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管家之所以會用這樣的眼神注視戚雲恒,正是因為他對戚雲恒不信任,不願意把他當真正的主人看待,覺得他不僅對歐陽毫無益處,更會給歐陽帶來諸多禍患。


    但朱邊的這位老管家又是因為什麽才露出這樣的眼神呢?難道他也和莊管家一樣,對戚雲恒這位皇帝陛下存有提防之心?


    歐陽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很快發現,這位老管家在偷偷注視他們的時候,雖有戒備提防,但卻看不出什麽仇恨怨忿,更多的倒像是提心吊膽。而且老管家關注的也不隻是戚雲恒和歐陽這些不速之客,在凝視他家主子朱邊的時候,也一樣會流露出緊張、擔憂以及另一種意義上的提心吊膽。


    這可不是一個忠臣之仆應有的態度,歐陽想。


    所以,是朱邊有問題,還是這個老管家有問題?


    心念一轉,歐陽便做出決定——


    查一查就是了。


    當天晚上,在把戚雲恒送走之後,歐陽就把自己的管家叫了過來,讓他去朱邊的府裏走一趟,與朱邊的老管家過過招。


    對於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活計,莊管家自是很不情願。


    但路程不遠,也不存在什麽麻煩,莊管家抱怨了幾句自家主子的心血來潮,然後便老老實實地幹活去了。


    等莊管家從朱邊的府裏回來,臉上的表情卻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轉。


    同樣的,聽莊管家把調查的結果說完,歐陽的頭頂亦是飛過一隻未化形的鄔大,心裏也隻剩下兩個字——


    我靠!


    在歐陽看來,像朱邊這種一心想做壞事結果卻做到位極人臣的家夥,就某種角度來說,也真是夠悲催的。


    當然了,在朱邊那位老管家的眼裏,他家主子從來就不是個惡人,隻是突遭變故以至於家破人亡,這才怒而黑化,當起了惡人。


    可如今,家裏的仇早就報過了,朱邊自己也功成名就,富貴兩全。老管家隻希望他能重新娶妻生子,為故去的老主子開枝散葉,開開心心地過好下半輩子。偏偏朱邊卻想一門心思走到黑,根本沒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


    老管家勸不了他家主子,又擔心他家主子做過的事乃至將要去做的事被人洞悉,捅到皇帝那裏,自是提心吊膽,如履薄冰。


    “這位朱尚書現在正在準備幹什麽壞事?”歐陽好奇問道。


    “似乎是想挑撥您那位皇帝夫人和秦國公的關係,逼反那位秦國公,或是讓您那位皇帝夫人率先出招,對那位秦國公舉起屠刀。”莊管家聳了聳肩,“貌似還有一點別的謀劃,但這位朱大人的意誌力相當強悍,不是很好對付。我遠遠地施了次法術,沒起作用,還引起了他的警覺,我就沒敢近身。跟您說的這些,都是從那個管家的嘴巴裏挖出來的,不排除有臆想的成分,和實際可能有那麽一點出入。”


    *術也不是萬能的,更不能直接讀取記憶,最鬱悶的就是遇到把假想當現實的神經病。


    但朱邊那位管家就算有病也不會多麽嚴重,從他嘴裏問出來的事情,至少在框架上不會有大的問題。


    ——不過,戚雲恒和秦國公的關係還用朱邊挑撥?


    ——光是一塊假玉璽,就足夠戚雲恒記恨秦國公一輩子了!


    ——他家夫人的心眼喲,實在是小得跟他有一拚!


    歐陽心下腹誹,嘴上卻向莊管家問道:“能在這人身邊安插一個釘子嗎?”


    歐陽沒興趣阻止朱邊做壞事害人,但他得防著朱邊哪一日突然黑化到喪心病狂,搞出一場“荊軻刺秦王”之類的暗殺,傷著他家夫人——即便沒有傷著,驚到也是很不好的。


    但把此事直接告訴戚雲恒也是不可行的。


    一來,歐陽拿不出能夠證明此事的證據;二來,他也沒法解釋自己是怎麽知曉的這件事。


    空口白牙,隨便一說,倒像是在挑撥離間,搞不好還會讓戚雲恒反過來懷疑他——戚雲恒或許不會懷疑他說謊,但肯定會懷疑他暗藏了勢力,然後想東想西。


    “我試試看吧。”莊管家皺了皺眉,沒有把話說死,“這位朱大人家裏人口不多,而且和咱們府裏一樣不用新人。塞新人進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但要是收買籠絡,就得找那種在他身邊伺候的心腹,總之,還是很難……我說主子,咱們就不能痛快點,直接……”


    莊管家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你家夫人還要用他幹活呢!”歐陽搖了搖頭,拒絕了莊管家的提議。


