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


    戚雲恒皺起眉頭, 在憶起嚴家人在前朝是如何地飛揚跋扈的同時,也憶起了歐陽對他說過的一件事——嚴貴妃給興和帝戴了一頂綠帽子,而且在成國未亡, 興和帝未死的時候, 便先一步與人私奔。


    緊接著, 戚雲恒又記起,嚴之武在歸京述職的武將之列, 隻是魯國公楊鬆柏尚未歸京,嚴之武這個先期抵達的一等參將還沒有資格被自己提前召見。


    戚雲恒眸色一黯, 向高名吩咐道:“你去把他打發走……”


    戚雲恒話未說完, 就聽馬車外傳來幾聲爆喝。


    “大膽!”


    接著便是數聲慘叫和一連串幾乎可以刺傷人類耳膜的混亂尖叫。


    戚雲恒立刻止了言語,向外看去。


    歐陽的位置不好,隻能放出神識,探查外麵出了何事。


    用各自的方式一查看, 夫妻二人便發現,竟是嚴家的下人妄圖效仿禁衛,將戚雲恒乘坐的這輛馬車也給掀翻,於是就朝這邊摸了過來, 卻沒想到他們的目標乃是一國之君,華國的皇帝, 護衛他的禁衛雖不敢擅自出擊, 但在被動防禦的時候,卻無需等待皇帝下令,隻要發現有人不經允許就向皇帝陛下的身邊靠近, 他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三個字——


    殺無赦!


    一看到嚴家人試圖靠近馬車,留守在戚雲恒身邊的這些禁衛立刻[拔]出腰間藏著的軟刃,二話不說就將這幾個人的頭顱削去,砍翻在地。


    這一下,不僅嚴家人被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就連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也都變成了驚弓之鳥,一個個鬼哭狼嚎地四散奔逃。


    然而馬背上的嚴之武卻愈發不敢輕舉妄動,驚駭之後,迅速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再不敢維持居高臨下的傲慢之態。


    京城裏本就嚴禁刀兵,又有秦國公這個前車之鑒,此次嚴家人歸京團聚,兄長嚴之文就特意警告過,絕不要攜帶刀兵等禁物入京。他們嚴家可不是秦國公府,若是藏了禁物,還被人揭發出來,皇帝陛下可不會再像對待秦國公那樣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朝中也不會有人為他們嚴家說話求情。


    兄長說得極為嚴厲,顯然此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閑視之,但嚴之武麵前的這些人卻無視了刀兵禁令,而且還毫無顧忌地當眾殺人,之後更是看不出半點膽怯懊悔的意思,也沒有流露出盡快逃竄的意圖。


    驚愕之餘,嚴之武也終是定下心來,仔細打量起這些鏢師一般的凶悍打手,隨即發現他們衣著統一,樣式雖然尋常,用料卻不是什麽大路貨,一舉一動更是表露出軍營裏才能見到的令行禁止之勢,身上的武裝也不像乍看上去那麽簡單,而且一個個全都帶著煞氣,目睹同伴殺人亦是連眼都不眨一下。


    ——禁衛!


    嚴之武終是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


    如此一來,被這些禁衛保護著的那個馬車中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不是皇帝陛下本人,也是二位皇子之一!


    車廂裏,戚雲恒也看到了外麵發生的事情,皺了皺眉,重新向尚未離開的高名吩咐道:“叫負責城防的守備軍過來,將這些人盡數收押。”


    “喏!”高名應了一聲,接著又提醒戚雲恒,“陛下,嚴參將要如何處置?”


    “讓他自己去選。”戚雲恒冷冷一笑,“是跟自家親戚一起蹲大牢,還是繼續做他的一等參將,全都隨他。”


    高名微微一怔便領悟了戚雲恒的意思,當即領命而去,調轉馬頭,朝嚴之武奔了過去。


    嚴之武早在前朝的時候就曾見過高名,隻是那時的他對高名這種小角色生不出太多印象,後來歸順到戚雲恒的麾下,這才將高名認真記了下來。


    今日,再次看到這個原本連其主人都被自己不屑一顧的跟班走狗,嚴之武不由得心情複雜,甚至生出了幾許抑鬱之情。


    然而風水輪流轉,形勢比人強,如今的高名,無論身份地位,還是背景靠山,都是他們嚴家招惹不起的,更何況高名還是大皇子的親舅舅——真要是大皇子被立為太子,甚至繼承了皇位,那高名便是名副其實的國舅爺,而嚴之武即便在前朝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個偽國舅——他的妹妹嚴貴妃既不是正室,更不曾生下皇子,當上太後。


