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檀生的麵色霎時一變。


    方才的優容與泰然,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衛檀生問:“她當真是這麽說?”


    與衛檀生四目相對, 觸及那雙眼, 柴鴻光心口不自覺一滯, 但依然強作鎮靜地回答, “孔娘子離去前, 確實是這麽說的。”


    柴鴻光留意著他神情變化,猶豫了一瞬, 但想到含淚離去的宋修敏,卻還是忍不住出言道, “我伺候娘子已有數年,卻還是第一次見娘子如此傷心。郎君你……”


    衛檀生卻不再看他,腕上佛珠撞出一串急促的輕響, 快步走到院門前,差人備馬。


    她竟然要回去。


    要回去找那所謂的季郎君。


    思及,衛檀生死死地掐緊了佛珠, 嗔怒之意, 幾乎要吞噬四肢百骸。


    他步伐急促, 微跛的左腳因為驟然加快的腳步,踉踉蹌蹌。衣擺卷起波濤似的弧度,猶如被死死壓製的驚濤駭浪。


    雖然是跛足,但這依然沒有掩蓋青年的風姿。


    衛檀生眼中精光暴漲, 又驚又怒。


    在這俊美光鮮的皮囊之下,由嗔恚而起殺性。


    那曾經按捺下來的殺意再度翻騰嘶吼,, 第一次,不受控製,呼嘯著要刺破血肉,破胸而出。


    衛檀生麵色陰鬱,靠著車壁,紺青的眼中眸光一閃,指節因為用力,泛起清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幾乎要將手上的佛珠絞成齏粉。


    殺了那姓季的,將她關起來。


    衛檀生纖長的眼睫微微發顫,眨眼之間,心中卻已經閃過無數念頭。


    先將她關起來,總有機會再慢慢圖謀。


    畢竟他還有妙有。


    隻要他以妙有要挾,她顧忌妙有,定會順從。


    因為殺性,他口幹舌燥,喉結上下滾動,唇角緊抿作一線,心中洶湧著的欲.望,終於再度活了過來。


    回到客棧不久,惜翠便開始著手整理包袱,她來的時候,沒帶什麽東西,走的時候也不需要多收拾什麽。


    但坐在床角,惜翠低頭看著手機上的app圖標,卻還是猶豫了一瞬。


    她放不下妙有。


    她今天沒看見她,總想著再見她一麵。


    也正是這猶豫的間隙中,門外忽然響了敲門聲。


    篤篤篤——


    惜翠沒多想,放下手機,走到門前,目光一觸及門外,頓時愣住了。


    衛檀生正站在門口,他紺青的眼波光流轉,蘊著萬般的詭豔與旖旎。


    “翠翠,”他腕上佛珠泠泠一震,問“你要去哪兒?”


    怔愣之間,衛檀生卻已經走進了屋裏,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床上的包袱之上。


    他等了她六年。


    或者說,等了她一輩子。


    這次絕不會再放她離開。


    青年將視線從床上收回,再看向她時,又彎起了唇角,“你要去哪兒?”


    因為剛剛忙著收拾行李,她頭發隨手盤起,如今臉頰發絲垂落,看上去平添了兩分溫馴與柔軟。


    “你知道了?”惜翠短暫的怔愣之後,明白了過來,垂眸低聲問,“是柴鴻光告訴你的?”


    衛檀生定定地看著她,“你要去何處?”


    柴鴻光既然已經全都說了出去,她再繼續瞞著也沒有了意義。


    “我打算回家。”


    “家?你的家難道不在此處?”衛檀生微笑,“你我早就成了親,且育有妙有,這兒難道不是你的家?”


    “還是說,你當真以為有那季郎君所在之處,才是你的家。”青年臉上露出了些嘲諷之色,冷哂道,“你何時如此下賤。”


    “翠翠。”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麵前,袍袖一揚,牢牢地攫住了她手腕,將她抵在了牆上,附耳低聲詢問,“我一直想問,翠翠,你一直以來在逃避什麽,或是說在害怕什麽。”


    “你在害怕什麽?”


    脊背撞上牆壁,惜翠吃痛地皺緊了眉。


    “你在害怕我,害怕妙有。”


    “我和妙有有什麽值得你害怕的?”


    他將她抵在牆上,力氣大得似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毫無往日的柔情與憐憫可言。


    他畢竟是個男人,足足要比她高出一個頭,此刻麵上笑意全無,正麵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似乎有嘲弄也似乎有悲憫,另一隻掐在她腰上的手,好像恨不得要將她的腰掐斷。


    “我……”


    對上衛檀生的眼,惜翠吃力地喘了一口氣。


    “翠翠,你每每心虛之時,總會強作鎮靜,”青年微笑,“強撐著一口氣,神情也要比往日冷淡上兩分。”


    這是她的偽裝也是她的盔甲,好像故作鎮靜地冷下臉來,就能不受外物的侵害。


    “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認出你的?”


