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在心裏補充了一句,對潘五春的說法也隻是認可了五分。


    但歐陽原本也沒擔心過被人栽贓陷害的事情,之所以那麽說,不過就是擠兌朱邊罷了。


    朱邊似乎還想再爭辯幾句,但一聽到“陛下”二字,立刻就閉上了嘴巴,眼珠一轉,明顯是想到了什麽。


    歐陽沒再理他,轉頭朝莊管家打了個手勢,讓他把楊德江交給金刀衛,同時向潘五春提醒道:“你可得好好審一審,這家夥許是有大問題的!我來秦國公府抓他隻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物敢打我侄女的主意,沒曾想,我這邊才把他給逮住,秦國公世子就率人趕了過來,見我不肯放人,先是用刀兵相逼,接著又用弓[弩]傷人——對了,他身上的那些[弩]箭原本都是衝著我來的,隻是不知怎麽就全射到他的身上了。”


    “不——”親曆了此事的楊德江一聽歐陽這話就注意到了話語裏的似是而非,本想大叫一聲不是的,接管他的兩名金刀衛卻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把人從莊管家手裏接過來的瞬間,就堵住他的嘴巴,反剪了雙臂,拖到一邊,用繩索捆綁起來。


    見人已到手,潘五春便向歐陽勸諫道:“此處紛亂,還請九千歲盡快離開,回府中等候陛下宣召。”


    “知道啦,不會留在這裏給你們添亂礙事的。”歐陽朝他擺了擺手,算是作別,然後便調轉馬頭,領著莊管家、鋼金和一眾打手離開秦國公府。


    到了這個時候,歐陽硬闖秦國公府的舉動已經淪為一樁無足輕重的小事,秦國公府裏的弩車和兵甲才是有可能捅破天的要緊事,大案情。


    隻要戚雲恒有心,大可以利用此事將秦國公府抄家滅門。


    但歐陽猜測,戚雲恒更有可能會雷聲大,雨點小,將此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或許是地位改變,擁有的太多,值得珍惜的卻越來越少,戚雲恒遠比十年前更在意“名聲”二字,即便是殺人越貨,也要做得正義凜然,理所當然。


    秦國公府雖然私藏禁物,但此前卻不曾暴露過自己的狼子野心,秦國公宋時又是眾所周知的有恩於陛下的大功臣,在軍中,在朝堂,都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今日之事一傳開,免不了會有人自覺或是不自覺地給他開脫求情。


    如今又是開國元年,若是戚雲恒在這個時候就對一位位高權重且勞苦功高的武將大開殺戒,不僅會對他維持武將地位、控製文官權力的政策產生負麵的影響,更容易讓武將們生出鳥盡弓藏的悲戚之心,以至於人人自危,心生算計。


    稍稍掌控不好,新生的華國便容易分崩離析,紛亂再起。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樣的事隻是戚雲恒需要頭疼的,與歐陽並無關係。


    歐陽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隻有兩件,一件是找準機會,把想要殺死他的秦國公世子宋帆徹底弄死;一件是找出楊德江的家人所在,把他答應興和帝的承諾再完成一部分。


    前一件事隻需要耐心,後一件事卻有些麻煩。


    經過今天這一遭,看到楊德江在*術下的精彩表現,歐陽已經完全絕了用*術拷問楊德江的可能,之所以把他交出去,也是想利用金刀衛這個國家機器,把楊德江的根底挖掘出來。


    歐陽正在馬背上散發思維,身旁忽然傳來一聲詢問。


    “三叔,今日之事……是不是越鬧越大了?”


    歐陽扭頭一看,卻是歐菁驅馬靠到了他的旁邊,正滿臉忐忑,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


    “這要看對誰而言。”歐陽笑了笑,淡然答道,“對秦國公府的那些人來說,是的,沒錯,事情鬧大了,跟招惹承恩侯府和我這個九千歲比無可比,已經從臉麵的丟失上升到了生死存亡。但對你以及承恩侯府的人來說,今天的事,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歐菁一愣。


    “結束了。”歐陽肯定地點點頭,但馬上便又補充道,“當然,若是秦國公府能夠逃過一劫,沒有從這個人世間消失,免不了會對你我乃至承恩侯府記恨在心,伺機報複。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以後——甚至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眼下,他們自身難保,哪裏還能顧得上其他。”


    “今日之事到底……”


    “噓!”歐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沒讓歐菁把話說完,“不管你想到什麽,都不要說出來。想在這個名為權貴的圈子裏長命百歲,壽終正寢,有四個字,你必須永遠記住,那就是:沉默是金。”


    歐菁張了張嘴,終是沒再多言。


    雖然她一直生活在歐陽刻意創造的寬鬆環境之中,但世間事,無論好壞,歐陽卻也不曾避諱過她,更沒有將她養成一朵純白無垢的嬌花——所有的嬌花都需要汙穢的肥料才能綻放,世人讚美的白蓮亦紮根於黑臭的淤泥。


