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淳安郡分部的據點裏,因為馬不停蹄趕路滿頭大汗的蔓兒飛快地往裏麵走去。


    “誒?蔓兒?你拿到鴛鴦佩啦?”有人看見她問道。


    “還沒有。”蔓兒沒有時間閑聊,腳步不停地往前走著,並向身邊經過的人問道,“雲棋大人在嗎?”


    “在呢,在裏邊兒呢。”


    “雲棋大人。”蔓兒敲開了一間暗室的門,裏麵存放著無數的資料,一位老者站在架子前慢悠悠地整理著。


    雲棋漫不經心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道:“是蔓兒呀,什麽事?”


    蔓兒道:“雲棋大人,我想看看雲離的資料可以嗎?”


    “你不是不知道組織的規矩,成員的資料向來保密不能泄露,哪能給你看呐。”


    “雲棋大人,最近我在青荷鎮做一個任務,是要取一件叫鴛鴦佩的東西,我發現退出組織的雲離也在青荷鎮,並且對我的任務造成了嚴重的阻撓。”


    聽完蔓兒的話,雲棋默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麽,他竟然同意了:“好吧,你看吧,不過不要把資料弄亂了。雲離的在第七十六行九十一列。”


    依著雲棋告訴她的順序,蔓兒很快就找到了雲離的資料,她踮起腳把那本冊子拿下來,拍了拍上麵厚厚的灰塵。


    她靠著架子坐在地上,翻開了泛黃的紙頁,按著順序一頁頁地看下去。


    天乾十八年一月十六日,薑桓之,年十五,加入組織,改名雲離。


    三月二十九日,前往錦林郡刺殺錦林郡郡守王行。


    四月十七日,……


    ……


    天乾十九年,七月初四,受委托前往青荷鎮竊取鴛鴦佩,失敗,身受重傷被雲蔓帶回。


    看到這裏,蔓兒若有所思,原來阿離七年前就執行過和她同樣的任務,前往青荷鎮去取過鴛鴦佩,那麽也許他就是因為這個任務和高菡認識的?


    蔓兒帶著疑惑接著看了下去。


    天乾十九年……


    ……


    這中間漫長的五年裏,阿離做了不少任務,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一頁又一頁紙,卻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蔓兒看得直打瞌睡。


    這本冊子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看來除了天乾十九年,七月初四的那一條,沒有什麽別的收獲了。


    蔓兒低著頭看最後一條,也就是兩年前阿離退出組織前做的最後一個任務。


    “天乾二十四年,九月十七日,前往津縣刺殺縣丞……”


    “九月十九日,雲離退出組織。”


    沒有了,這一頁寫到這裏就結束了,這最後一個任務再普通不過,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與青荷鎮與高菡全無聯係。


    那麽兩年前阿離怎麽會在青荷鎮?怎麽會剛好在那裏救了高菡?還和她如此相愛?共同隱居?


    這些問題全部都沒有得到解釋。


    蔓兒沮喪地垂著手,那本冊子的最後一頁跟著垂下去,另一麵被翻了過來。這最後一頁這邊一麵的所寫的內容明顯已經結束了,但這頁的另一麵竟然還有字!


    蔓兒趕緊把冊子拿到眼前,這一麵的字是後來補充上去的,並不是阿離執行的任務,而是寫的阿離退出組織之後的事!


    “天呐!”蔓兒讀完,失聲驚呼,她猛地站了起來,“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這樣阿離所做的種種就能聯係起來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蔓兒把冊子放回原處,立刻就向外奔去,她想馬上趕回青荷鎮,“謝謝雲棋大人!”


    他們的組織最初的原身是情報組織,許是因為重視情報的重要性,又或是因為薑桓之離開組織後經曆與重要的寶物鴛鴦佩有關,在與薑桓之又關的資料上便記載了他離開組織之後的一段。


    那本冊子的最後一頁上寫道:“九月十九日,雲離離開組織,九月二十日,到達青荷鎮潛伏於高家大宅周圍,數次潛入探查無所得,十月七日,雲離再次出現在高家,高家滿門被滅,雲離於大火中帶走高家小姐高菡。”


    ……


    在鄭老的醫治下,高菡的眼睛也快好了,她已經能影影綽綽地看見一些東西,不過鄭老說她失明已久,眼睛不宜立刻接觸光線,便用布將她的眼睛蒙了起來,之後再逐漸地拆開。


    醫廬外傳來急促的車馬聲和喧嘩聲,一隊車馬停在了醫廬門口,在眾人的簇擁下,一個男子從馬車上橫抱出一個虛弱不堪的女子,一群人走進了醫廬。


    高菡聽著聲音,從躺椅上坐直了身子,她隔著布條努力地看著四周,隻覺得在昏暗的視野中,有好多的人影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請問鄭老先生是在此行醫麽?”男子的聲音溫和儒雅,他在醫廬裏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鄭老,又對自己的侍從們道,“你們先去客棧候著吧,不要在此打擾了鄭老先生和先生的病人。馬車也牽走吧,一會兒等見過鄭老先生,我會自己帶著夫人回來。”


    “是。”醫廬的喧嘩聲片刻間就散了,再度安靜下來。


    男子不知高菡看見,他走過去向高菡禮貌地微微頷首,問道:“這位姑娘,請問鄭老先生在嗎?”


