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麗薩-哈尼希將篷車剛剛轉向路邊,準備送傑弗裏到美術工作室時,汽車裏的無線電開始播放起天氣預報來。


    傑弗裏已打開車門想離開,這時一隻腳仍在篷車地板上,聽著天氣預報。“今天是6月5日,星期五。20年來,今天可能是一個最熱的6月5日,氣溫高達華氏95c左右,然而,黃昏時分,氣溫可能降至華氏70c”


    特麗薩關閉掉無線電,不耐煩地等著傑弗裏離開。天氣預報使她覺得不舒服。熱浪滾滾,像從高溫爐中噴出的一般,幹燥而且灼人。傑弗裏走下車,他眯起眼睛瞧了一下太陽。


    “真是個大熱天,”他說,“謝天謝地,今晚會涼爽些。我們也許該在院子裏擺放飲料和餐桌?”特麗薩朝傑弗裏猛地轉過頭,顯出吃驚的樣子。


    妻子的麵部表情使傑弗裏感到困惑。“出了什麽事嗎,特麗薩?”他問道。


    特麗薩感到吃驚,那是方才傑弗裏的話突然提醒她引起的。今晚他們將舉行盛大聚餐會,從前天開始,她將聚餐會忘得一幹二淨。甚至1小時前用過早餐以來,她的心思還完全被8小時以後那更重大的事情所占據。然而,幾乎突然在同一時刻,傑弗裏指望她以妻子和女主人的身份操辦這次盛會。


    傑弗裏仍然在莫名其妙地注視著她,即刻,危險信號顯著紅色的警告光亮穿越她的腦海。近來,像歐洲中世紀,晚會和聚餐是她最熱衷的活動,也是她最喜愛的社交趣事。忘記這一點會招致嚴重的懷疑。


    不要隻呆坐著,她暗暗告訴自己。必須說話。說什麽都行。她說話了,抓著什麽說什麽。“沒什麽,”她說,“我隻是忙著安排晚宴,將租用服裝的事全忘了。”


    “你不是將晚會中化裝一事決定取消嗎?”


    她記起來了,的確她做過這樣的決定。不過卻忽視了將此決定通知她的客人們。“不,我又改變了主意。保持現狀——女人們化裝,男人隨便,我覺得這更有趣。”


    “那麽好吧。你有一整天的時間找服裝。你打算穿什麽呢?”


    “這之前我沒一點工夫考慮它!”


    “在那次沃特頓晚宴中你穿的那種式樣的衣服怎麽樣?——你是知道的,那晚是除夕——三年前的那天。”


    “喬治-桑德?”1


    1德國女作家。


    “一點不錯,合適極了。查普曼博士會見你時她不是你希望做的人嗎?”


    “當然不是。她男子氣太重。不過,這仍不失為一個主意。唯一使我不安的是我又重新扮演她,這樣看上去不太具有想象力。”


    “嗯,客人中有一半以前沒有看見過那件服裝。”他說著從亞麻布口袋中掏出美術店的鑰匙。“你愛怎麽做都行。我想,你是不是想要我早點回家?”


    “不,”特麗薩急忙回答。“不必要。”


    “好吧,總之,來接我不要遲過6點。我需要時間淋浴和換衣。”


    傑弗裏朝店裏轉身時,特麗薩在他身後喊道:“最親愛的,我請求你今晚乘出租汽車回家,不會是太糟糕了吧?我非常擔心,我在西蒙茲太太和傑弗遜先生那兒會一時脫不開身。”西蒙茲太太是包辦夥食的德國人,她預備餐前小吃和晚餐,收費25美元。傑弗遜則是一位有色人種,年長而且嚴肅,是酒吧間的招待員。


    “好吧,”傑弗裏說,“不要忘了雪茄。”


    “雪茄?”


    “喬台-桑德嘛。”


    “哦,不錯。”


    傑弗裏打開店前門,走進去看不見了。特麗薩仍然在黃色的路邊鑲石前停留了一會兒,試著收攏她的心思。她已答應5時30分在埃德-克拉索斯的海濱公寓與他會麵。先前她已邀請了10對夫婦7點整前來聚餐。這意味著第一批來客7時15分會來到,戈-史密斯夫婦一向早到。