    戚雲恒現在正處於“用人要疑,疑人也用”的無奈階段。


    隻要是能給他這個皇帝做事、幹活的,即便如秦國公那樣居心叵測,隻要不捅破那層窗戶紙,撕破臉皮,戚雲恒就會容忍下來,先把這人的價值榨幹再說。


    而且,歐陽並不覺得朱邊這人有多危險。


    真正做壞事的惡人哪需要像他這樣瞻前顧後,百般算計,直接到街上隨便放幾把火都比他現在的做法更有成效。


    更何況,就莊管家的描述來看,朱邊還有點書生意氣,好高騖遠,對小惡之事不屑一顧,非要搞出禍亂天下的大事不可。


    但就歐陽的經驗,什麽事,隻要牽扯到天下,必然就會惹得老天爺插手,而老天爺又是最喜歡捉弄人的,它插手的事,全都應了那麽一句話——謀事在己,成事在天,運氣的影響將會高於一切,僅靠用心和努力是出不了成果的。


    正因如此,想要禍亂天下的人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造福於天下,而一心想要為天下人謀福利的,反倒是更容易造出“青苗法”這種隻有初衷是好的,其結果卻禍害了整個天下的大黑鍋。


    “你就隨便試一試吧。”歐陽道,“若不行,也不必勉強。”


    反正,再過兩個月,他就回戚雲恒身邊了。


    即便是現在,戚雲恒的身邊也不會缺少能夠舍身護主的忠心之人。


    沒過幾日,四月的第二次大朝會便如期而至。


    這一次,無論是進行之中還是結束之後,都沒再出現什麽幺蛾子。


    期間雖有官員當眾彈劾歐陽亂殺無辜,卻也被戚雲恒輕描淡寫地輕鬆化解,還將那名官員責問得啞口無言,灰頭土臉。


    大朝會結束之後,歐陽如上一次一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離開了軒轅宮,沒和戚雲恒一起前往乾坤殿。


    但這一次倒不是歐陽使性子,而是戚雲恒要以清醒的狀態和尚書們討論改製之事,實在不敢留歐陽在身邊影響情緒和理智。更何況,早在大朝會開始之前,戚雲恒和歐陽就已經在乾坤殿裏開過一次快車,疾風驟雨地傾瀉了欲念,今日這場大朝會結束的時間又早,他們兩個都還生不出再戰一回合的勁頭。


    但就在歐陽走出軒轅宮的時候,陸焯也又一次地追了上來,卻是已經收到了吏部下發的調令,交接之後就要出京赴任,於是就想在臨走之前請歐陽出去吃頓酒,謝他在皇帝麵前為自己周旋,使自己一家老小得以保全。


    “謝就不必了,你不怨恨我把你踢出京城吃苦受罪就好。”歐陽淡然道。


    “怎麽會!”陸焯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明白,您這麽安排是為我好,把我從這攤渾水裏摘了出來。”


    其實在乍一聽到外調的命令時,陸焯也是生了點怨忿的,覺得歐陽這是在故意整治他,通過皇帝之手,把他送到窮鄉僻壤去吃些苦頭。


    但外調這種事不可能瞞著家裏人——按慣例,陸焯還得帶著夫人一同出京赴任,於是,陸焯隻能將此事告知給自家夫人。


    然後,陸焯的夫人便起了疑心,對陸焯“嚴刑拷打”,終是逼得陸焯將前因後果講了出來,不僅說出了他和張木匠、鬱骨頭之間的交易,更把張木匠、鬱骨頭送給他的酬謝——已經被他藏作私房的巨款暴露出來。


    陸焯的夫人頓時勃然大怒,把陸焯狠狠罵了一頓,之後又迅速把臉一變,挖心掏肺地哭訴起來,終是讓陸焯從自怨自艾和怨天尤人的夾縫中掙脫出來,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錯誤——他不僅沒有在歐陽回京後的第一時間過去投靠,更沒有將骨氣撐到最後,還與前朝餘孽攪在了一起,以小小的五品官身給人家充當□□——如此一通要命的折騰,別說平調出京,就是貶官撤職,那都是他運氣夠好,靠山夠硬,皇帝陛下心胸寬廣!


    見陸焯明白過來,陸焯的夫人便又把他麵臨的局勢從頭到尾地梳理了一遍,讓他徹底明白:如今的他,已經當不了清流直臣了,隻能抱緊皇夫九千歲的大腿,祈禱他的歐老大能在皇帝陛下說得上話,而且還能記得給他說話。


    如此這般深入淺出地講解之後,陸焯才在夫人的提點下,向歐陽提出了今日這一請。


    但歐陽對吃酒之事卻是毫無興趣。


    “吃酒就算了,我如今不太方便出門。”


    ——尤其是休沐日。


    歐陽搖了搖頭,沒接受陸焯的邀請。


    陸焯頓時露出一臉的失望,像是被人嫌棄的小狗一般。


    歐陽扯了扯嘴角,安撫性地補充了一句,“什麽時候走,跟我說一聲,我好給你準備程儀。”


    “別別別!”陸焯趕忙擺手,“哪敢勞您破費!”


    “別跟我廢話!”歐陽不耐煩地瞪了陸焯一眼,“再囉嗦,信不信我揍你?!”


    “信!”陸焯下意識地點頭,接著又幹笑了兩聲,但終是沒敢再出言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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