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江苒不感興趣,更是絲毫不想去參加,正要設法拒了。


    雲雀笑道:“太夫人讓婢子給姑娘傳話,這是慣例之事,納吉禮後,由最年長的皇子妃宴請準新人。趙王妃在諸皇子妃中居長,理應由她設此宴。”


    也就是說,這個宴請推拒不得。


    江苒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示意鳴葉賞了雲雀,接下帖子。讓鳴葉去找婁太夫人房中的祝媽媽,問清楚此宴的具體情況,早作準備。


    等到了宴請正日,江苒著意打扮了一番。


    她穿一件鬆花色鑲斕邊妝花緞廣袖短襦,下配白色繡銀挑線裙子,梳了飛仙髻,插上金累絲鑲玉嵌寶滿池嬌分心,薄施脂粉,略描眉目。往那一站,娉婷清雅如一支出水芙蓉。


    鳴葉等人看得眼睛一亮,不由撫掌道:“姑娘平時太素淨了,就該好好打扮,多好看啊。”


    江苒微微一笑,除了鳴葉和鳴鸞,又吩咐把駱秋娘帶上一起。


    上次齊郡王前來,駱秋娘竟能不動聲色地從齊郡王手下那批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脫,搬來婁太夫人當救兵,委實讓她刮目相看。


    此去趙王府,不知情形如何,為防備突發狀況,還是把駱秋娘也帶上為好。


    趙王府同樣靠近皇宮,離魏國公府隔了大概半個時辰的車程,馬車行到一個胡同口時,正好對麵也行來一輛車。


    胡同狹窄,容不得兩車交錯,眼見對麵那輛車已經快出胡同,魏國公府的馬車索性避讓在一邊,等對方先過去。


    哪知對方行到將出胡同時,忽然停住,然後一個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在對麵響起:“前方可是郭家表妹?”


    江苒一怔,心裏升起不妙之感:怎麽會在這裏碰到謝冕?


    外麵傳來了隨行護衛阻攔呼喝的聲音。江苒微微皺眉,以這人的身手,這些護衛隻怕阻不住他。


    果然不一會兒,車簾唰的一聲,被人在外麵揭開,然後謝冕一張笑吟吟的俊俏麵容出現在她眼前。


    幾個護衛都是又驚又怒,想要上前,被謝冕的手下阻擋在外。幸好這個胡同還算偏僻,沒有幾個人經過看到。


    江苒心中歎了口氣,做了個手勢,護衛們停下了動作。她這才看向謝冕,微微皺起眉來:這人究竟想做什麽?


    謝冕嘴角微挑,一對鳳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江苒道:“許久不見,郭家表妹越發標致動人了,表哥見了心生歡喜。相請不如偶遇,不妨隨表哥我去喝一杯水酒?”


    這話說得幾近調戲,委實無禮之極。江苒隨行眾人人人變色,不由對謝冕怒目而視。


    江苒知道他的脾性,倒沒怎麽生氣,隻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謝冕摸了摸鼻子,這種動作在他做來竟也別有一番風流意態:“表妹這是不肯賞臉了?”


    鳴葉在一旁答道:“姑娘正要赴趙王妃之宴,隻怕不得空。”


    “是嗎?這可真是遺憾。”謝冕依舊笑吟吟的,麵上哪有絲毫遺憾之態。


    鳴葉道:“我們還要趕路,謝公子還請自便。”正要叫馬車繼續前行。


    謝冕忽地一笑。


    江苒心頭一跳,驟覺不對。謝冕已俯身探進車廂,靠近江苒,一伸手在她耳邊拔下一朵珠花。


    他動作快到極致,等眾人反應過來,珠花已落入他手中。


    鳴葉大驚失色,撲過去要奪回珠花。駱秋娘動作更快,直接一掌斬向謝冕拿花的手腕。謝冕往回一縮,看似不快,卻恰恰避開駱秋娘一招。


    駱秋娘一掌落空,飛快變招向謝冕手中去奪。謝冕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閃了幾閃,身形靈活之極,駱秋娘竟連他的衣角都未撈著。駱秋娘索性跳出車廂向謝冕追擊,兩人片刻之間,已交換了五六招。


    謝冕尚有餘暇,將珠花放在鼻下作勢嗅了嗅,作陶醉狀:“表妹人美花更香。”


    鳴葉氣得臉色都變了,恨不得上去幫駱秋娘抓人。卻隻見人影翻飛,連兩人的動作都看不清。


    四周漸漸有人圍上來看熱鬧。江苒心知動靜鬧大了不好收場,駱秋娘又不是謝冕對手,擺了擺手,示意鳴葉叫駱秋娘住手。


    駱秋娘回到車內,羞愧地跪在江苒麵前道:“屬下無能。”


    江苒搖了搖手,示意無妨。


    馬車外,謝冕含笑而立,意態風流。他好整以暇地將珠花藏入懷中,勾唇笑道:“表妹既然不得空,那就下回再約吧。可千萬記得,否則時間長了,我忘了這珠花是誰的,誤送了哪個美人就不好了。”


    江苒望向謝冕,心裏想的卻是他剛剛過來摘珠花那一瞬間在她耳邊說的話。


    他說:“小心徐九帶來之人。”


