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


    瑪麗莎一夜都沒睡安穩。自從出了帕爾默大飯店那件事,她大概再也不會在旅館的房間裏有安全感了。走廊裏的一響一動都叫她心驚肉跳,老以為有人要破門而入。而走廊裏的響動又接連不斷。有人回來得晚,還叫東西到房間來吃。


    她仍然不斷會想象自己有了病症。忘不了那支接種槍在手中的感覺。每次一醒,她總以為自己發燒了,或者別的什麽不對了。


    第二天早上,她真是筋疲力盡。叫了新鮮水果和咖啡來房間。同時送來的有一份旅館免費贈閱的《紐約時報》。頭版是一篇關於艾伯拉的報道。紐約的病例增至十一人,其中一人已死亡。費城增至三十六人,十七人死亡。紐約死的就是首例病人、傑裏希-梅特醫生。


    從十點開始,瑪麗莎不斷朝廣場旅館打電話,詢問卡羅爾-布雷福德的包裹到了沒有。她打算等到中午。連夜投遞服務通常保證在那以前送到。如果包裹到了,她就不用擔心是塔德出賣她的了,然後就可以放心地去羅森堡診所。十一點剛過,旅館服務台告訴她包裹已到,去取好了。


    瑪麗莎一邊準備出門,一邊又疑惑起來,自己是不是對塔德把包裹寄來了而感到意外。當然包裹也可能是空的,或者隻是引她暴露行蹤的詭計而已。可惜她無法預先查證,再說她又那麽需要康複血清,這樣瞻前顧後未免太書生氣。沒辦法,隻好碰運氣了。


    瑪麗莎隻帶上錢包就走,路上還在盤算是否能有條妙計,既能拿到包裹,又隻冒最小的風險。可惜,除了讓一輛計程車在門外等候,隻在那兒有眾多人群之時去取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喬治-瓦哈拉從清晨起就等候在埃塞克斯飯店的大廳裏了。這是他最樂意的活兒了。喝喝咖啡,看看報紙,有機會再向漂亮點的流鶯飛飛媚眼。總的來說,時間消磨得有滋有味。旅館的便衣警衛一個也沒找他的麻煩。他是一個穿阿瑪尼西裝,真鱷魚皮皮鞋的人嘛!


    正當他想進廁所去時,瑪麗莎從電梯裏出來了。他趕緊扔下《紐約郵報》,在出旋轉門時趕上瑪麗莎,左躲右間穿過59街的車流,鑽進傑克等候著的計程車。


    傑克也看見瑪麗莎了,已發動了汽車。“她在白天看上去更逗人喜愛了!”他一邊說,一邊準備掉頭。


    “你肯定那是布盧門撒爾嗎?”一直在後座等候的人問。他的全名是賈霍-希克曼。因為“賈霍”與“假貨”諧音,常常讓人取笑,所以隻讓人叫他艾爾。他在東德長大,翻過柏林牆來到西方。他的臉看上去年輕,頭發金黃,剪成短而蓬鬆的愷撒大帝式,淡藍色的眼睛陰森森的,像冬日的天空。


    “她以麗莎-肯德裏克的名字登的記,不過跟描述相符。”喬治說。“是她,錯不了。”


    “她不是厲害得不得了,就是運氣好得不得了。”艾爾說。“我們得盯得牢牢的,不能有絲毫差錯。赫伯林說,她會把整個生意給砸掉的。”


    他們看著瑪麗莎進了一輛計程車,向東駛去。


    傑克不管來往的車流,拐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左繞右拐跟了上去,保持著兩輛車的距離。


    “嗨,小姐,你總得告訴我你要上哪兒去呀!”司機一邊說,一邊從反光鏡裏看著瑪麗莎。


    瑪麗莎還扭著身子觀察埃塞克斯飯店的出口。出來的人似乎沒有人是跟蹤她的。她回頭告訴司機先繞街區開,心中仍然盤算怎樣安全地拿到血清。


    司機一邊向右轉彎,一邊嘀咕著。瑪麗莎觀察著廣場旅館麵向第五大道的出口。那兒汽車成排。對街的小公園人群熙熙攘攘。路邊還有一駕駕雙輪雙座馬車在候客。甚至還有幾個騎警,戴著亮閃閃的藍黑色頭盔。瑪麗莎頓時勇氣大增。這樣的地方沒有人敢把她怎麽樣吧。


    繞了一圈,車又回到59街。瑪麗莎告訴司機在廣場旅館門前停下等她,她進去一會兒就出來。


    “小姐,我想……”


    “就一會兒,”瑪麗莎說。


    “這兒有那麽多計程車,”司機指點著說。“你何不另叫一輛呢?”


