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苒站在窗前怔怔出神,唇邊卻微微泛上一絲笑意。


    廊下的八角宮燈已經熄滅,隻有一彎新月淡淡的光輝灑下。整座院子沐浴在淡銀色的光輝中,安靜而平和。


    婁太夫人留了衛襄晚膳,衛襄當時答應了,可過後並沒有來,而是在見過魏國公後直接告辭了。


    他到魏國公府來,原就是為了見她一麵,和她敲定一些事。


    白日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那時,在假山後,她問他找她何事。他正要回答,遠處卻忽然傳來動靜,有人向這邊搜來。


    她微微皺眉,立刻意識到郭梧自己不敢來假山後查看,卻在逃走後心有餘悸叫了人來。


    她當機立斷,就要離開。衛襄忽然拉住她。


    她道:“有人來了。”


    衛襄道:“我知道,我有話跟你說。我們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不待她反對就將她背在背上,幾個縱躍,離開了假山。那些人連他們的影子都沒摸到。


    他在魏國公府顯然熟門熟路,很快就找了個沒人的屋子進去。


    江苒直到被他放下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道:“十一,你又……”


    衛襄沒有辯解,隻是笑嘻嘻地望著她。顧盼生輝的眼眸如漣漪湖光,目光落在她身上專注而纏綿。


    江苒被他看得臉上發燙,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你有話就快說吧,一會兒他們該找我了。”


    她坐在那裏,麵若紅霞,嬌豔動人,她將是他的妻子。


    衛襄心旌搖曳,頓時心猿意馬。他忍了又忍,克製住種種綺念,柔聲道:“苒苒,我就想問問你,你一個人在郭家可還適應,有沒有人欺你?”


    江苒道:“他們都很好,七姑娘也很護著我。”


    衛襄露出笑容:“阿琪確實是個貼心的孩子。至於那長舌婦,”他神色微冷,隨即有些歉意地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她不敢當麵對你怎麽樣。等到父皇下了旨,無人再敢看輕你。”


    江苒其實對郭梧的話並沒有多少感覺,倒是聽到衛襄的話吃了一驚,頓時忘了羞怯:“你已經跟陛下說了?”


    衛襄“嗯”了一聲:“估計這幾天父皇就會召見你。”夜長夢多,他費盡心思哄得苒苒答應了他,可不想再出什麽意外。


    這麽快?江苒睜大眼睛:“還要麵見陛下?陛下他的身體……”他們不是假成親嗎,怎麽搞得這麽隆重,連病中的宣和帝都要見她?江苒忽然發現她把和皇子成親的事情想簡單了。


    “他這些日子已經好些了。”衛襄笑道,“他的兒媳婦,他自然要把把關,不然怎麽向我的母後交代?”


    “可是……”江苒覺得有些後悔,她怎麽就一時頭腦發昏,答應了衛襄,再這樣下去,她真的能順利脫身嗎?


    “苒苒,你莫擔心。”衛襄窺她神色,柔聲道,“父皇不會難為你一個小姑娘的,見一麵罷了。到時夏夫人也會陪你一起進宮的。”


    她並不是害怕入宮,隻是覺得這個彌天大謊似乎越撒越大了。


    衛襄已笑眯眯地安慰她道:“苒苒,你放心吧,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答應你的事總會做到。”


    她反駁:“可剛剛,剛剛你……”她說不下去了,柔軟濡濕的觸感仿佛還在,被他含過的耳朵燙得厲害。


    衛襄眨了眨眼,一臉無辜:“我剛剛怎麽了?”


    這叫她怎麽說得出口!江苒瞪了他一眼,氣道:“你不守信用,我是不是也可以反悔?”


    “苒苒,”衛襄又眨了眨眼,露出委屈的表情,“我都知道錯了,也向你保證過不會再這樣,你還怪我?”


    那模樣,江苒差點以為自己才是欺負人的那個。她哭笑不得,發現自己完全拿這家夥沒辦法。


    衛襄已一臉期待地看著她:“你要是實在氣不過,要不你也像剛剛我對你那樣,欺負我一下出出氣?”


    越說越不像話了。江苒頭痛,無可奈何地道:“罷了罷了,你隻要以後不這樣,我就不怪你了。”


    “真的?”衛襄眼睛一亮。


    江苒點點頭。


    他眼睛彎彎凝視著她,笑容慢慢自他絕色傾城的臉上綻放,炫目而耀眼。


    江苒被他笑得心頭發慌,臉上發燙,頓時如一塊紅布般。


    衛襄笑得更燦爛了,柔聲對她道:“進宮的事不過走個過場,你心裏有數便是。還有一事。”


    江苒道:“你說。”


    衛襄道:“女武師我找得急,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駱秋娘你先將就著用,但有些事不必讓她知道。”


    江苒點頭,表示知道了。


    衛襄頓了頓,有些依依不舍,“時候不早,我得先走了。”


    “等一等。”江苒忽然想起還有事找他。


    他立定腳步,等她開口。


    江苒定了定心神道:“我有事需要你幫忙。”


    衛襄道:“苒苒但說無妨。”又道,“你以後有什麽事,我一時不在你身邊,你隻管告訴鳴葉,她知道怎麽把消息遞給我。”


    江苒“嗯”了一聲,直截了當地道:“我想見金豆豆一麵。”


    衛襄一怔,有些意外:“她那樣對你,你還見她做什麽?”


