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年的南城還是冷清的,返鄉的大部隊還未回歸,街道冷冷清清。


    黎少彥隻是出去吃個早飯,卻發現他常去的那家茶餐廳依舊關門,上麵貼著紅紙條:店家外出旅遊,過正月營業。


    黎少彥嘴巴刁,還是決定去霍家蹭飯吃,正要回家開車的時候,卻看到了馬路對麵的一個孕婦正過斑馬線往他這邊走來。


    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那孕婦,而是那女人身邊的男人。


    男人戴著一副眼鏡,羽絨服裏麵套帶帽衛衣,一股it男的氣息。


    黎少彥眼眸微微一眯,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楚朝陽,明筱筱的老公!


    黎少彥站在路邊抄著手等著他們過來,待楚朝陽走過來,他手臂一橫攔住了他:“站住。”


    楚朝陽嚇了一跳,皺著眉看他:“你是——”


    他在記憶搜索庫裏麵找了找,臉色變了變,微微的轉過身體。旁邊的女人不解的看他:“老公,他誰啊?”


    楚朝陽摟著她的肩膀轉身往前走道:“別管那麽多了,快走吧。”


    黎少彥聽到“老公”二字,英挺的眉毛立即擰了起來,他攔住楚朝陽二人,對著女人道:“你叫他什麽?”


    女人被他陰沉的臉色嚇到,不過還是很凶的道:“他是我老公,怎麽啦,有什麽問題?”


    清楚得到答案的黎少彥目光挪向了楚朝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道:“你是她老公,那明筱筱呢!”


    “喂,你這個人什麽意思啊!”女人見到黎少彥揪住了她男人,就要上來幫忙。要說幫忙吧,女人天生的醋勁上來,又不放心的揪著自己的男人問,“他說的什麽意思啊,什麽明筱筱啊?你是不是趁我懷孕在外麵亂……”


    “搞”字還沒吐出來,倏地,她像是想起來什麽,看向黎少彥:“你說明筱筱?”


    她仔細的辨認了下黎少彥,時間過去太久,她記不大清這人誰了,就連明筱筱什麽模樣她都記不得了,但是對這個名字卻是記憶深刻。


    不就是那個生了孩子又要瞞著孩子爹,還把楚朝陽拉來做擋箭牌的那個明筱筱。


    黎少彥皺了下眉看向女人,隻見女人冷哼了一聲道:“我告訴你啊,楚朝陽是我的老公,才不是那個明筱筱的。”


    黎少彥又把視線轉回到了楚朝陽身上,那楚朝陽在兩道視線的夾擊下,摸了摸鼻子隻好坦白:“我的太太是她,她叫丁丁。至於筱筱,我跟她隻是好朋友。而且,我也很久沒有與她聯係了。”


    明筱筱回到老家,起先他們還有聯絡,不過丁丁醋意太大,漸漸的也就跟明筱筱少了聯絡。


    黎少彥隻覺心中咯噔一聲,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亂來,好像要出什麽大事。


    他捏了捏手心,看向楚朝陽道:“那……那個孩子呢?”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好意思,我跟我太太有事就先走了。”


    楚朝陽看了一眼黎少彥,雖然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但明筱筱叫他保守的秘密,他還是很講義氣的沒有說出來。


    黎少彥一個人站在大馬路上,腦子一片混亂,忽然頭痛了起來。他無意識的往前走了幾步,身後一股很大的力道把他拽了回來。


    黎少彥被這一拽回過神來,就見一輛汽車疾馳而過,卷起灰塵撲麵。


    “小子,走路要當心,一邊想事情一邊走路是要出大問題的!”身後一個老爺子對著黎少彥罵了一句就走開了。


    黎少彥揉了揉額頭,決定還是先返回自己的公寓。


    公寓中,他坐在沙發上,指尖夾著一根煙。嫋嫋的煙霧升起,將他的麵容籠罩的模糊了起來。


    很多畫麵從他腦海冒了出來,倒帶似的一幀一幀往前翻。


    明筱筱笑著說,她的男人是楚朝陽,她說她結婚了……


    她大著肚子住在那破舊的公寓樓,對他說她的男人對她很好……


    她說,她吃了藥,不會有後顧之憂……


    她笑著跟他說沒關係,叫他忘了,隻是一場失誤……


    畫麵又往前,他們同在床上醒來……


    她為什麽要騙他?


