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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小姐左右看看,一臉疑惑,還是陸大小姐見氣氛尷尬,含笑誇起江苒的衣服頭飾,這才把話題引開。


    江苒不由看了陸大小姐一眼,這個陸大小姐倒是個機靈的,小小年紀行事就頗為周全。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禮節盡到,就告辭而去了。畢竟不管是誰,對著一個不會說話,隻能微笑點頭的人也沒法呆得太久。


    *


    宴會未散,齊郡王府中處處燈火輝煌。


    離開江苒的院子,胡四小姐四顧沒有外人,忍不住壓低聲音開口道:“原來國公府的小姐長這個樣子,和我想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陸大小姐忍俊不禁:“你以為國公府的小姐會是怎樣的?”


    胡四小姐道:“我還以為她一定會很傲慢,鼻孔朝天那種,沒想到脾氣真好,長得也順眼,可惜看著弱不禁風的,還是個啞巴。看來那傳言還有幾分可信。”


    陸大小姐微微一怔:“傳言?”


    “你不知道?”胡四小姐驚訝,聲音壓得更低了,“大家都說,郭家把六小姐送到齊郡王府,是想和郡王府親上加親。以郭家小姐的身份,怎麽也能混個側妃當當吧,又有郭家在後麵撐腰,隻怕王妃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陸大小姐訝然:“應該不會吧,郭六小姐可是國公府的嫡小姐,怎麽肯做小?”


    胡四小姐不以為然:“就算她是嫡小姐,身有殘缺,也不可能嫁入高門。何況,齊郡王身份高貴,容貌俊美,以後太子登基了,少不得能撈個親王當當。給他做側妃,不比嫁給一些庸人要好上許多?”


    陸大小姐沉默不語。


    胡四小姐說得興起,正要再開口,忽然感到背上一寒,仿佛被什麽盯上似的,毛骨悚然。她回頭看了一圈,什麽也沒看到,如芒刺在背的感覺卻更強烈了。


    “陸姐姐,你……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她往陸大小姐方向靠了靠,心裏毛毛地開口道。


    “沒有啊。你怎麽了?”陸大小姐茫然。


    莫非有鬼?胡四小姐臉色發白,連八卦都沒心思了,拉了拉陸大小姐的袖子道,“我們……我們快回宴席上吧。”


    等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從樹下的陰影中轉出一人,疏眉細目,膚色微黃,丫鬟打扮,不是衛襄又是誰?


    他麵沉如水地看了陸、胡兩位小姐消失的方向一眼:原來,齊地的官場是這麽解釋郭六的來意的,難怪那個女人會唆使衛玨找江苒麻煩。


    他們胡亂猜疑他真正來意,這本是他樂見的方向,可想到現在頂著郭六小姐名頭的是江苒,他忽地哪裏都不舒服起來。


    給皇兄做側妃?呸,她們怎麽敢這麽想!


    他遙遙向江苒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向外院而去。現在有緊急事務要處理,等回頭,再來算這筆賬。


    *


    香爐中幾點餘燼漸漸熄滅,月亮清冷的光輝灑進室內。


    趙氏又多留片刻後,抱歉地說宴會還要去照看,終於告辭。


    遠處的喧囂漸漸消散,宴會將散。


    江苒閑極無聊,斜倚著美人榻上的大靠枕,隨手翻起一本書。鳴蛩安靜地拿了一床薄薄的錦被,覆在她的膝上,又移了一盞琉璃燈過來。


    江苒暗暗稱奇,再次來她身邊服侍,鳴蛩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變得細心起來,服侍得可謂無微不至。


    看來衛襄的五板子雖然狠,效果還是有的。


    種種思緒一掠而過,她低下頭,看書看得入迷。一本書才翻過二三十頁,外麵忽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簾子嘩啦一下掀開,鳴鸞臉色發白地跑了進來。


    這是怎麽了?江苒被驚動,放下書,驚訝地看向她。


    “姑娘,”鳴鸞匆匆行了一禮,驚慌地看向她,顫聲道,“鄭先生不見了。”


    江苒臉色驟變。


    鄭時和他們同行到達齊郡王府後,衛襄怕他走漏消息,把人留在了齊郡王府,暗中還讓人悄悄把他看管起來。後來和衛褒通了氣,衛褒知道輕重,又加派了人手看管。


    可即使是這樣嚴密的看守,鄭時竟還能莫名不見。


    “外院都炸鍋了。我看到王府外院守衛在暗中搜查。偏偏內院王妃在舉行宴會,陸陸續續有人辭行,人要是混在賓客中走了,根本不好搜。”鳴鸞顯然跑得急了,一段話說得氣喘籲籲,焦灼不已。


    江苒心裏一咯噔:這就麻煩了。


    鄭時自到齊地後,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屋子裏,沒有任何動靜,一直等到宴會散場才趁亂出逃,這說明什麽?


    說明鄭時非但發現了齊郡王府的暗中監視,還早有準備。


    更意味著他早就知道郭六小姐這一行有貓膩,甚至發現了某些蛛絲馬跡。


    可他一路同行一點端倪都未露,可見城府之深。


    也不知道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消息?若他順利出逃,衛襄到齊郡王府的消息很可能就會泄露出去。


    衛襄有危險!


    “衛公子去哪裏了你知道嗎?”她問鳴鸞。


    鳴鸞搖搖頭。


    江苒皺眉,隨即自嘲:衛襄隻會比她更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一定會有應對手段。她不過是他的俘虜,又是操得哪門子心?