    但不等嚴之武上前向高名見禮,低頭認罪,看守城門的城防守備就率領兵丁聞訊趕來。


    高名立刻把嚴之武丟到一邊,向城防守備亮出身份,命他將嚴家一行人全部緝拿,送往刑部下屬的巡察監收押。


    高名沒告訴城防守備,皇帝就在距他不遠的馬車上,隻說嚴家橫行跋扈,膽大妄為,衝撞了貴人,必須嚴加懲處,以儆效尤。


    城防守備倒沒懷疑高名的話裏有假。


    城防守備的官職雖然不高,但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專職迎來送往之人,一雙火眼金睛堪比各府門房,對京中的大人物也全都臉熟,一見高名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城防守備不知道高名口中的貴人會貴到何種程度,但高名本身就已經是絕大部分人眼中的貴人了,別說還有比高名更“貴”的貴人,就算嚴家隻是衝撞了高名,城防守備也定是照抓不誤。


    但城防守備卻也沒往皇帝陛下身上聯想。在他過來之前,目睹了這場騷亂的兵丁就已經認出了歐陽的馬車,見自己長官過來,立刻將此事匯報給他,提醒他謹慎從事——京中流傳著一份不可招惹之人名單,而皇夫九千歲高居榜首。


    歐陽的馬車雖不起眼,卻躲不過兵丁們的“見多識廣”,早就將其打聽出來,銘記在心。


    城防守備隻當歐陽又去皇莊視察,當即也沒向高名多問,直接命令手下兵丁將嚴家車隊團團包圍,無論男女老少,全部捆綁起來。


    這時候,高名才轉過頭,將戚雲恒的旨意傳達給嚴之武。


    嚴之武理智地選了袖手旁觀,即便妹妹嚴貴妃看到了他,哭嚎著求他救命,嚴之武也隻當沒有聽見。


    他好端端地在外麵做官,她才有被解救出來的可能,若是他也和他們一起身陷囹圄,那別說解救妹妹了,就是兄長嚴之武乃至他們的父親嚴永昌恐怕都要被此事牽連,一起鋃鐺入獄。


    但在為其心痛的同時,嚴之武也對妹妹時至今日仍改不了飛揚跋扈的惡習而心生暴躁。


    妹妹確實為嚴家犧牲良多,但父親和他們兄弟也一樣為她付出了許多,更冒著千夫所指,被世人戳脊梁骨的風險,允許她詐死改嫁,與情郎雙宿雙飛。


    嚴之武百感交集,高名卻沒興趣更沒時間與他一起交流感慨。


    見嚴之武沒有阻攔城防守備抓人,高名便朝他拱了拱手,就此作別,轉過身來,回到戚雲恒的馬車旁邊,與其他禁衛一起護衛皇帝陛下返回皇宮。


    見戚雲恒關了車窗,歐陽立刻湊到他的身邊,將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對著他的耳朵輕聲道:“我剛才看見嚴貴妃了,在前麵和禁衛們吵架的那個胖子就是她宮裏的總管太監——呃,或許應該加上曾經。”


    “她倒是挺長情。”戚雲恒微微挑眉,似乎對歐陽的話略感驚訝,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歐陽嘴角一抽,滿頭黑線。


    ——你的心思也夠齷齪的!


    歐陽心下腹誹。


    但歐陽隻記得自己和戚雲恒提起過嚴貴妃給興和帝戴了綠帽子的事,忘了有沒有跟他說過嚴貴妃詐死改名,另嫁他人的事,這會兒倒是不好太過深入地與戚雲恒八卦,以免惹戚雲恒生疑——戚雲恒這家夥,記性太好,跟女人似的!


    戚雲恒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一方麵是不感興趣,另一方麵卻是考慮起更加值得思考的事情,比如,原本已經定下來要封賞給嚴之武的爵位是否應該收回。


    即便沒有歐陽吹枕頭風,說小話,戚雲恒對嚴家人的觀感也算不得好。


    嚴家人雖然投靠了戚雲恒,但以嚴家人在前朝的身份地位,這樣的投靠總會讓人生出見利忘義之嫌,怎麽都信賴不了。隻是礙於有功必賞的規矩,戚雲恒才給了嚴之文官位,給了嚴之武建功立業的機會。


    此外,嚴家人早年給戚雲恒留下的印象也很是糟糕,得知嚴貴妃也在車隊之中,戚雲恒便明白了嚴家的這些人為何會如此飛揚跋扈,如此膽大妄為——


    說白了,不過就是四個字:習慣使然。


    在興和帝尚且在位的那個時候,嚴太傅位高權重,嚴貴妃後宮獨寵,嚴家上下都已經將傲慢和囂張刻印在了骨子裏,將橫行霸道視為理所當然,即便是改朝換代,也依然是積習難改。


    ——對了,此事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戚雲恒靈光一閃,冒出了一個想法。


    把歐陽送回夏宮,戚雲恒便命高名將此地的防禦進一步加強,增加更多的禁衛,並添置了十多個輪值太監。


    但戚雲恒是丟下政務去的皇莊,這會兒把歐陽妥善接回,卻不好再在他這邊耽擱更久,稍稍溫存了一下便起身離開,約定晚上的時候再過來相聚。


    戚雲恒一走,歐陽便讓龐忠準備沐浴用的熱水,並把一直在夏宮裏等消息的莊管家也叫了過來。


    “事情可以能有點大。”


    當屋子裏隻剩下自己和莊管家兩個人的時候,歐陽終是開口說了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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