    “我照碼表再加五元。”瑪麗莎說。“保證不耽擱多久。”她又盡其可能地朝司機嫵媚一笑。


    司機聳聳肩,似乎被五元小費和嫣然一笑打倒了,在廣場旅館門前停下。旅館的司閽打開車門讓瑪麗莎下車。


    瑪麗莎的神經繃緊了,隨時準備惡運降臨。看著計程車司機在離旅館大門三十英尺左右停下,她才放心進入旅館。


    如她所願,富麗堂皇的大廳裏人來人往,一片忙碌。她毫不猶豫地穿過大廳,來到首飾陳列櫥,佯裝瀏覽,卻從玻璃的映象中檢查了一下有沒有人監視她。看來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她又穿過大廳,走近服務台,心中怦怦直跳地等候著。


    “我能看看你的證件嗎?”瑪麗莎一提取包裹,服務員就說。


    瑪麗莎一下愣住了,隻好說忘了帶。


    “你的房間鑰匙也行。”那人說,試圖解困。


    “我還沒登記呢。”瑪麗莎說。


    那人笑了。“你先去登記了再來。希望你理解,我們是對客人負責。”


    “當然理解。”瑪麗莎說。她的自信心動搖了。自己顯然考慮不周。別無選擇,她走向登記處。


    她不願意用信用卡,因而登記手續也很複雜,先到付款處交了一大筆現款做押金,然後才給鑰匙。有了鑰匙,她終於拿到了快遞包裹。


    她一邊向外走,一邊扯開包裹,拿出裝血清的小瓶,仔細看了看。像是真的。她把包裹皮扔進垃圾筒,把血清放進口袋。至此為止,一切順利。


    從旋轉門出去,瑪麗莎躊躇了片刻,也讓眼睛適應正午耀眼的日光。那輛計程車還在老地方。司閽問她是否要車,她笑笑搖搖頭。


    她朝59街兩端看了看,一切照舊,隻有車流更繁忙了。便道上成百的人摩肩接踵匆匆趕路,好像每個人都是去參加什麽重要會議,已經遲到似的。明亮的陽光和喧鬧的氣氛讓瑪麗莎放心了。她走下台階來到街上,朝相距不遠的計程車走去。


    來到車前,她抓住後門的把手,向廣場旅館的大門望了最後一眼。沒有人跟蹤她。對塔德的懷疑看來是毫無理由的。


    正當要滑進車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一支槍口正對著自己。握槍的是一個金發男子,剛才顯然是躺倒在後座上的。那人剛要說話,瑪麗莎已轉身就走,砰地一聲把門摔上了。與此同時,手槍也噝地一聲響了。似乎是一支高級氣槍。計程車的窗戶嘩啦啦地碎了。瑪麗莎已顧不得回頭看,拔腿狂奔,隻從眼角掃到那個計程車司機也竄出駕駛座,朝相反的方向逃去。等她回頭看時,隻見金發男子撥開人群朝她追來。


    便道幾乎是由人、行李、手推車、童車以及狗組成的障礙跑道,金發男子已經把手槍放進口袋。但是瑪麗莎已不再相信人群能夠保護自己了。有誰會注意到氣槍那輕微的懂噝聲呢?人們會以為她隻是跌了一跤。等到發現她是被槍殺的時候,凶手早就逃得不知去向了。


    她衝撞著行人。有人衝她喊叫。可她頭也不回。她製造的混亂阻滯了金發男子,但是並沒能根本改變形勢。眼看他就要抓住她了。


    瑪麗莎橫穿過旅館東側的車道,在計程車和大轎車之間穿插迂回,來到中央有個噴泉的公園邊緣。她驚慌失措,毫無目標。但是她知道必須想個辦法。這時候,她看見一匹騎警的馬鬆鬆地係在圍繞公園的小片草地的鐵鏈上。她一邊朝馬匹奔去,一邊四處搜尋警察。他一定就在附近。隻是時間緊迫。她聽得見金發男子在便道上的腳步聲。它猶豫了片刻,接著似乎是到了分隔旅館和公園的車道上了。


