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戚雲恒順利接管了衛國公留下的軍隊,連戰連勝,很快就在亂世中站穩腳跟,然而年輕且無後的問題也隨之突顯出來。


    為了讓追隨者安心效忠,戚雲恒急需子嗣,高名便將自己的妹妹薦了上去。


    雖然戚雲恒的母親也在同一時間送來了兩名侍妾,但高名的妹妹還是率先得到寵幸,順利誕下戚雲恒的長子,如今的皇長子——戚雨澈。


    但不管旁人怎麽以為,從小就跟在戚雲恒身邊的高名早已看出戚雲恒對這個長子並不滿意,完全沒有立其為太子的意思。不然的話,自家妹妹就算出身低了一點,起碼也該封個貴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其他皇子公主的生母一樣隻得了妃位,連個特殊的封號都沒撈著。


    他那妹妹或許也感覺到了不妙,可他那外甥卻毫無自覺,一舉一動都以太子自居,學問手段不見長進,麵見群臣時的派頭倒比戚雲恒還大。


    歐陽要是回了京城,住進皇宮,兩人免不了碰麵。若是他那外甥對歐陽也敢擺架子,甩臉色,歐陽一腳把他踹進禦花園的太一湖都得是顧及了戚雲恒的麵子!


    ——那可是連自己親爹都照揍不誤的主兒!


    想起歐陽曾經的斑斑劣跡,高名的腦袋就大了三圈。


    在府裏狠揍自己親爹,在朝堂上和皇帝頂嘴,當街斬殺其他紈絝,偏偏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讓親爹敢怒而不敢言,讓皇帝越氣越寵愛,讓仇敵再怎麽不服也隻能憋著。


    這樣一個橫行無忌的家夥回到京城,天曉得會鬧出怎樣的腥風血雨!


    但高名也不敢開口諫言,讓戚雲恒將歐陽留在此地。


    他既不是文臣也不是武將,完全靠著皇帝的寵信才能過好日子。若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大義淩然地提什麽諫言,那他這禁衛的頭目也不用當了,直接去北邊的國境上吃沙子吧!


    戚雲恒正值壯年,就算戚雨澈當不了太子,做不了皇帝,作為隨著皇帝一路搏殺出的心腹親信,高名起碼也有幾十年的好日子可過。可若是失了戚雲恒的寵信,就算戚雨澈有那個命格做皇帝,他們高家恐怕也等不到享受外戚身份的那一天。


    更何況,戚雨澈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了一堆閑話,把世代依附衛國公府的高家視為戚家的家奴,每次見了他這個舅舅都是愛搭不理,仿佛和他多說一句話都會讓自己受到玷汙。


    俗話說的好,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高名對這個八歲大的外甥已經難以期待,也不想用自家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為了這個和自己一點都不親近的外甥犧牲自己的前途乃至家族的未來,那是更加地沒有可能。


    如今戚雨澈並不是高家的希望,反倒是高家急需擺脫的負擔。


    隻可憐他那年輕貌美的妹妹……


    高名揉了揉太陽穴,開始考慮讓妹妹再生一個皇子的可能。


    屋子裏,戚雲恒和歐陽全然沒有高名這般糾結,隻一門心思地享受著這場久別重逢後的魚水甘露。


    待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個人也依舊濕漉漉地疊在一起,好一會兒才讓飄忽的神智從雲霧裏墜落下來,重歸肉身。


    “你竟然把那東西也帶來了。”瞥了眼地上已經半空的金盒,歐陽不無鬱悶地抱怨了一句,“不會是當年的藥膏一直留到了現在吧?”


    男人之間的□□可不像與女人那樣輕輕鬆鬆就能如魚得水,而那盒子裏裝的就是為了避免這種尷尬而準備的開路之物。當年和今夜,若不是戚雲恒及時拿出這個玩意,歐陽早在戚雲恒提槍上陣的時候就把他給踹出門外了。


    “都十年了,當年的藥膏早就風化成渣嘍。”戚雲恒失笑,身子一滑,從歐陽的身上挪到身側,一手伸到他的頸下,另一隻手將他的身子扳轉過來,使他與自己對麵而臥。


    歐陽撇了撇嘴,“就是說,你還真留著?”