    黎少彥用力的吸了一口,手指微微的顫抖。


    腦中那個答案呼之欲出,又被他摁了下來。


    不會的……明筱筱是護士,她說做了處理,就不會有孩子的。


    可是那個孩子……


    他想起明筱筱每次見到他都故作的冷靜,想起孟清歌每年都提醒他不要忘了過年紅包,要大的,不要忘了孩子的生日,要大的……


    每次有新生兒,孟清歌看他都是一臉看白癡的神情——


    香煙燃燒到了盡頭,火燙到了他的手指,他抖了下,將煙頭摁滅在了煙灰缸,“謔”的站了起來。


    空曠的街道使得黎少彥的車可以一路疾馳,一會兒就到了霍宅。


    鍾管家來開門,對他打了招呼,他顧不上,直接衝到了裏麵。


    孟清歌正在喂兒子吃飯,他黑沉著臉直接走了過去問她道:“孟清歌,明筱筱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黎少彥回想到他抓著那個楚朝陽質問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是個大傻子。這輩子,他都沒有這麽丟人過。


    “當啷”一聲,勺子跌入碗中。


    孟清歌瞧著凶狠惡煞的黎少彥,猜他大概從哪兒聽到了風聲。她重新拿起勺舀了最後一勺粥喂團子,說道:“明筱筱的孩子當然是明筱筱的,你來問我做什麽。”


    團子明顯受到了緊張氣氛的壓迫,這回不靠哄,主動的張開嘴把米粥吃了。


    黎少彥看著孟清歌要跟他打太極,更加生氣的道:“孟清歌,你少跟我來這套,我要你說實話!”


    孟清歌皺了皺眉,最後歎了口氣,無奈的對著他道:“明筱筱的孩子是誰的,我想你應該去問她本人。”


    雖然孟清歌沒有直接說出答案,但黎少彥從她的語句中聽出了什麽。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大步往外走。


    霍晉霆看了看他的背影,回頭問孟清歌:“明筱筱的孩子,少彥的?”


    *


    黎少彥聽明筱筱說過一回她的老家在東城,但是具體東城的什麽地方就不知道了。


    車子在高速上飛快行駛,他一遍遍的撥明筱筱的電話,卻一直是無人接聽,隻得惱火的摘了藍牙,握緊了方向盤往前衝,索性先到了東城再說。


    過了地界,進入東城,黎少彥看著偌大的一座城市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衝動。


    東城的麵積與南城相當,兩個城市一衣帶水,當地話都差不多,人也差不多,但卻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城市。


    要在這樣的一座城中找到一個人該有多難!


    黎少彥從便利店出來,手裏拿著一杯咖啡。


    他必須得先冷靜冷靜。


    好在咖啡喝完的時候,他想到了辦法。半個小時後,他從當地的派出所出來,再次上了車……


    *


    東城的素水鎮,景麗苑小區樓。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糖一包,果一包,買條魚來紅燒燒。頭弗熟,尾巴焦,盛勒碗裏蹦蹦跳;貓吃仔,眯眯笑,狗吃仔,豁虎跳。跳啊跳,一跳跳到賣魚橋,寶寶樂得哈哈笑!”


    明筱筱教小明明唱當地的童謠,她捉著他兩隻肉肉的小手一邊打拍一邊說,小家夥在她裏跟著念叨,吐字已經很清晰了。


    一遍念完,明筱筱在寶貝兒子臉上狠狠親了兩口。


    “寶貝兒好聰明,這麽長都會念了,好棒好棒。”


    明筱筱的母親陳麗從廚房走出來,摘了圍裙道:“我給你包了蛋餃,冰箱裏有白菜還有蘿卜,你回家晚了就自己弄點吃,煮一下就能熟,不要餓著。這是你的盒飯,快去上班吧,明明我來帶。”


    明筱筱回到了老家,在小鎮的醫院還是做護士的工作。


    明勝利是個退伍軍人,一生正直,從部隊回家的時候,都是帶著厚厚的一摞獎章回家的。明筱筱未婚先孕,簡直就是在他的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老爺子當即氣得把明筱筱趕出了家門。


    明筱筱隻能在小鎮上租了房子單住,母親陳麗每天會過來幫她帶孩子,下了班她再去把兒子接回來。


    她依舊學不會做飯,好像天生廚藝就與她無緣,但也可能是她整日忙得陀螺一樣,根本沒有時間去做好那件事。


    在工作跟照料孩子,還有照顧自己三者之中,她隻能先暫時放棄自己。不過幸好母親經常過來照顧她,並且父親對她很生氣,但沒有遷怒在孩子身上。


    總得來說,明筱筱的日子過得不算艱難,可以用“充實”兩個字來概括。


    明筱筱把兒子交給陳麗,急急忙忙的穿上棉衣外套,再把圍巾帽子戴上,全副武裝。


    “媽媽,那我就先去上班了。對了,浴室還有衣服沒洗,媽媽,幫我一下吧。”明筱筱腆著臉上去晃晃陳麗的胳膊,陳麗拍開了她的手,“又要我洗,懶鬼。”


    明筱筱知道陳麗說這話就是答應了,上去親了陳麗一口:“謝謝老媽。”


    她拿起桌上還熱乎的便當就往外衝,陳麗看著女兒飛跑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孩子明明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麽能當媽呢?


    (上述童謠是酒酒家鄉的童謠,基本上每個本地小孩學說話就是從童謠開始的。頭弗熟,頭未熟的意思;豁虎跳,翻跟頭的意思。仔不是小崽,俚語,相當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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