    聽到歐陽的警告,歐菁便意識到,她的猜測並沒有錯,她的三叔也並不像看起來那樣肆意妄為——今日之事,十有8九是在皇帝的授意下有意為之。


    歐陽卻繼續道:“一會兒,我會派人送你回侯府,回去之後,你把今日之事好好想一想,尤其想一想我為什麽要帶你過來,讓你親身經曆這麽一遭。過幾日,等風平浪靜了,我也有了閑暇,再接你過來,和你好好說一說今日之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喏!”歐菁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定會將此事謹記在心。


    回到自己府邸,歐陽讓人取了一根百年老參和一些滋補之物,讓歐菁帶回去“孝敬”承恩侯夫人,然後又安排了人手,做足了排場,護送她返回承恩侯府。


    送走歐菁,歐陽立刻轉過頭來,鑽進了自家的密庫。


    歐陽府裏的密庫隱藏在花園之中,緊挨著圍牆——在普通人的眼中,那就是一道圍牆。


    這當中固然有法陣的影響,但更多的卻是源自於光影折射導致的視覺騙局,利用建築物的角度、花紋等等因素,將一個立方體扁平化,把房屋“壓縮”成了牆壁。


    歐陽帶著莊管家走進密庫的時候,鄔大、鄔二以及鋼金已經開始清點收獲,坐地分贓了,胡家四兄弟也湊趣地跑了過來,在一旁圍觀。


    歐陽養的那群打手都是用錢堆出來的,用來炸毀秦國公府庫房的炸藥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若隻是到秦國公府裏白白走上一遭,然後一無所獲地空手而回,那損失可就大了。


    為了不做虧本生意,鄔大和鄔二在炸掉秦國公府庫房之前,先把庫房附近的金庫洗劫了一遍,把那些個頭小但價值大的珠寶、黃金、美玉……挑挑撿撿,搬回了兩大箱子。


    所謂見者有份,這些東西不可能讓鄔大和鄔二私吞,也不會由歐陽一個人獨占。


    按照早就形成的慣例,參與了此事的莊管家、鋼金、鄔大和鄔二將會分走一半成果,剩下的那一半歸歐陽所有。因餘下的打手們也不是白白辛苦的,他們的月俸、賞金、福利都由歐陽支付,生老病死也由歐陽負擔,被歐陽分走的那一半,其實也相當於是充公。


    而胡家四兄弟卻是不曾參與今日之事的,自然也就沒了分贓的權力,隻能在一旁看熱鬧。


    但他們四個對黃白之物原本就興趣缺缺,倒也不甚在意。


    歐陽這邊剛把鄔大鄔二帶回來的一筆橫財分配好,戚雲恒派出的內侍也抵達了他的府邸,請他入宮覲見。


    歐陽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不慌不忙地換了衣冠,把自己從頭到腳地打理了一遍,然後才坐上馬車,與內侍一起去了皇宮。


    戚雲恒那邊已經知曉了秦國公府的變故。


    在聽過眼線的匯報,又親自問過朱邊和潘五春之後,戚雲恒把六部尚書和駐守京城的武將全都召集到了乾坤殿,將秦國公府私藏禁物而且情節嚴重的事告訴他們,讓他們商討此事的後續處置。


    但文官武將的意見並不一致。以兵部尚書霍丙申為首的一群人認為此事詭異,還需詳查。以刑部尚書朱邊為代表的另一群人卻認為證據確鑿,完全可以將秦國公府的謀逆之罪蓋棺定論了。


    於是,當歐陽踏進乾坤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朱邊舌戰群雄,用一張利嘴把一眾武將噴得麵紅耳赤,暴跳如雷。


    戚雲恒把歐陽叫來倒不是為了讓他也攪進這場口水戰,隻是沒想到朱邊的戰鬥力太強,把戚雲恒原本隻想走個過場的谘詢會議硬是拖成了法理辯論,使得戚雲恒與歐陽的相見變成了覲見,更使戚雲恒早就擬好的後續安排沒了布置的機會。


    但歐陽到都到了,戚雲恒也不好讓他避不見人,隻能將其傳入正殿,讓他先在一邊旁聽。


    可這些個吵到眼紅的文官武將卻不肯讓歐陽安安靜靜地在旁邊做背景物,很快就點了他的名銜,逼問起秦國公府私藏禁物一事的細節。


    歐陽本著有問必答的原則,把他想說的部分盡數告知,至於不想說的那部分,自然是裝傻充愣,胡言亂語一番。


    “我去秦國公府做什麽?當然是為了給我的乖侄女主持公道,把那個敢打她主意的混賬揪出來,狠狠揍上一頓,讓他消了妄想!”


    “秦國公世子為何重傷?這問題你不應該問我。射出去的箭和射箭的人都是他們秦國公府自己的,至於這些人為何要這麽做,我一個外人怎會知道?許是兄弟鬩牆,自相殘殺?”


    “秦國公府的庫房為何會塌?你問我,我問誰啊?許是他們做了虧心事,遭天譴了?啊,我這隻是猜測,別當真——懂不懂什麽叫猜測啊?就是隨便一說,不負責任的!”


    “秦國公府的庫房裏有什麽?當時烏煙瘴氣,倒是看不太清,但庫房下麵有密室,密室裏麵有弩車,這個卻是一眼就能看到的——體積太大,太明顯,看不到的肯定是睜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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