    高菡道:“先生稍等,鄭老先生去後麵抓藥去了。”


    “謝謝姑娘。”男子打量著這個簡陋的藥廬,發現室內除了高菡坐的那個躺椅就沒有可以躺的地方了,他心疼已經奄奄一息的妻子,隻好對高菡道:“姑娘可否讓內子躺一躺?內子病重,恐怕……”


    “請坐吧。”高菡站了起來,往旁邊讓了幾步。這醫廬她已經呆了好久,對環境非常熟悉,加上眼睛已經能隱約看見一些模糊的影子,在醫廬裏走走是沒問題的。


    “實在是多謝姑娘。”男子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妻子安放在躺椅上,女子卻仍昏迷不醒毫無知覺。


    “菡。”散了學的薑桓之走進醫廬,便看見了站在一旁的高菡,以及……剛來的那位男子和他的夫人。


    薑桓之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他走過去牽住高菡的手,道:“菡,走吧,我們回家。”


    “好。”


    “請二位等一等。”男子叫住他們,他看見回過頭來的薑桓之,也是忽地一怔,微微有些疑惑道,“這位先生好生麵熟,不知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未曾。”薑桓之淡然地搖搖頭道,“先生你許是認錯人了吧。”


    男子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他要問的並不是這個,便也沒多想,他拱了拱手,問道:“不知兩位是否知道鎮上有一位叫高菡的小姐?”


    薑桓之倏地就皺起了眉頭,他看了高菡一眼,正準備說什麽。但高菡卻搶先開口了,高菡道:“我就是。”她心下了然,這對夫妻倒是和蔓兒口中所說的對上了,他們到青荷鎮來,大概就是來找她求鴛鴦佩的吧。


    男子溫和的語氣立刻就激動了好幾分,他迫不及待地直接說明了來意:“高小姐!請您一定要將鴛鴦佩借給在下一些時日!”


    “抱歉,這個高菡家傳的寶物,是不外借的,我也已經向蔓兒姑娘說明過了。”高菡說完這句便不再理會,轉過頭對薑桓之道,“桓之,我們回家吧。”


    “高小姐!求你!”


    高菡冷淡道:“先生還是好好想想怎麽治好令夫人吧,而不是在夫人病重的時刻,還苦苦執著於這種虛無縹緲無關緊要的事。”


    說完便攜著薑桓之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小姐!高小姐!”


    ……


    “我念歡的的,子行由豫情。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儂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


    竹蒿撥動清澈的湖水帶起輕微的水聲,遠處的阿蘿在唱著歌。


    昏黃的暮色下,高菡的神色晦暗不明,她歎息著說:“桓之,我說那位先生執著於虛無縹緲的事,而我何嚐又不是呢?”


    晚風吹著她綁在腦後的布條輕輕飄動著,她低低的聲音散在清涼的風裏,帶著意味不明的悲傷和遺憾:“不過也沒有多久了,很快我們就都可以……”


    薑桓之卻含著喜悅含著期待地接過了高菡的話頭,他聲音溫柔:“對啊,沒有多久了,等你眼睛好了我們就成親吧?好嗎?”最後問出的兩個字甚至微微帶了點乞求的意味。


    但高菡卻出乎意料的沉默了,想到一直藏在腰間的那枚鴦佩,和命不久矣的自己,她心中五味陳雜,最後她微微地別開臉去,道:“……再說吧。”


    一直以來,是她太自私了,所以在這最後的時間裏,她隻是再想看他一眼而已,看看現在的他和七年前那個少年有何不同,看看他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好看,僅僅是看一眼而已……而不是和他成親用婚姻去束縛他,不是用自己死亡去讓他悲傷讓他痛苦。


    薑桓之期待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一直以來,菡為什麽不願意嫁給他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這份愛,是……虛假的嗎?


    薑桓之握緊了手中的鴛佩,他握的那麽用力,以至於手背上青筋浮現,但他的心底,卻隻有苦澀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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