    “怎麽可能舍得丟棄呢?”戚雲恒抬手撫上歐陽的臉頰,拂開他已經淩亂的發絲,“事到如今,我對你是什麽心思,你也該清清楚楚。”


    “什麽心思,清楚什麽?”歐陽故意問道。


    “你又來了。”戚雲恒沒有回答,隻寵溺地笑了起來,“十年不見,你這性子卻是一點未變。”


    “沒變的還有臉。”歐陽摸了摸自己細嫩的臉頰,直言道,“若是這張臉上生了皺紋,斑斑點點,不知你還能不能下得去口。”


    “莫要說笑。”戚雲恒不自覺地皺眉,語氣也下意識地嚴厲起來。


    ——還真是當慣了皇帝,連說話都比以前有氣勢了!


    歐陽垂下眼瞼,暗暗腹誹。


    見歐陽不再吭聲,戚雲恒愣了一下便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妥,但他確實如歐陽猜測的那樣,習慣了發號司令,習慣了金口玉言,再想放下身段認錯求饒,實在是做不到了。


    心念一轉,戚雲恒幹脆當作沒有發現歐陽的不快,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天亮前就要離開,你把這邊的東西好好收拾一下,新年之前,我會派儀仗過來接你。”


    “啊,原來你不是過來接我的啊!”歐陽馬上抬頭。


    “我怎麽知道你願不願意隨我回京。”戚雲恒一臉無奈,“若你不願,難道我還能把你強綁了回去?”


    “我現在也沒說我想回京啊!”歐陽眨了眨眼,故意說道。


    “再胡鬧,我真的要將你綁回去了!”戚雲恒板起臉,伸手在歐陽的[屁]股上重重掐了一把,“都這個樣子了,你還敢跟我說不想回去?”


    “那可沒準,興許我就喜歡這個樣子呢?”歐陽半真半假地反駁道,“再說,跟你回京有什麽好,就算你現在做了皇帝,難道我還能給你做皇後不成?”


    “我……”


    “就算你想讓我做,那也要看我想不想做呢!”不等戚雲恒開口,歐陽就搶先說道,“你也知道,我一向是自由自在慣了的,尤其最近這些年,過的就是山大王一樣的日子。讓我像個女人似的在高牆大院那一畝三分地裏望穿秋水等人歸,我非瘋掉不可……呃,或許可能大概……先把別人逼瘋……總之,就算跟你回去,也別想我會像女人一樣在後宮裏虛度光陰。”


    “那你想怎麽樣?”戚雲恒不動聲色地問道。


    “當然是回我自己家了,我在京城又不是沒房子。”歐陽道,“你要是想我了,就到我家來,明著來、暗著來,都隨你——反正咱倆的關係一直就是個虛名,今後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你是這麽想的嗎?”戚雲恒不置可否,跟著就話音一轉,“有件事,我想要個答案。”


    “說。”歐陽淡定地看著戚雲恒。


    “既然你對我的到來並不驚訝,我說要接你回京的時候,你也想也不想地就提起了皇宮——顯然,你知道我已經奪取天下,登基稱帝。”戚雲恒直視歐陽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如此,為何你沒有來京尋我?”


    歐陽笑了。


    “你不知道我願不願意和你回京,我又如何知道你願不願意讓我回去?”歐陽反問,“當然,我知道你當了皇帝,也聽說你給我封了皇夫,可我又如何知道,你要的是一個活著的皇夫,還是一個皇夫的牌位?”


    戚雲恒沒有立刻作答,直盯盯地看了歐陽一會兒,許久才輕輕歎了口氣,“你應該更相信我一些。”


    歐陽的笑容更加燦爛,“你是誰?戚雲恒,還是開元帝?”