    瑪麗莎伸手抓住韁繩,一頭鑽到馬肚子下,引得馬兒不安地甩起腦袋來。回頭一看,那人上了街道,正繞過一輛貴賓車。


    瑪麗莎焦急萬分地瞪大了眼,環顧這個小公園。人是挺多,有的還朝她這兒張望著,就是不見那個騎警。她灰心了,轉過身橫越公園。躲已無法躲了。追者已經太近。


    一大批人坐在噴泉邊,用詢問然而漠不關心的眼光看著她。這些紐約佬已經見慣不驚形形式式的怪事,包括這種老鷹追小雞似的驚恐萬狀的把戲了。


    瑪麗莎繞過噴泉時,已聽得見身後金發男子的喘息聲了。她便又轉了個向,迎著朝公園湧來的人群,連推帶拉,擠出一條路來,身後留下一串抱怨。“嗨,你這人!”“神經!”還有更難聽的。


    衝出人群,來到一塊空地,她以為自由了。再一看,不料已身在一個由幾百人組織的大圓圈當中。三個腰圓膀粗的黑小夥子正伴著急促的旋律跳霹靂舞。瑪麗莎絕望的目光與他們的相遇,看見的隻是憤怒。她砸了他們的表演了。


    沒等任何人有所動作,金發男子也鑽進了人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舉起了手槍。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憤怒的舞手一個熟練的飛腿把槍踢起,飛了個低低的弧線,落入人群。金發男子還了一腳。人們開始四散。那個舞手前臂挨了一腳,倒在地上。


    一直在邊上觀看的他的三個朋友跳了起來,從背後向金發男子撲去。


    瑪麗莎沒有遲疑,隨著為避開毆鬥而四散的人群橫過第五大道。一到59街北邊,她招呼了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去羅森堡診所。車子拐上59街,瑪麗莎看得見噴泉邊的那一群人了。騎警終於回到了馬上。瑪麗莎心中盼望他能把那個金發男子關上幾個星期才好。


    她再次朝廣場旅館大門看了一眼。在她看來一切照常。於是她坐了回去,閉上雙眼。她眼下不是害怕,而是突然間起了一股無名之火。她憤恨一切人,尤其是塔德。既然他在不斷告訴歹徒她的行蹤,還有什麽疑惑的呢?這樣一來,她曆盡艱險取來的血清也一錢不值了。既然她已信不過塔德了,又怎麽敢注射它呢?隻有寄希望於那支接種槍設計得足以保護使用者了。


    一時間她也考慮起是不是該取消羅森堡診所之行了。但是,至少對她來說,證明艾伯拉是人為地擴散的重要性高於一切。她必須弄清這一點。再說,既然已經受到預謀的襲擊,那兒應該不會再有人等著她了吧。


    瑪麗莎讓計程車在離診所不遠處停下,步行過去。診所不難找。它是一座翻修一新的漂亮建築,幾乎占了整整一個街區。一輛電視攝像車和幾輛警車停在外麵。幾個警察懶洋洋地斜靠在花崗岩階梯上。瑪麗莎不得不出示了cdc的工作證才得以進去。


    大廳裏的混亂不遜於前幾所遭受艾伯拉暴發的醫院。她擠過人群,心中又動搖了。在計程車裏感受到的憤怒又被原有的對暴露給艾伯拉的恐懼所取代。同樣,逃脫了追捕者的興奮也被身處危險的陰謀之網的現實所取代。她止步不前,眼望出口。退出去還來得及。但是她最終還是覺得自己唯一的希望是把事實絕對搞清楚。她必須先打消自己的疑惑,然後才可能叫別人信服。


    她想應該先從最容易取得的資料下手,便走到顧客服務處,找到一張桌子,上有一塊名牌說明“新客戶”。盡管那兒沒有人接待,卻有著各種各樣的印刷資料。不用一會兒,她就弄清了羅森堡診所,正如所料,也是一個醫療保健診所。


    下一個要解答的問題比較困難。第一例病人已經死了。她回到大廳,站著觀察了一會兒來往的人流,直到看出醫生的更衣室在哪兒。她算準了時機,跟著一個停步向問訊台的人打了招呼的醫生來到門前。更衣室的門開了,瑪麗莎便尾隨而入。


    她挑了一件長長的白大褂,卷起袖子。大褂翻領上有一張名片,“安-埃裏奧特”。瑪麗莎取下它塞進口袋。


    回到大廳,她一眼看見萊恩醫生,大驚失色,趕緊轉過身去,生怕會聽見一聲辨認出她的叫喊來。還好,再回頭看時,萊恩醫生正離開診所。


    撞見萊恩加劇了瑪麗莎的緊張。她唯恐像在費城一樣,再遇杜布切克。但是她必須找到關於索引病例的更多情況。


    她走到指示牌前,查到病理部是在四樓,便乘上下一趟電梯。羅森堡診所是令人難忘的一座醫院。瑪麗莎不得不穿過化學分析室才能走到病理師的辦公室。一路上觸目皆是最先進也最昂貴的自動化設備。


    進了一道雙開門,瑪麗莎麵對一批正在聽錄音打字的秘書。看來這就是病理部的中心了,一切報告都是在這兒製作的。


    有一位女士取下耳機,對瑪麗莎說:“你有什麽事嗎?”


