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歡的的,子行由豫情。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1”采蓮女的儂音軟語悠揚婉轉地飄散在薄暮裏,帶著絲絲入扣的甜蜜,又夾著輕輕的哀婉。


    暮色下的水麵上籠著一層淡青色的霧氣,長蒿在水麵輕輕一劃,漣漪向兩側溫柔地悠悠蕩漾開,烏篷小船輕快地穿過朦朧的霧氣,駛進藕花深處。


    細碎的星光似乎被風吹散,磷磷點點的散落在漣漪微漾的水中。


    “薑先生,這麽晚呀?”采蓮女阿蘿皓齒明眸,聲音甜膩軟糯,她褲腿半挽,露出潔白如蓮藕的小腿。她的竹排剛從藕花中歸來,前頭堆滿了青翠的蓮蓬。


    “是啊。”烏篷小船船頭容貌清俊的青衣男子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溫柔地淡淡笑道,“今天學堂散了學,我去集市上給菡買了點東西。”


    “薑先生對高小姐真好。”阿蘿有些羨慕,但也有些疑惑,“但是都兩年啦,你們怎麽還不成親呀?”


    “應該快了吧,我都聽菡的。”青衣男子似乎不願多談這件事,他道,“阿蘿姑娘,我得回去了,天黑了菡一個人在家裏我不放心。”


    “先生慢走。”


    青衣男子清瘦修長的手握住竹蒿,在水麵輕輕一點,烏篷小船又悠悠飄遠去了。


    船邊蓮荷綠裙在微風中亭亭搖曳,身後采蓮女悠揚的歌聲隱隱約約地傳來:“儂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1”


    ……


    薑桓之將船停靠在岸邊,他背上書囊一個人走在明亮靜好的月色之下,青石板路悠長,生著沁幽幽涼意。他最後停在石板路盡頭的小院前,院門上的銅鎖生了點點綠鏽,他掏出鑰匙打開院門。


    小院裏種著陰涼的芭蕉樹,高菡正坐在芭蕉樹下搖著刺繡團扇納涼,雙目空洞無神,眉眼寥落。她眼角有顆紅色的淚痣,讓她看起來總是有種沒來由的哀傷。她聽見開門的聲音,便伸手去摸索著她靠在椅子邊的竹竿。


    薑桓之趕緊幾步走過去,將已經倒在地上的竹竿拾起,放到高菡手心裏。


    他把高菡扶起來,輕聲道:“菡,夜裏涼,進屋吧。”


    高菡握住竹竿,輕點著地,被薑桓之帶著慢慢往前走著,問道:“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今天散了學,我去給你買了你愛吃的桂花糕。”薑桓之吧高菡扶進屋裏,放下書囊,然後把懷裏的小小的油紙包拿出來,香甜的桂花糕還有些溫熱。


    摸著桂花糕,高菡唇角有些許笑意,但嘴裏卻說:“不用這麽麻煩的,我現在身體這樣,也吃不了什麽。我給你做了飯,在廚房裏溫著……”還沒說兩句,高菡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手掌緊緊捂住唇,身體因咳嗽而顫抖著。


    “菡!”薑桓之趕緊摟住她,溫柔細心地幫她順著背,道,“夜裏涼,以後可千萬別再外頭吹風了,你的身體可受不得風。”


    薑桓之思索了一會兒,不知在猶豫什麽,半晌之後道:“聽說今日鎮上來了個醫術高明的鄭先生,明日我帶你去鎮上,讓他給你看看吧。”


    女子苦笑,神色悲傷,那顆紅色的淚痣襯得她的眼睛像是就快要落下淚來一樣。她道:“都看過多少大夫了,還不是老樣子。”說著她不著痕跡地掙開男子的懷抱,“倒是桓之你……不要再為我操心了,你還沒有娶親,陪我一個廢人耗著算什麽?”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但是薑桓之卻將她摟得更緊了。很久之後,薑桓之才道:“菡,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天下最美的風光。我也會等你,等到你願意嫁給我的那一天。”


    高菡動容地握住薑桓之的手,似乎連空洞的眼眸裏都有了神采,她伸手摸索著,伸手覆上薑桓之英俊的眉眼,輕輕描摹著他的輪廓,道:“如果能夠看見,我多麽想看看你……”


    ……


    繁星點點的夜晚,夜風清涼,蛐蛐歡快地唱著歌。青荷鎮的一處小院裏,傳出少女清甜的聲音。


    “高菡,年十九,名門高氏嫡女。天乾二十四年高氏滿門被滅,高菡於高家大火中重傷眼盲,醫治未果。”翠衣嬌俏少女的聲音甜潤清脆,她握著手裏的卷宗念念有詞,“與其救命恩人,自稱之為薑桓之者,相伴隱居於淳安郡青荷鎮……”


    小院中藥香彌漫的藥房裏,白發老者低頭觀察著熬藥的火候,一邊拿蒲扇煽火,一邊向少女問道:“蔓兒,有人托你去取鴛鴦佩?”


    鄭老是受青荷鎮的一位老醫者邀請而來的,老醫者將鄭老和同行的蔓兒安排在了這處小院落腳,這個院子是他曾經的藥廬,鄭老住在這裏倒也十分方便。


    蔓兒聽了甜甜一笑,搖了搖手裏的卷宗,脆生生道:“是呀,鄭爺爺您也知道鴛鴦佩在高家小姐手裏?”


    鄭老抬起頭道:“怎麽不知道?兩年前高家滅門慘案鬧得這麽大,誰還不知道鴛鴦佩在高菡那丫頭手裏。倒是那丫頭命大,全家都死光了,她還僥幸保住一命。”


    蔓兒神秘莫測地勾了勾唇,道:“恐怕不是命大吧……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薑桓之,高家,誰也活不了。”


    “是嗎?”鄭老笑了笑,道:“說起來今天我剛到青荷鎮,傍晚的時候便有一位故人前來找了我。”


    蔓兒疑惑道:“鄭爺爺在青荷鎮有故人?”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鄭老笑得意味深長:“蔓兒你也認識的。”


    “誰呀?”


    “等見到你就知道了,相信很快就能和他再次見麵了。”鄭老賣了個關子,語氣裏還有幾分期待,但似乎怕蔓兒再追問下去,鄭老立刻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是誰托你去取鴛鴦佩啊?一塊玉佩而已,何必如此大費周折?請你出手的價可不低。”


    “一個癡情的男人,希望得到一個從沒愛過他的女人的心,他自己沒法讓那個女人愛上他,所以隻能寄希望於這個傳說中的鴛鴦佩上。”蔓兒向鄭老問道,“傳說中,鴛鴦佩能使兩個不相愛的人愛上對方,鄭爺爺,您說這是真的嗎?”


    “唉,我也不知道這鴛鴦佩到底有沒有用。”鄭老歎了一口氣,他年紀大了,曆經歲月,也多少看透一些,“隻是蔓兒呀,你要明白,這世上,兩個人在一起並不是隻要有愛就行的……就算相愛,要做到相知相守相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不能相知、不能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縱然相愛,也是注定分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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