    戚雲恒微微一怔才明白歐陽的意思,張了張嘴,終是沒能說出反駁的話語。


    他還是他,但他也不再是他。


    身份的變化引發了更多意想不到的變化,很多曾被他厭惡至極的事情,如今不僅在做,而且做得理所當然,心安理得。


    沉默之後,戚雲恒隻能輕聲說道:“無論我是哪一個,隻要你不背棄於我,不做那亂國之事,我亦不會棄你於不顧,讓人平白無故地傷及到你。”


    “哄人也該說些暖人心的話,你現在說的這算什麽啊?”歐陽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牟定我會做那禍國殃民的蠢事了?”


    “我哪句話有這個意思了?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戚雲恒頭疼地皺眉。


    “沒這個意思,你提什麽亂國背棄?我是禍害過前朝,還是做過對不起你戚雲恒的事情?”歐陽瞪眼質問。


    戚雲恒被問得瞠目結舌,脫口道:“你……你怎麽比女人還不講理?!”


    “喲,現在還有女人敢和你‘講理’?”歐陽馬上反問。


    戚雲恒被問得無言以對,鬱悶之下也懶得再去應對,直接身子一翻,把歐陽重新壓在身下,迅速而果決地堵住了歐陽的所有嘴巴。


    又一輪疾風驟雨,兩個人才披上衣服,倚在羅漢床上重新討論起回京事宜。


    戚雲恒其實早把一切安排好了。


    皇夫當然不可能和皇後妃嬪混居在一起,但遠離皇宮,另建皇夫府的設想卻是戚雲恒更加無法接受的。早在定下皇後人選之前,戚雲恒就派人在皇宮的東南角圈出一塊地方,修整了裏麵的宮殿和院子,重新建了圍牆,開了角門,將此地命名為“夏宮”,留給歐陽居住。


    夏宮在皇宮之內,但又相對獨立,歐陽可以自由進出,也不會與後宮女眷產生接觸。


    “其他都好,就是屋子裏許久不曾住人,難免有些陳舊。”戚雲恒說道,“我本想推倒重建,但天下初定,百廢待興,國庫裏又空空如也,即便是我自掏荷包,也會招來無妄的指責。”


    “嗯嗯嗯,我懂。”歐陽理解地點了點頭,“放心,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和你計較的。反正我住的是裏子又不是殼子,外麵破爛點也無所謂,等搬進去之後,我自己慢慢收拾就是。”


    “你同意住進去了?”戚雲恒微微一愣。


    “在你看來,我就是那麽地蠻不講理嗎?”歐陽撇嘴反問,“你都讓步到這種程度了,我當然也要見好就收,知情識趣。”


    戚雲恒嘴角微抽,一時無語。


    歐陽總是這樣喜怒無常,飄忽不定。戚雲恒以為歐陽應該很在乎的事,歐陽可能隻是撇嘴一笑就棄之不理;而另一些在他看來微不足道、無需理會的小事,歐陽卻可能吹毛求疵一樣地斤斤計較,非要鬧出一個子醜寅卯方會罷休。


    但戚雲恒不知道的是,在歐陽的心裏,他才是總不按理出牌的那個。


    比如今日,兩個人本應該麵對麵地坐下來商談,把彼此間的關係、今後相處的方式、對外的方針口徑……統統理個明白,以後才好和平相處。然而戚雲恒一見麵就把他拉上了床,貌似坦誠相對到了無遮無掩的地步,可等到一番*過後,腦子都罷工了,哪裏還能談得了事情。


    鑒於自己不夠清醒也不夠理智的精神狀態,歐陽沒再和戚雲恒深談,隻應下年前回京的事,餘下的,就等回去後再逐一解決。


    見歐陽把最重要的事應下,戚雲恒也沒有要求更多,摟著歐陽又溫存了一陣兒,終是狠下心腸,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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