    “我是cdc的醫生。”瑪麗莎熱情地說。“你知道這兒有我的同事嗎?”


    “我想沒有。”秘書一邊說,一邊起身。“我可以幫你問問斯圖爾特醫生。他在辦公室。”


    “我在這兒。”一個高大結實的大胡子說。“cdc的人在三樓隔離病區”


    “噢,恐怕你就能幫助我。”瑪麗莎說,故意不做自我介紹。“我從一開始就參加了艾伯拉暴發的調查,可是這次來紐約晚了一步。我知道首例病人梅特醫生已經死了,報告出來了嗎?”


    “今天上午做的。”


    “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我沒有做那個解剖。”斯圖爾特醫生說。他轉向秘書。“海倫,看能不能找到柯特。”


    他領瑪麗莎到一間小辦公室,裏麵擺著現代化的辦公桌,白色的塑麵實驗台上有一架第一流的雙筒雙目顯微鏡。


    “你認識梅特醫生嗎?”瑪麗莎問。


    “很熟。”斯圖爾特醫生說,搖了搖頭。“他是這兒的醫務主任。他的病逝是這兒的一大損失。”斯圖爾特接下去曆數了梅特醫生在組建羅森堡診所中的貢獻,描繪他如何受員工和病人的愛戴。


    “你知道他是在哪兒受的醫學訓練嗎?”瑪麗莎問。


    “我不清楚他上的是哪個醫學院。”斯圖爾特醫生說。“我想是在孟買吧1。不過我知道他是在倫敦住院實習的。你為什麽問這個?”


    1孟買,印度的一個大城市。


    “隻是好奇。看來他是外國醫學院的畢業生了。”瑪麗莎說。


    “這也有關係嗎?”斯圖爾特皺皺眉頭。


    “可能有。”瑪麗莎含糊地說。“這兒的醫生當中外國醫學院畢業生占的比例大嗎?”


    “不小。”斯圖爾特醫生說。“所有醫療保健診所一開始都雇用很多外國醫學生。美國畢業生大多願意自己開業。不過情況正在改變。我們最近就可以直接從最優秀的住院實習生中招募新人了。”


    門開了,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來。


    “這是柯特-範德邁。”斯圖爾特說。


    瑪麗莎不得不也報了自己的姓名。


    “布盧門撒爾醫生有幾個關於梅特屍體解剖的問題。”斯圖爾特醫生介紹說。他從顯微實驗台前拖過一張椅子給範德邁醫生坐下。範德邁優雅地翹起了腿。


    “細部解剖還沒做。”範德邁醫生解釋說。“我希望大體解剖的資料對你也能有幫助。”


    “事實上我隻想知道屍體外部檢查的情況。”瑪麗莎說。“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嗎?”


    “確實有。”範德邁說。“他的表皮有大麵積出血損傷。”


    “外傷呢?”瑪麗莎問。


    “你怎麽猜到的呢?”範德邁驚訝地說。“鼻子破了。我差點忘了這一點。”


    “有多久了?”瑪麗莎問。


    “一個星期到十天之內。”


    “病曆上提到起因嗎?”


    “說實話,我沒看。”範德邁醫生說。“已知他是死於艾伯拉出血熱,我就沒有重視這個破鼻子。”


    “我能理解。”瑪麗莎說。“那麽病曆呢?我想它可能還在這兒吧。能看一看嗎?”


    “當然可以。”範德邁醫生站起來。“你何不上我們解剖區來呢?我拍了一些那個鼻子的照片。你願意的話可以看一看。”


    “那太好了。”瑪麗莎說。


    斯圖爾特醫生說他還有個會,恕不奉陪。瑪麗莎便跟範德邁醫生走了。他一路上解釋說,那個屍體消過毒後用特殊容器雙層包裝了,以防汙染。家屬曾要求運回印度老家,但沒得到批準。瑪麗莎理解那是為什麽。


    病曆不如瑪麗莎希望的那麽完整,不過記了破鼻子的事。那是由梅特醫生的同行,眼鼻喉科的手術師縫合的。聽到梅特也是眼鼻喉科醫生,瑪麗莎馬上聯想起前幾次暴發的索引病例。這個可怕的事實又被證實了。但是病曆上沒寫破鼻子的來由。


    範德邁建議打電話給做複位手術的醫生。他打電話的時候,瑪麗莎看了病曆的其餘部分。梅特醫生最近沒有出國旅行,也沒有接觸動物,跟前幾次艾伯拉暴發也無任何聯係。


    “這個可憐的人被人搶劫了。”範德邁醫生掛上電話,說。“就在他家的車道上,被人打倒,搶走了東西。你能相信嗎?我們生活在一個什麽樣的世界上啊!”