    “你現在這幅神情,和當日在客棧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你若真是你口中的孔蘭,之前就不該見過我。”


    “既然不曾見過我,那當初在客棧第一眼,就不該露出那般神情來。”


    “更遑論,你還總尋著那間隙,好似不經意地去偷瞧妙有。”


    “翠翠,”他大掌摩挲著她腰肢,掐得緊緊的,“你一直以來都愛騙人,卻偏偏不擅長說謊。”


    “在你離開之後,我無時無刻不再留意那些,但凡與你有半分相像的人,不論男女,不論老少。”


    “之所以能一眼認出你,那是因為我每時每刻都在做著與你重逢的準備,翠翠。”


    還有一點,他沒有說。


    那個夢。


    或者說,那不是夢。


    沒有夢能如此清晰,清晰到他一閉眼,還能回想其夢中種種細節,甚至能想起妙有出嫁時的嫁衣紋樣和發簪款式。


    他等了她一輩子。


    他記性一直都很好,博聞強識,過目不忘。


    在那一生中,他從未遇見過“孔蘭” ,這一生他終於等到了,更不可能再輕而易舉地放她離去。


    這麽想著,他忽然冷靜了下來,冷靜下來之後,眼神也慢慢地複歸了清明,他笑道,“翠翠,這是你本來的模樣,對嗎?”


    “你不可能將路引丟在路上。如此一來,也就隻有一種解釋。那便是,你根本沒有路引。這些話不過是你的托辭罷了。你不屬於這世界,根本不可能有大梁的路引。”


    “讓我想想。”他微笑,“你能回來,又能回去,這便意味著,你找到了在這兩個世界中往來的方法。”


    “翠翠,”他放鬆了些手上的力氣,眸光冷冷地問,“你究竟還瞞著我什麽?”


    她沒有想到衛檀生會追過來。


    在他紺青的雙眼之下,惜翠別過頭,避開了他視線。


    她還瞞著他什麽?


    衛檀生這一句話,到底還是戳中了她心中最隱秘的地方。


    那是和係統有關的秘密,也正是她一直以來,盡量忽略,卻始終無法做到的。


    她和衛檀生的感情,本來就建立在欺騙之上。


    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她又要如何解釋這app的由來。


    所有的一切,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時,他就會知道係統的存在。


    她不可能,也做不到,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這是一直以來,一直縈繞在她心頭,壓在她心上的重擔,也是她為何膽怯、內疚,躊躇不敢上前的,真正的原因。


    “我……”惜翠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在他目光之下,她突然覺得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或者說,她再也不想隱瞞下去了,“我確實有事瞞著你。”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喜歡說謊。”惜翠喉口幹澀,“我騙了你,從一開始,在瓢兒山見到你的第一眼。”


    萬事,難就難在一個開頭,這回,她終於沒有再隱瞞,將係統將攻略任務,原原本本,從頭到尾,交代了一清二楚。


    惜翠低著眼,看著他骨節分明的五指,隨著她說出口的話,漸漸地收緊了。


    “係統告訴我,我的任務就是讓你愛上我,親口對我吐露愛意。”


    “這樣,我才能回家。”


    “也就是說,一直以來,我都在利用你。”


    “隻要你能愛上我,我不介意做任何事,所以,魯飛也好,高遺玉和吳惜翠也罷,這三次重生,都是為了一個目標。”惜翠抬起眼,“就是為了讓你愛上我,然後回家。”


    衛檀生突然鬆開了緊掐著她腰肢的手,他眸中的暴戾之色漸漸散去,奇異地安靜了下來,目光落在她臉上,垂眸望著她。


    青年烏發垂落在頰側,擋住了眼中的光芒,那殺性霎時間也消散了個無影無蹤。


    他纖長的眼睫一顫,問,“你是說你一直以來都在騙我?”


    惜翠抿唇,“是。”


    “靠近我,不過是為了騙取我這顆心?”


    “是。”她嗓音喑啞,抬頭看他。


    青年低垂著頭,也在與她對視。


    他像往常一樣,彎了彎唇角,卻在揚唇的刹那間,嘴角溢出了一線的紅。


    那抹紅滴落在衣襟前,暈染出綺麗的花。


    “所以,不論我當初如何冷淡,你也從未埋怨,從未記恨?”


    他唇角嗆出血沫,就像條垂死的魚,頃刻間,又吐出一口血來。


    這一下好像終於打破了什麽,青年接二連三地嗆咳出無數的血花。


    他口吐血沫,卻還是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那首詩,也是騙我的?”


    惜翠垂下眼眸,攥緊了手指,“是。”


    她什麽都是騙他的。


    他害怕的是,那個將她心意棄如敝履的自己。


    而到今天他才發現,她的心意是假的。


    他的冷眼,他的忽視,她不去責怪,隻是因為不在意。


    未曾動情,本來清靜,從何而來的怨懟。


    衛檀生靜靜地站著,像一尊觀音像,凝望著她,唇角的血液越咳越多,滿溢而出。


    看了她一會兒,他轉身離去,下樓時,喉口間卻還是不斷有血氣在翻湧,踉踉蹌蹌地每往下走一步,就噴湧出一口鮮血,將胸前的衣襟全部浸濕。


    他麵無表情地揩去唇角的血漬,剛揩幹淨了,又不斷有鮮血溢出。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難怪她如今要回去。


    耳畔好似又響起了空山寺悠長清正的晚鍾。


    在那場瓢潑大雨中,他與吳懷翡並肩而行,而她提著燈籠,腳踩著落花,垂眸跟在他二人身後,毫無怨言。


    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過。


    曾經的討好,曾經的生死相隨,曾經的情深義重,都是假的。


    他在那煙波中等待的一生,也都是假的。


    從始至終,自作多情的,隻有他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累死我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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