次先跟她們說清楚,宮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丟了性命也不是沒有可能,沒有這份覺悟的人,還是不要送進來了。”


    “主子放心,這一次,老奴絕不會再弄個思春的小丫頭進來讓您心煩。”莊管家一本正經地應道。


    “老個屁奴,別跟我玩這些虛頭巴腦的一套把戲!”歐陽賞了莊管家一雙白眼,“還有,死掉的那個車夫若是還有家人在咱們府裏,你可不要忘了撫恤。這次的事情完全在我,若不是我粗心大意,也不至於讓那家夥遭了無妄之災。按府裏的定例撫恤之後,額外拿一份補助出來,算是我補償他們的。”


    “我回去之後就著手安排,主子莫要掛心。”莊管家立刻收起笑容,正色答道。


    歐陽和莊管家這邊剛把事情說完,龐忠便恰逢其時地過來稟報,說沐浴用的浴湯已經準備妥當,問歐陽要在哪裏使用。


    “就在內殿吧。”歐陽向龐忠吩咐了一聲,然後擺擺手,示意莊管家可以閃人了。


    莊管家躬身告退,歐陽卻沒有立刻就去更衣沐浴,而是叫住龐忠,給他安排了一項活計。


    “幫我做件事,打聽一下嚴家——前朝太傅嚴永昌,也就是如今的禮部右侍郎嚴之文所在的嚴家。”


    龐忠微微一怔,但並沒有詢問歐陽為何會對嚴家產生興趣,隻開口確認道:“九千歲想要了解到何種程度?”


    “你力所能及的程度。”歐陽道,“不要超了自己的能力範圍,惹來殺身之禍。”


    如今的嚴家未必會有弄死宮中太監的能耐,但若是事情泄露出去,龐忠很可能會因為犯了宮中忌諱,被戚雲恒給弄死。


    “奴婢明白了。”龐忠也知道歐陽的意思,當即躬身應下。


    歐陽安排事情的時候,戚雲恒也沒閑著,在處理政務之前,先將潘五春和高名叫到麵前,命他們加強皇宮內外的戒備,同時加大對興和帝趙煜的搜捕力度,隻要找到麵貌酷似之人,便先將其捉拿起來,寧抓錯,不放過,也不必非得要什麽活口——反正皇宮裏還有一個會鑒定血脈的沈真人在,隻要身體裏還有血液就可以驗明正身,無論死活。


    但下達指令之後,潘五春卻皺了皺眉,開口道:“陛下,容臣僭越地問上一句,您可能確定九千歲並未說謊,那四名禁衛真的是死於前朝餘孽之手,而不是……撞見了什麽不該撞見的事情?”


    “老潘,你是不是這兩年和朱邊那個不靠譜的家夥混多了,染了他的那些臭毛病?”不等戚雲恒作答,高名便搶先說道,“那四個人的屍體,你也都已經看到了,全都是一刀封喉,連個還手的過程都沒有,這是九千歲一個人能夠做得到的嗎?”


    自打一起審訊過楊德江,又遭遇了楊德江一家暴斃之事,潘五春和朱邊便多了往來,經常利用金刀衛的便利協助刑部斷案。


    “也可能,九千歲並非獨自一人。”潘五春對高名的辯解不以為然。


    高名有心與他爭辯,但也確實拿不出可以證明歐陽無辜的證據,隻是更加不覺得歐陽會殺人滅口——以高名對這位九千歲的了解,他若是想要弄死哪個,要麽光明正大,要麽無聲無息,才不會用這種明顯會惹火燒身而且渾身是口都說不清楚的蠢笨法子。


    除此以外,高名也是真心想要幫歐陽說話。


    自打歐陽住進皇宮,高名那個不成器的皇子外甥便再不似從前那般被戚雲恒這樣那樣地嫌棄、不待見,甚至還會因為課業出色而被戚雲恒予以嘉獎,不僅在後宮裏有了份量,更在朝堂上有了露臉的機會,不知不覺,竟有了與二皇子分庭抗禮的趨勢。


    不管歐陽有沒有就此事給戚雲恒吹枕頭風,高名都覺得自己應該記九千歲一個人情。


    而在昨日發生的事件上,戚雲恒也和高名一般作想,當即臉色一沉,向潘五春說道:“潘都督若是一心想在想當然的事情上浪費力氣,不願調查朕所安排的事情,沒關係,朕換人去做就是。”


    “陛下息怒,微臣不敢!”潘五春聽出戚雲恒的怒意,趕忙躬身請罪。


    戚雲恒倒是沒有真的動怒,隻冷冷道:“朕知道你與朱尚書都對三年前的那樁事耿耿於懷,甚至懷疑上了出主意放人的九千歲。但那樁事與九千歲有沒有關係還是兩說,你卻隻因為一點同仇敵愾之心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理智,越了分寸!若是你一直不能平心靜氣,將自己真正該做的事情做好,那朕也隻能給你挪一挪位置,讓金刀衛換一個都督——說起來,朱尚書對金刀衛都督這個職位倒是垂涎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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