    江苒道:“我有一些疑問想問她。”


    衛襄道:“你想怎麽問她,你打算在她麵前開口嗎?”


    江苒道:“我可以寫下來,或者讓鳴葉代我問她。十一……”她乞求地看向他。


    衛襄沒有作聲。


    江苒伸出一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放柔聲音道:“十一,這對我很重要。”


    她這樣軟語相求,目光盈盈,衛襄根本拒絕不了,終於鬆了口勉強道,“好,我會著手安排的。”


    她心下一鬆,不由笑靨如花:“十一,謝謝你。”


    那笑容如此動人,他看得有些發怔,忍不住想再次一把將她扣入懷中,他的懷抱還記得她柔軟芬芳的滋味,令他血脈賁張。


    可他不能,她麵容蒼白,眼中含淚的模樣猶在眼前。他珍之重之的女孩,值得他最慎重的對待。


    *


    第二天,宮裏果然來了旨,以延秀宮郭嬪的名義宣夏夫人於十月初十帶郭家五小姐、六小姐入宮。


    郭嬪乃魏國公族叔之女,在郭皇後薨逝後被郭家送入宮中,雖然不受寵,但看在魏國公府和郭皇後的麵上,宣和帝還是給了她一個嬪位,安置在延秀宮,平時也頗為禮待。


    夏夫人平時也隻有過年朝賀時才會見她一麵,此時忽然宣召,郭家幾個掌權人都心知肚明,這是為了十一殿下的婚事。


    郭家上上下下都緊張起來,夏夫人不放心,親自過來指導江苒宮禮。到了入宮那天,又一早趕過來看江苒的穿著打扮。


    江苒穿一件湘妃色妝花緞褙子,米白色繡銀挑線裙子,頭上插珍珠發箍,戴一對蓮子米大的東珠耳墜,腕上則戴一支羊脂白玉鐲子,整個人看上去清雅秀美,靈氣逼人。


    夏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又交代了些入宮注意之事,這才攜了她往二門而去,上了馬車。


    不一會兒,郭梧也上了車。


    江苒眼前一亮。


    郭梧穿一件真紅色如意紋掐腰緙絲襖裙,象牙色織錦褙子,頭戴金累絲鑲玉嵌寶鸞鳥紋分心,珠光寶氣,華美非常。她原就生得眉目濃麗,明豔照人,這一打扮,更是光彩奪目。


    江苒想到那天在假山後偷聽到的話,心情有些複雜:看來郭梧是決心爭一爭福郡王正妃之位了。隻不知她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麽感受?


    郭梧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見過禮後狠狠誇了一通江苒的穿著打扮,哪有絲毫那日背後說人時的不屑。


    江苒淺淺笑著,任她在一邊言笑晏晏。


    魏國公府本就離禁宮不遠,不多久,馬車就到了宮門。


    夏夫人遞了牌子,很快就有一個麵生的內侍出來領她們往裏而去。夏夫人向彩畫使了個眼色,彩畫立刻上前往他手裏塞了個荷包。


    內侍不動聲色地將荷包收好,殷勤地道:“魏國公夫人,兩位小姐,請跟我來。”


    幾個人走了一段路,夏夫人目露疑惑:“公公,這似乎不是往延秀宮的方向?”


    內侍笑道:“夫人勿憂,是貴婦娘娘聽說兩位郭姑娘入宮,下旨召見。貴婦娘娘正在乾和宮侍疾。咱們一會兒就到了。”


    夏夫人立刻明白過來,喜憂參半地看了兩個姑娘一眼,看來是陛下假托貴妃之名要見一見兩位姑娘。沒想到陛下竟要親自相兒媳婦,可見對十一殿下的看重。


    乾和宮外靜悄悄的一片肅穆,宮女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


    引她們過來的內侍向裏通報不久,便有一個宮女出來將她們請入偏殿。不一會兒,一個打扮得彩繡輝煌的宮裝麗人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來人看上去三十許人,生得黛眉如畫,目若秋波,自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韻。正是三皇子趙王的生母永壽宮謝貴妃。


    郭皇後薨逝後,宣和帝沒有再立皇後,牛妃在的時候宮中事務都由牛妃把持。牛妃被廢太子斬殺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謝貴妃了。


    夏夫人口稱:“拜見貴妃娘娘。”帶著江苒兩人向她行禮。


    謝貴妃叫免禮,賜了夏夫人座,就把兩個小姑娘叫到身邊,一手拉一個打量著。隨即對夏夫人道:“郭夫人好福氣,兩位郭姑娘一明豔、一秀雅,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竟叫我不知誇誰才好。”


    夏夫人謙虛道:“兩個丫頭不過蒲柳之姿,娘娘謬讚了。”


    謝貴妃淡淡笑道:“郭夫人過謙了。兩位姑娘這般容貌、氣度,便是嫁入皇家也是當得的。”她伸手招來貼身宮女,“把我備的禮拿出來。”


    卻是一人一串蜜蠟手串。


    郭梧和江苒接過,由郭梧開口謝過謝貴妃賞。


    謝貴妃給兩個小姑娘賜了座,又淡淡問了幾句幾歲了,在家裏讀什麽書之類的話,才一會兒,宮人尖細的聲音響起:“陛下駕到。”


    眾人連忙恭敬地站起。


    殿旁宮人矮倒一片,在一片“萬歲”聲中,一道明黃色的身影緩步跨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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