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皇帝陛下留給皇子皇女們的課業內容便經由王太傅的府邸傳遍了整個京城的官宦人家。二皇子戚雨溟在王太傅府中聽眾士子講學論道,直到下午才離開的事也跟著傳播開來。與之相對的,大皇子戚雨澈也在同日出宮卻隻去了舅舅家中的事也被有心人探知並傳揚出去。


    各種心思,各種算計,在平靜的夜色下悄然醞釀,暗自發酵。


    戶部尚書萬山也把小孫女萬莨叫到麵前,將昨日種種仔仔細細地重新問了一遍。


    萬莨便是昨日被二皇女戚雨霖維護的伴讀。她是萬山次子的嫡幼女,因自幼好吃懶做,身材便不像普通姑娘家那樣纖細苗條,也不怎麽被父母重視寵愛。但因為出生的時間好,懂事的時候,祖父萬山就已經成了戚雲恒的麾下要員,萬莨便跟著受了益,打小沒吃過苦,性子也被養得很是天真憨直。


    這次宮中挑選伴讀,萬山雖不想被攪進這場眼見著誰都沒有勝算的太子之爭,卻也知道光靠躲避是不頂事的,便將這個小孫女挑了出來,送到人氣最低的二皇女身邊,既響應了陛下的宣召,又避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這兩個泥坑。


    決定送孫女做伴讀的時候,萬山就做好了讓孫女吃苦頭的準備。然而入宮一個月,孫女還是整日隻知道吃喝傻樂,既看不出長進,也瞧不出愁容。


    萬山旁敲側擊一打聽,這才得知小孫女竟然真的是一點苦頭都沒吃著。


    二皇女雖然癱著一張臉,不好親近,卻也無需孫女伏低做小地伺候,課業上更是從沒出過差池,用不著身邊伴讀替她挨打受罰。隻是二皇女似乎為人比較傲氣,非常受不了伴讀給她丟臉,每日授課結束後,都要親眼盯著幾個伴讀把課業完成才肯放她們出宮。


    但也正因如此,一個月下來,萬莨不僅沒有挨過責罰,反而還正經學到了不少東西。


    萬山當時就有些感慨,若二皇女是個皇子,陛下和朝臣也不必再為大皇子和二皇子這兩個大哥莫說二哥的貨色而糾結頭痛了。


    萬山既不喜歡大皇子戚雨澈,也不看好二皇子戚雨溟。


    在他看來,大皇子最大的問題不在於自身而在於母族——他那個舅舅高名。除非高名能死在陛下立太子之前,不然的話,就是朱邊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夥都得從看官席上跳出來,拚了命地把大皇子從太子之位上撕扯下來。


    無他,高名跟著陛下的時間太久,關係太近,知道的事情太多,這要是讓他當了國舅,半朝文武都得受他轄製。


    至於二皇子,萬山雖然隻見了幾次,卻也看得出來,這孩子的性情有點軟,受母妃和母族的影響太大。若陛下福壽悠長,能再活個二三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倒也罷了;若是天有不測風雲,十幾年內就得把國家交給太子,那二皇子……恐怕撐不起一個百廢待興的國家。


    有了昨日之事,萬山對二皇子更不看好。


    大皇子再怎麽魯莽,至少他敢於為至親出頭,可以讚一句兄妹情深,敢作敢為。而二皇子不僅沒有護著妹妹,更在事發之後躲到一旁,看似作壁上觀,實則卻是做了那縮頭烏龜,讓旁觀者不恥,讓相關者齒寒。


    ——若二皇女是皇子便好了!


    ——不,哪怕二皇女隻是還沒被揭穿身份也是好的!


    萬山再一次扼腕歎息。


    不管皇子皇女們在三月初二這一日收獲了什麽或是一無所獲,他們都不得不在第二日暫停下來,拿出各自早已準備好的壽禮,參加皇帝陛下的三十三歲壽宴。


    歐陽也在初三上午的時候就被戚雲恒接到了泰華宮裏,但一直等到壽宴正式開始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在慈安宮裏“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太後雲氏竟然也來到了舉辦壽宴的泰華宮前殿,安排給她的位置就在戚雲恒的右手邊。


    雖然歐陽有心把太後雲氏再給擠兌走,但考慮到今日不同於新年,再加上座次安排如新年那場宮宴一樣,他的位置在戚雲恒的左下首,陪在雲太後旁邊的是王皇後,兩人無需相鄰或是對眼,歐陽便決定還是給戚雲恒一個麵子,別去壞了他的心情,當即撇了撇嘴,選擇了視而不見。


    太後雲氏這邊也一樣不想看到歐陽。


    雲氏一直覺得,兒子之所以會與她發展到如今這種離心離德的地步,完全就是近墨者黑的緣故。若不是被歐陽那個妖精勾走了魂魄,兒子又怎麽會以堂堂男子之身下嫁給那妖精,分隔了十年都還要想方設法地把那妖精接回身邊供養起來。說到關懷,兒子對那妖精更是比對她這個親生母親都要細致入微,體貼周到——雲家到現在都還沒人獲得封爵呢!