    要是你知道就好了!瑪麗莎心想。現在她完全肯定這些艾伯拉暴發全是人為製造的了。一陣恐懼湧上心頭,但是她強忍著,繼續提問:“你有沒有碰巧注意到梅特醫生大腿上有個硬幣大小的傷痕?”


    “我不記得了。”範德邁醫生說。“這兒是所有的照片。”他把一疊一次成像的照片攤牌一樣擺在桌上。


    瑪麗莎看了第一張。它殘忍地顯示了一具裸露著躺在不鏽鋼解剖台上的屍體。除了大麵積出血之外,她辨認出曾在裏克特大腿上看到過的那種圓形痕跡,大小跟接種槍槍口正好吻合。


    “能不能給我一張照片呢?”瑪麗莎問。


    範德邁掃了一眼照片,說:“拿吧,我們有足夠多的了。”


    瑪麗莎把照片塞進口袋。雖說比不上那支接種槍,它好歹也算一件證據。她謝謝範德邁醫生,站起來準備離開。


    “你不打算告訴我你的懷疑嗎?”範德邁問,臉上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似乎看出瑪麗莎問了這些必有奧妙。


    就在這時,內部電話響了,通知範德邁接第六號線。他拿起聽筒。瑪麗莎聽見他說:“那是一個偶然事件,杜布切克醫生。我正在跟布盧門撒爾醫生討論這件事呢……”


    瑪麗莎不用再聽下去了,拔腿奔向電梯。範德邁在後麵追著她喊。可是她一步也沒停,跑過秘書區,出了那扇雙開門,一邊跑一邊用手捂住白大褂口袋裏的筆,不讓它蹦出來。


    麵對電梯和安全樓梯,她猶豫了一刹那,還是冒險乘了電梯。如果杜布切克是在三樓,他可能會以為下安全樓梯更快一些。她按了下樓電鈕。一個化驗員端著一盤真空容器在等電梯,疑惑地注視著瑪麗莎狂亂地按著已經閃亮了的電鈕。兩人目光相接,他問:“是緊急事件嗎?”


    電梯終於來了。瑪麗莎擠了上去。可是門卻老也不肯關上似的。她心急如焚,生怕杜布切克突然出現,擋住它們。還好,電梯總算向下運行了。瑪麗莎鬆了一口氣。但是馬上又發現電梯在三樓停下了。她朝角落擠了擠,有生以來第一次慶幸自己個子矮小。要從外麵看見她應該不太容易。


    電梯再次向下滑行。她問一位灰白頭發的化驗員自助食堂在哪兒。他說下電梯向右,沿著主走廊就到了。


    瑪麗莎下了電梯,按指示走去。沒多遠她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於是就聽憑鼻子帶路。


    她判定從前門走太危險,杜布切克可以通知警察攔住她的,因而來到食堂。正是午餐時刻,那兒人頭濟濟。


    她走向廚房。工作人員投來幾瞥疑惑的目光,但是沒人開口詢問。不出所料,廚房後麵有個卸貨合。她繞過一輛送奶製品的卡車,走了出去。


    一下車道,瑪麗莎快步上了麥迪遜大道,向北過了半個街區,又折向東方的一條林蔭道。路上行人不多,這使瑪麗莎確信自己沒被跟蹤。來到派克大道後,她叫了一輛計程車。


    為了再次確定沒被追蹤,她在布魯明代爾百貨公司下了車,穿過商場,來到第三大道,又叫了一輛計程車。快到埃塞克斯大飯店了,她確信自己,至少在這一段時間裏,平安無事了。


    在她的旅館房間門外,“請勿打擾”的牌子還懸在把手上。瑪麗莎猶豫了片刻。雖然沒人知道她是用假名登記的,但她忘不了芝加哥那一幕。她小心翼翼地開了門,先掃視一遍才進去,還用一把椅子抵住門不讓關上,警惕地搜索了一遍床底下、壁櫥裏、還有浴室、各個角落。一切還跟她離開時那樣。她放下心來,關上門,加了鎖,插上插銷,掛上安全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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