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戚雲恒的脈搏,歐陽就知道他沒有大礙,隻是體能耗盡,精力不濟,這才在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下昏睡過去。


    “陛下最近都是什麽時候入睡,每日能睡多少時辰?”歐陽問道。


    “……與您在宮裏的時候,並無太大差別。”魏公公略一遲疑,選擇了較為隱晦的答複。


    歐陽還在宮裏的時候,戚雲恒雖然總會在晚膳前到夏宮裏報到,但用過晚膳之後,歐陽還要陪戚雲恒閑聊一會兒,再去專門為戚雲恒布置的書房裏打會兒瞌睡,怎麽都得在亥時——也就是二更天以後才會上床,然後再你儂我儂地鼓搗鼓搗,折騰折騰,正經睡著,基本都在子時——三更天的時候。


    第二天,因戚雲恒還有早朝,還要折騰回泰華宮,最遲五更天的時候也得起床。


    這樣算起來,戚雲恒每日的休息時間也就隻有三個時辰不到。


    歐陽離宮之後,戚雲恒每日至少能省出一個時辰用來休息,即便被他用於處理政務,鑽研為帝之道,也不該比做那檔子事以及在密道裏來回折騰更加辛苦。


    既然如此,戚雲恒又怎麽會累到這種程度?


    歐陽皺了皺眉,忽地心下一動,想到一種可能。


    或許,這事還要怪他。


    歐陽搬出夏宮之後,戚雲恒雖然少了很多耗費體能的運動,但也同樣沒了補充體能的吃食,尤其是靈力充沛過的飲水。


    但這個時候,戚雲恒已經晚睡早起地辛苦慣了,根本沒想到自己還需要用勞逸結合來保養身體,於是便像一個隻放水不注水的水池一般,越來越空,直至幹裂坍塌。


    若真是這樣……


    歐陽看了看戚雲恒的臉龐,尤其是那雙緊緊閉著的眼睛,很快歎了口氣,轉頭對魏公公道:“勞煩你那手下再出宮跑一趟,去我府裏取樣東西。”


    說完,歐陽向魏公公要了紙筆,在紙上寫了一個鬼畫符似的的古字。


    “把這個交給我府裏管家,他自會知道要取什麽。”歐陽把這張紙遞到魏公公的手中,讓他轉交給出門辦事的小太監,然後道,“把外麵的太醫和六位尚書全都請進來吧,又不是什麽大事,別搞得好像大廈將傾,危在旦夕一樣。”


    “諾!”魏公公對歐陽的判斷雖還有些半信半疑,但歐陽的吩咐並無不妥之處,他也確實不好把六位尚書一直晾在外麵,便按照歐陽的吩咐,先安排了小太監去歐陽的府裏拿取歐陽想要的東西,然後便把太醫和六位尚書全都請進了內室。


    作為目前“身份”最高的清醒之人,歐陽直接接管了當前的話語權,讓六位尚書暫且站到一邊,命太醫重新為戚雲恒把脈。


    “照實說。”歐陽強調道,“若是連這樣的症狀都診斷不明,你們也不用再做什麽醫者了——沒資格!”


    聽歐陽如此一說,兩名太醫下意識地往戚雲恒身邊走去,另外兩名太醫卻是互相看了一眼,直接躬身作答:“啟稟九千歲,就我等判斷,陛下……很像是勞累過度,睡過去了。”


    “早說不就好了!”歐陽翻了個白眼,“原本沒啥事,你們這一猶豫,倒是把大人們差點嚇出個好歹!”


    “陛下無事?”


    “九千歲懂醫術?”


    禮部尚書紀鴻和刑部尚書朱邊同時開口,隻是問出的問題各不相同。


    “不相信,自己上來摸摸!”歐陽把臉一沉,冷冷說道。


    如今的讀書人大多學識斑雜,對醫書亦是常有涉獵,所以才會有“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說法。


    聽歐陽如此一說,紀鴻不由一愣,朱邊卻是明顯有些意動。


    隻是他倆都還沒有付諸行動,一旁的戶部尚書萬山反倒最先站了出來,來到戚雲恒的床榻旁邊,扣住他的脈搏,仔細感受起脈搏的跳動,很快就臉色一緩,躬身退下。


    “陛下確實沒有大恙,隻需要好好休息。”萬山肯定地說道。


    “太好了!”吏部尚書米粟立刻大大地鬆了口氣。


    許是萬山的信譽很好,威望很高,他一說陛下無恙,即便是朱邊也沒再上前驗證。


    工部尚書袁止望更是有些過於直率地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暫且告退?”


    餘下五位尚書頓時表情各異,但顯然對袁止望的想法並不讚成。


    歐陽也不讚成。


    “退什麽退,你們走了,誰給陛下幹活?”歐陽很不客氣地叱責道,“陛下雖無大礙,但也不是一覺睡醒就能恢複如初的,總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你們幾個都別閑著,趕緊行動起來,把能處理的事情盡可能地處理掉,讓陛下好好休養幾日!”


    “這個……”


    六位尚書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是誰都沒有接言。


    即便萬山也是跟在戚雲恒身邊做事做了四五年的,年紀最輕但資曆卻是最久的米粟更是從戚雲恒舉兵的第二年就加入到他的麾下,對他“專權”的毛病全都心知肚明。


    幫戚雲恒處理政務?那真是壽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見尚書們全不出聲,歐陽雙眉一挑,“怎麽,有問題?”