    但經過兩個月的“休養”生活,太後雲氏也不敢再把心中怨忿表達出來。她擔心自己若是再不能把這個兒子哄得回心轉意,繼休養之後,她恐怕就要臥床不起,甚至一睡不醒了。


    然而雲氏卻不確定自己該怎麽做才能挽回兒子。


    雲氏早年精挑細選出來的陳氏和呂氏雖然如她所希望的那樣生下了戚雲恒的孩子,但戚雲恒對她們二人卻毫無喜愛之情,讓二人受孕之後便再不親近。之後,雲氏也曾嚐試過找些漂亮的女人給兒子,但把這些女人送過去之後,身份高的被“婉拒”了回來,身份低的直接就沒了蹤影,生死不明。


    雲氏一度都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挑些如歐陽一般年輕俊美的少年郎,但她乃是寡婦之身,一旦這樣做了,人家未必會想到她兒子的喜好,倒是會懷疑她受不住空虛寂寞,動了老樹逢春之想。


    出於這種擔憂,雲氏想來想去卻一直沒有行動。


    然而歐陽那邊卻得寸進尺,讓雲氏越發地忍無可忍。今日壽宴,當她步入大殿,歐陽不僅沒有起身向她行禮問安,更連眼神都欠奉一個。以致於她那做皇帝的兒子也不曾動一下[屁]股,隻朝著她點了下頭。


    雲氏麵上隱忍,心裏卻恨不得撲上前去,從歐陽身上咬下幾塊肉來。


    戚雲恒確實是注意到了歐陽的無禮也才跟著失禮的。


    比起母親那邊的一點感受,歐陽這邊怎麽都要更加重要一些。為了不讓歐陽的行為太過突兀,戚雲恒特意拉高聲線,吩咐皇後三妃以及一眾皇子皇女也不要多禮,將今日這場壽宴定義為一次尋常普通的家宴——家宴嘛,自然是怎麽隨便怎麽來。


    一旁的太後雲氏卻是快要被氣得瘋魔了,立刻在心中暗暗發誓:她一定要再弄個男妖精給兒子,讓歐陽那個老妖精盡快失寵!


    不管太後雲氏如何惱火,下麵的皇後三妃以及皇子皇女又做何感想,隨著太後雲氏的入席,皇帝一家全部到齊,壽宴也正式開始。


    由皇後領銜的拜壽、祝酒完成之後,包括皇夫在內的一眾家眷便開始奉獻壽禮。


    身為皇夫九千歲,歐陽的壽禮是第一個被送上來的。一本用紫檀木盒子盛放的珍貴書籍配上一套製作精美的景觀模型,價值高大上,寓意偉光正,作為獻給皇帝陛下的壽禮,還是在一切從簡這個大前提下,怎麽看都稱得上是無可挑剔。


    接下來,由皇後和三妃奉上的壽禮便顯得有些中規中矩。


    皇後獻出的也是書籍,卻是前朝的前朝流傳下來的一套《山河誌》,乃是一套講述水文地理的雜學典籍。高妃獻的是自己親手繡製的一塊桌屏。陳妃獻的是一套八張的山水古畫。呂妃獻的壽禮最為“貴重”,卻是一對半人高的紅珊瑚盆景。


    在這之後,便輪到了四個皇子皇女。


    年紀最長的大皇子戚雨澈自然要第一個登場。


    戚雨澈帶過來的壽禮是由高妃為他準備的一張百子千孫的畫卷。在高妃的逼迫下,戚雨澈還親自提筆給畫上的人物描了點顏色。


    但戚雨澈一點都不喜歡這張畫卷的寓意,也一點都不想把這張太過虛情假意的畫卷以自己的名義送給父皇當壽禮。但他一窮二白,全部家當都在高妃的掌控之下,想換壽禮都無從換起——昨日出宮回來的時候,戚雨澈曾在街上轉了一圈,結果便鬱悶地發現,但凡他能看上眼的,沒一件是他買得起的。


    昨晚在床上憋了半宿,戚雨澈才終於拿定主意,效仿書中情節,彩衣娛親!


    當然,他乃堂堂皇子,穿戲袍唱大戲那種事是不能做也做不來的。


    於是,當唱禮的內侍叫出大皇子的名銜時,戚雨澈便丟下高妃給他準備的畫卷,空著手來到大殿中央。


    “兒臣年幼,亦無私財,隻能打一套拳腳,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說完,戚雨澈便展開身形,把舅舅高名早年教給他的一套“通臂拳”從頭到尾施展了一遍。


    這套拳法,戚雲恒也是會的。


    在戚雲恒六歲的時候,高名的父親將這套拳法教給了他和高名以及他的其他幾個跟班,作為武學啟蒙之術。


    因學得早,練得熟,戚雲恒對這套拳法很是自信,甚至還拿到歐陽麵前顯擺了一番,結果被歐陽飛起一腳,踹倒在地,還笑話他下盤空虛,花拳繡腿。


    歐陽當時是怎麽把他踹倒的,戚雲恒已經記不得了,隻記得踹過來的那條腿修長筆直,即便被長褲包裹著,亦能感覺到腿上的肌肉是多麽地柔韌強勁,生機勃勃,讓人心悸。


    想起歐陽的長腿,戚雲恒便又想起了這雙腿被他握在手中、盤在腰間、扛在肩頭時的種種絕妙觀感,難言滋味,不由得揚起嘴角,露出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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