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柳依依在電視裏看到了秦一星,這麽多年沒有見到,他已經是台長了,也已經不那麽年輕了。柳依依忽然有了一種信心,就撥了他的手機。七年多了,從來沒有去想過,可這個號碼還是一下子就跳入了她的心中。秦一星說:“謝謝你還記得世界上還有一個我。你還好吧?”柳依依說:“還好。”又鼓起勇氣說:“沒有什麽變化。”秦一星說:“是嗎?是的,是的。現在的女孩很會保養的。”就約好了見麵。


    柳依依特地去美容店化了妝,在鏡中看到自己還算有光彩,就有了自信,去了。坐在出租車中忽然又動搖起來,真的去嗎?不去,還可以保持當年的印象,去了,可能就毀了。在這一瞬間她的自信崩潰了,吩咐司機調頭回去。司機說:“要到前麵路口才能調頭。”柳依依掏出化妝盒,從小鏡子裏看自己,還是挺順眼的,慶幸自己已想到了化妝,把不想要他看見的東西都遮住了。又叫司機一直往前開,想著,這張臉對女人來說是多麽多麽的重要啊!


    秦一星已經在小包間裏等她,很文雅地起了身,伸手示意她在條桌的對麵坐下。柳依依原來設想的興奮、激動,甚至擁抱的場麵都沒有出現。秦一星說:“好多年不見了。”柳依依不由自主地說:“你看我都……都不像以前那麽那個啥的了。”說了就後悔,這是誠懇嗎?傻!幸虧還沒把那個“老”字說出來。


    飯上來了。吃著飯秦一星說:“看你的手現在真的還是那麽好,十指蔥蘢。”柳依依歎息一聲:“唉,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秦一星說:“你怎麽變得這麽敏感?”柳依依說:“我傻,我還敏感?”兩人說著話,柳依依找不到自己需要的氣氛和情調,心裏就在退卻,想放棄了。這樣想著她突然非常感傷,眼淚流出來。秦一星說:“依依你怎麽了?”柳依依低了頭,用手背在臉上揩了一下說:“沒什麽。”又說:“想起來好心痛的。”秦一星說:“什麽事情那麽心痛?”柳依依抬頭望著他說:“你不知道嗎?”就抽泣起來。秦一星不做聲,柳依依也不做聲,兩個人都沉入了回憶之中。


    這樣過了一會兒,柳依依抬起頭說:“我回去了。”秦一星說:“要不我送你吧?”柳依依說:“不要你送。”秦一星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說:“依依你過來。”柳依依站著不動。秦一星拉著她的手,把她摟在懷裏說:“好久沒抱抱你了。”一隻手在她身上緩緩摸索,突然,在小腹上,停了下來。這個明顯的動作讓柳依依猛地想起那道傷疤,就抓住他的衣袖,把他的手輕輕往外扯了幾下。秦一星說:“你也是……是……是……是這麽回事啊!”似乎是要順從她的意思,他的手退了出來。柳依依感到非常失望,也能夠想像他有著怎樣的感受。她歎息一聲說:“想回到當年,回不去了啊!”秦一星不接這個話頭,說:“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態也不錯呀,不錯,不錯,真的不錯。”


    這次見麵讓柳依依後悔了好幾天,心裏別扭著很不是味道。本來還有個美好的回憶吧,毀了。怪不得聞雅說,以後同學聚會我是不會參加的,不要把當年的美好給毀了。去年暑假全年級同學聚會,一個叫二毛的男同學指著聞雅對班長開玩笑:“這是我的夫人。”班長竟沒認出她來,握了她的手說:“我跟二毛是鐵哥們兒呢。”旁邊的同學有彎腰捂著肚子的,有雙手捧著後腦勺的,都笑得前俯後仰。當時柳依依也笑了,笑過之後又有些感傷,跟這次見秦一星的感傷一樣。她也知道,在一個如此現實的世界上,感傷成為了一種弱者的姿態,毫無意義,改變不了什麽,就像今天改變不了秦一星的感覺和選擇一樣。


    還是不甘心。做最後的掙紮似的,柳依依又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男人,也不再做淑女狀,直接討論感情和身體問題,隻不過是用了經過修飾的語言,保留了最後的一絲含蓄。經不住對方的一再要求,交往一個多月後,安排了一次見麵。去之前她做好一切準備,如果看著順心順眼,也不必扭扭捏捏,就當他是一個純粹的男人,該做什麽就做什麽,難道還有必要以一個情種和貴婦的姿態出場嗎?什麽都無所謂,沒有真的,假的也可以,沒有永恒,瞬間也可以,比沒有好一點點就可以了。唉,女人是多麽渴望一份愛,這渴望使她多麽脆弱啊!也難怪總有層出不窮的女人跌進了網絡陷阱。她們那麽傻嗎?她們不得不傻。這麽想著,她還是忍不住想像著一種意外的驚喜,又歎息女人總是在創造偶像,如果生活中沒有,就把自己的理想的光芒投射過去,使對方成為偶像。可見到對方時她還是失望了。當她進入約定的休閑吧,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穿灰色夾克的男人。他說自己四十歲,扯吧,五十都開外了,而且,根本沒有她依據網上對話想像出來的魅力。這一瞬間她也徹底了解了自己,自己最需要的,不隻是一個男人,更是一份心情。說到底,女人盼望的還是一種感覺,一份愛啊!她們生命的主題不能改,也改不了!柳依依東張西望,裝作是來找一個什麽人的,對那人投來的詢問的目光毫無反應,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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