    “此事,還是等陛下蘇醒後再做定奪較為合適。”最不想“分擔”皇帝政務的兵部尚書霍丙申小心翼翼地答道。


    “等等等,等到陛下再次辛勞過度,突然昏倒?!”歐陽板著臉,冷冷反問,“今日,我便幹一次政,把此事做個定奪!”


    話音一落,歐陽便轉頭向魏公公說道:“去找十個識字的宮女和十個識字的太監,年紀越小越好。”


    “九千歲尋這些人是想……”魏公公也為之一愣。


    “分揀奏章。”歐陽道,“皇帝每天最辛苦的事就是看奏章,最費神的事也是看奏章,最費時間的事還是看奏章。這些人要做的,就是替他把奏章看好,有用的留下,沒用的扔開;該讓六部思量的歸於六部,該由陛下定奪的交給陛下。”


    “這……”魏公公也遲疑起來。


    “反正六位尚書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出宮,便讓他們辛苦一下,把你挑出來的這些宮人指導一番,讓他們明白分揀奏章是怎麽回事。”歐陽繼續說道,“記住,要挑年輕的,別把那些已經學會以公謀私和偷奸耍滑的老油條給選進來了。還有,接手了這項活計的宮女要做好老死宮中的準備,盡可能自願,別找那些還想著出宮與家人團聚,甚至有心攀高枝的!”


    “這樣的話,不如隻找內侍……”


    “我信不過!”歐陽打斷道,“是男人就有野心,切了子孫根的男人也還是男人,這世上可沒有太監這個物種!若不是時間緊急,擔心你一時湊不齊人,我倒是想全用女人!”


    魏公公一時啞口。


    雖然他有心為自己所代表的群體辯駁幾句,和九千歲說一說野心和忠心的關係,但又擔心這麽一爭執,會把話題偏移到太監還是不是男人的問題上來。


    轉念一想,魏公公便覺得九千歲現在要做的事情雖然有些僭越,但也算不得幹政篡權。他整日跟在戚雲恒身邊,對那些奏章的內容也心裏有數,十本裏麵能挑出一本言之有物的就算不錯了,真不值得陛下去浪費時間,而且宮女和太監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大不了事後滅口便是,麻煩不到哪去。


    於是,略一權衡,魏公公便閉上嘴巴,按照歐陽的要求挑人去了。


    餘下的六位尚書也沒再多言。


    他們這些人嫌棄什麽都不會嫌棄權力,而批閱奏章便是一項極為要緊的權力,再怎麽繁瑣無趣,也絕對值得大力爭取,更何況此事並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


    奏章裏隱藏的彎彎道道,多著呢!


    即便是看起來最為無用的請安折子,也會因為能否遞到皇帝麵前以及什麽時候遞到皇帝麵前而生出不同的影響!


    但很快,六位尚書就發現這位九千歲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無知”,之所以留下他們,也真的隻是“幹活”而已。


    魏公公將歐陽要求的人手帶到乾坤殿之後,歐陽讓他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聽從六位尚書的吩咐,而是把有待批改的奏章全部抬了出來,一本一本地登記造冊,把奏章的撰寫人、撰寫時間、登記造冊的時間……統統記錄下來。


    這一步驟完成了,那些已經被記錄在案的奏章才會移交到六位尚書的手中,由他們領著幾個學識較深的宮女太監對其進行分門別類,並告知這些宮女太監,為何要做這樣的劃分,要點又是什麽什麽。


    幾十本奏章分類完畢,跟在六位尚書身邊學習的宮女太監還不好說,魏公公卻是已經看出了訣竅。


    ——這活兒,還真的是可以為陛下分擔過來!


    ——若是真能將此事分擔過來,他們內侍也不必隻做些端茶倒水的奴婢行當了!


    魏公公這邊正心情激蕩,派去歐陽府裏取東西的小太監也趕了回來,而被他取回來的,卻是一個隻有巴掌大小的白玉水壺。


    這隻水壺呈橢圓狀,扁扁的,表麵的花紋明顯是精雕細琢出來的,看起來很漂亮,隻是並非常見的花鳥福壽,也不是萬字雲紋,古裏古怪,讓人難以形容,與九千歲之前在紙上畫出來的圖案倒是有些相像。


    魏公公將水壺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隻發現用來塞著水壺出水口的軟木塞是一種他認不出的木頭,手感極佳,沒有味道。


    但魏公公沒敢拔下木塞,查看裏麵到底裝了什麽,隻檢查了一下外表,便將水壺送到了歐陽麵前。


    歐陽卻沒接手。


    “找個杯子,把裏麵的水倒一點出來。”歐陽吩咐道,“你自己嚐一口,確定沒問題了,就把剩下的水給陛下喂下去。”


    魏公公一愣,但終是拔[出]壺口的軟木塞,倒出一些,親自喝掉,為陛下試毒。


    什麽味道都沒有,就是再普通不過的白水。


    不難喝,但也不是多麽好喝。


    ——應該是無毒的。


    魏公公想。


    為了做好大太監,魏公公很是刻苦地學習過如何分辨[毒]藥以及下毒的渠道,也因此得知,世上並無真正無色無味之毒——之所以[毒]藥總是伴隨烈酒,就是為了借助烈酒麻痹掉人的味蕾,掩蓋[劇]毒特有的味道。


    略一猶豫,魏公公終是把餘下的大半壺水灌進了戚雲恒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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