    她抿了抿嘴,手中原本吸引她的書卻看不下去了。


    窗戶處忽然傳來響動,一人從外跳了進來。


    江苒唬了一跳,這才發現來者竟是消失很久的衛襄。她臉上神色不動,心裏不免嘀咕:好好的門不走,倒要學賊。自衛襄走後一直焦躁的心倒是平靜下來。


    再定睛一看,忽而覺得他的打扮不對。


    衛襄一身黑色勁裝,烏檀般的長發用一根素白的玉簪束起,如玉瑩潔的麵容上,眉如墨畫、眼似春波、鼻若懸膽、唇似塗朱,愈顯得容色傾城,動人心魄。


    他竟恢複了本來麵目,可為什麽要穿上勁裝?


    想到鳴鸞剛剛帶回來的消息,她心裏一個咯噔,生出不妙之感:看來他們沒有找到鄭時,接下來就被動了,他們會怎麽應對?


    鳴鸞鳴蛩向他行禮,鳴蛩指著桌上一大堆藥品給他看,說了趙氏來過的事。


    看來趙氏也聽說那流言了。


    衛襄神色冷峻,矜傲地點點頭,淡淡吩咐道:“你們先下去,我有事要和姑娘談。”


    鳴鸞鳴蛩忙抱著東西退下。


    衛襄的目光落到江苒病後蒼白的麵容上,隨即往裙子擋住的地方看去,問她:“你的傷怎麽樣了?”


    江苒不自在地拉了拉裙子,輕輕回答:“沒什麽大事。”


    “那就好。”衛襄似有心事,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江苒心中不安,兩隻手慢慢絞在一起。


    “我是來辭行的。”衛襄忽然開口。


    江苒愕然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間睜得圓圓的。“你要走?”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為什麽?”


    她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但下意識地不願去想最壞的結果。衛襄的處境危險,她也不能幸免,畢竟其他人要抓衛襄的破綻,從她身上下手最方便。


    那樣一雙眼睛,瑩瑩水潤,晶瑩剔透,衛襄被她一眨不眨地看著,心驀地一軟,本來不打算說出口的話自然而然說出:“鄭時跑了,謝冕在萊陽也順利脫身,我們的人發現謝冕和京城聯係頻繁。我懷疑他們猜到郭家的車隊和我有關,甚至拿到了某些證據。如果被他們把消息傳回京城,我那時卻不在,就麻煩了。”


    這些她都懂。衛襄是來辭行的,意味著他不會帶上她,她心頭陡然慌亂起來,隻想知道:“那我呢,你打算把我怎麽辦?”


    她這樣望著他,好像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惶惶不安。


    “苒苒,”衛襄心頭一悸,向她走近幾步,忽然又站住,露出遲疑之色,“你暫且在這裏留下,我已經和皇兄說好,他會照顧……”


    他的話被江苒打斷:“你答應過我放我走的。”


    “是,”衛襄為難地閉了閉眼,“我會放你走,可不是現在,苒苒,你再忍忍,等到……”他頓了頓,一時沒有接下去。


    江苒冷冷接口道:“等到什麽時候?你不在的時候,我要露出破綻怎麽辦,我要應付不了又怎麽辦?”她臉色蒼白、櫻唇顫抖,黑葡萄般的眸子中漸漸浮起蒙蒙的霧氣。


    她忽然感到極度的害怕。


    衛襄要獨自走,說明他已不需要她這個幌子,她留在這裏隻會成為他的破綻。如果她是衛褒,一定會選擇滅口。


    這些天來,她一直如履薄冰,依仗的唯有衛襄的一諾千金。可到時他不在呢?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在絕對的強權之下,她個人的生命薄弱如一張紙,一撕即碎。


    她淚眼朦朧,絕望地看向衛襄。


    可憐的朱乙做夢也沒有想到,江苒就在他剛剛遇到的馬車上。她求救發出的敲擊車壁的聲音被他誤認為是小姑娘敲的。


    那時江苒和焦戊在客棧休息,因江苒不便拋頭露麵,就把早膳叫到了房裏用。哪知才用到一半,忽然聞到一股甜香,等她再醒來就在這輛馬車上了。


    江苒曾經聽說過江湖中有種手段,可以用迷香把人迷暈,本以為隻是傳說,沒想到她竟會親身經曆一回。


    她心中一凜,她在齊地並沒有熟人,而且剛離開衛襄就遭到了劫持,來人隻可能是衝著衛襄以及她“郭六小姐”的身份。


    會是誰呢?她心念電轉。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道:“別猜啦,待會兒不就知道了嗎?”


    平頭黑漆馬車平穩地行出小鎮,鎮外官道邊,停著一輛招搖的華麗馬車。


    烏金木打造的車身,琉璃的窗格,車沿上高高掛著兩盞琉璃鑲金的八寶宮燈,四匹毛色一樣的烏雲蓋雪在前麵拉車。


    熟悉得讓人眼睛疼。


    小姑娘將帷帽順手戴到江苒頭上,笑眯眯地道:“郭六小姐,我們走吧。”她伸手扶住江苒微一用力,江苒不由自主起身向下走去。


    剛剛也是如此,她在車中發現朱乙路過,敲擊車壁求救。那小姑娘反應過來,輕輕在她肋下某處一抓,她頓時渾身沒了力氣,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探身出去,三言兩語就把朱乙糊弄過去了。


    她當時心就沉到了穀底。這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竟是個武學高手。她想從對方手中逃出,根本毫無勝算。


    此時看到熟悉的馬車,知道小姑娘後麵的人是誰,她反而鎮定下來了。


    事已至此,急也無用,隻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要真到了無可挽回之際,大不了她一死以謝衛襄的救命之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出於謹慎,並沒有在劫持她的小姑娘麵前開過口,否則就露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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