    *


    這段插曲過後,馬車繼續前行,到趙王府時已經不早。江苒在垂花門沒有見到趙王妃,倒是看到一個二十一二歲,戴著八寶金絲髻,穿著湖綠色貂皮內裏織錦襖裙的圓臉少婦在翹首而盼。


    見到她,忙過來攜了她手道:“我隻比六妹妹早來一步,聽說六妹妹的馬車就在後麵,就在這等你一等。”


    江苒在納吉禮上見過她,知道她是魯國公世子夫人王氏,魯國公夫人是婁太夫人的幼女,王氏也算是她名義上的表嫂。


    江苒含笑和她見了禮,和王氏一起,在王府女官的引導下往設宴的秋韶院而去。


    一路行去,趙王府占地頗廣,隻是出乎意料地低調簡樸,沿路不見雕梁畫棟,行經的丫鬟仆婦皆是布衣素簪。


    想到趙王素有“賢王”之名,江苒若有所思。


    秋韶院正堂,衣香鬢影,賓客濟濟,見王氏帶著江苒到來,都看了過來。


    主位上坐著一個三十許人的美貌女子,鵝蛋臉,柳葉眉,梳著華貴的牡丹頭,斜插幾支金簪。一身明黃色的祥雲團鳳紋宮裝,愈襯得她氣質高華,儀態威嚴。


    江苒見她與徐九生得有五六分相似,便知這位就該是趙王妃了。


    王氏帶著她先拜見了趙王妃,趙王妃露出一絲矜持而客套的笑來,示意身邊的女官扶起江苒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又對王氏道:“郭六姑娘初來乍到,一些親戚都不認識,勞煩你這個做表嫂的幫著引薦一下吧。”


    江苒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輕輕一蹙:趙王妃可真倨傲,按理說自己是她未來的弟媳,她身為主人,理應親自引薦才是。她這麽做,看來是存心踩自己的麵子。


    四周坐著的女客有不少人都意識到這一點,一時鴉雀無聲,目光都落在趙王妃和江苒身上。


    趙王妃依舊矜持地淺笑著,江苒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王氏忙打了個哈哈道:“六妹妹和諸位不嫌棄我嘴笨,就由我來介紹吧。”帶著江苒依次引薦一眾女客:“這是越王妃,這是康郡王妃,這是平郡王妃,這是榮華公主,這是雙儀郡主……”


    江苒一一行禮過去,默默將人與腦中的資料對上號。


    頭發花白笑容和藹的清瘦婦人是宗正越王的正妃;體態豐腴,細眉細目的是六皇子康郡王的正妃;身材嬌小,笑語連珠的是十皇子平郡王的正妃;榮華公主年方二八,去年剛剛出嫁,滿頭珠翠,精致的妝容倒把原本略有些平庸的麵目挽救了一二;雙儀郡主是越王老來所得的小女兒,才十三歲,挽著雙丫髻,坐在越王妃身邊一派天真爛漫……


    一圈見完,趙王妃要拉著江苒在自己身邊坐下,江苒看了看,退到了一眾王妃公主郡主的下座。王氏也在她身邊坐下。


    趙王妃就問王氏:“你婆婆怎麽沒來?上次她推薦的那個方子極好,我正要好好謝她呢。”


    王氏笑道:“她也想來,這不是家裏實在走不開嘛。”


    趙王妃就道:“你婆婆也是個能幹人,家裏裏裏外外都靠她打理。”


    康郡王妃笑道:“讓我說,你婆婆也實在太操心,這都娶了媳婦進門了,把事情丟給媳婦,自己享清福不就好了?”


    這話王氏不好接,隻是笑道:“我年輕不懂事,婆婆要真丟開手還不得急死我?”


    江苒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裏,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


    忽覺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眼角餘光看去,見是坐在斜對麵的雙儀郡主,正好奇地打量她。


    見她看過來,雙儀郡主笑嘻嘻地開口道:“我聽榮華姐姐說,你不會說話,是真的嗎?”


    話音剛落,四周的談話聲靜了下來,無數道目光唰唰地落在江苒身上。


    “雙儀!”越王妃皺眉斥了聲,抱歉地對江苒道,“孩子不懂事,郭六姑娘請勿見怪。”


    真的是不懂事嗎?江苒心中冷笑,卻不好發作。


    趙王妃開口道:“小孩子口沒遮攔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嬸嬸何必苛責她?想必六姑娘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姐姐這話我不同意,這位郭六姑娘氣性可大得很,怎麽會不放在心上呢?”


    清脆的少女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趙王妃臉上現出喜色,站起身道:“九丫頭,怎麽這麽晚才來?還不快快進來。”


    話聲中,門外一前一後走進兩個華服少女。


    當先一人與趙王妃相似的鵝蛋臉、柳葉眉,眼尾上挑,姿容出眾,正是和江苒結過梁子的徐九姑娘。


    後麵一人則十三四歲的年紀,個子不高,一張清瘦的瓜子臉,臉色蒼白不見血色。煙眉杏眼,神情怯弱,令人心憐。


    江苒想到謝冕的話,心裏一咯噔:這姑娘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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