    特麗薩計算了一下時間在5點30分至7點15分之間辦那種事——辦那種事,她不是很聰明嗎?——有1小時又45分鍾的時間。扣除她從海濱返回布裏阿斯那30分鍾的開車時間,還剩下1小時15分。用這段時間來完成她要做出的奉獻和埃德將給予她要給的東西,末免太不充足。偉人的浪漫事件不能夠受時間的限製。該怎麽辦呢?常識命令她該立即打電話給埃德,將這次幽會推遲至另一天——明天或者——不,明天是星期天,傑弗裏會呆在家裏——明天或者下周初。可是此刻那在內部燃燒的激情,穿越胸膛,穿過恥骨區,太需要、太堅持、太急不可待了。常識被擊碎,並被驅逐掉。她立即又變得高興起來。


    她決定,幽會應該是今天,今天上午,確切地按計劃行事。這樣,她隻要晚點去自己舉行的聚餐會即可。這真有意思,沒有大膽的舉動也就不成其為喬治-桑德了。不過,一定得設置一個無懈可擊的借口。什麽借口呢?可能行得通嗎?她回想起,在她構思這次聚餐會的時候,曾考慮將麵包夾丹麥火腿作為一道主菜。以前有一次,她曾經描繪過這種食品令美食家大飽口福的情景,在烹調法中是一次轟動,因此使她贏得了感謝的賀詞。不過,這一次她最終將要改變這道主菜,因為麵包師遠在那可怕的峽穀中,開車去溫吐拉-博爾瓦德大道需40分鍾。今天的峽穀會是一隻火爐。不過,去取這外來的丹麥火腿倒使得與埃德-克拉索斯基的相會安排成為可能。


    眼下,是方法問題。她可以給麵包師打電話,來個緊急訂貨,中午之前取火腿。她會偷偷地將火腿運進家中,將它冷藏起來,去埃德公寓前再將它放回她轎車中的行李室中。5點整,開車去海邊時她會給傑弗裏留張便條,決定將丹麥火腿夾進麵包中,去峽穀取貨,一會兒返回。一切都有條不紊。匆匆,特麗薩。


    接著,再想想,把借口想得更周密。她與埃德會使他們的做愛——現在成了“他們”的了——達到愉快的頂峰,一直到7點30分。也許那時她與埃德難分難舍,她意識到這點;他會留她過夜,怎麽說也需呆到傍晚,她也想這樣。不過,她會態度堅決。可憐可愛的家夥。呐,將來會有機會共度良宵的。她會讓他確信無疑。總之,總之——到7點30分結束,就這樣。她會開車到第一個公用電話處。那裏肯定會有來賓,傑弗裏會著急得要命。她會電話告訴他,取火腿麵包返回時,車不知在什麽地方的中間停下了,眼下正在最靠近的一處石油站進行修理。說汽化器出了毛病聽起來蠻像那麽回來。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車輛是如何運行的,而傑弗裏也知之甚少。她會讓傑弗裏放心,她半小時內就會返回,而且答應、她回家15分鍾內穿好晚會服裝,拿著雪茄接待來賓。


    特麗薩掛上檔,將空轉著的篷車驅向前,駛進陽光下,她自己也被帶進這光天之日。白天漸漸變長時,特麗薩無時無刻不在留意那令人難以忍受的陽光。她每到一處,午間報紙映入她眼簾的是橫貫全頁的黑體大標題《洛杉磯人在創紀錄的熱浪中揮汗如雨》,下麵,有一幅長著頎長大腿的模特兒大照片,全身裸露,正在水龍軟管下麵翩翩起舞。水龍軟管由兩名衣著簡單的女明星拿著,這是她們最新影片信貸廣告標題。特麗薩不喜歡熱天,因為熱毀壞人的幹淨。不過,今天,她倒不怎麽討厭熱。不知怎麽的氣候似乎適合她的熱情,況且,非常可能,埃德那可愛的海濱公寓也許由於靠近拍打的海浪會涼爽些。


    特麗薩不慌不忙、效率頗高地向5點推進。從加油站旁邊悶熱的玻璃電話亭裏,她給峽穀麵包師打了個電話,預訂了火腿麵包,1點鍾去取。接著她又打電話給西蒙茲太太,告訴她在她的菜單中加上麵包夾火腿,不要冷碎肉。離開電話亭時,她記起了與埃德會麵的最初目的。她找到一家畫品供應店,打算購買畫架。油畫布和油彩。接著又認為這個幌子既煞費苦心又十分愚蠢,炭筆和本子就足夠了。


    返回布裏阿斯以後,她努力回憶曾將喬治-桑德的服裝收藏在什麽地方,接著她記起來了。她在嵌入臥室牆壁的壁櫥底層大抽屜中找到了它。全套衣裝是受1830年戴拉克勞斯的桑德畫像的啟發製作的,有大禮帽,現在有幾處折彎了,還有黑色的寬大硬領巾、寬鬆大衣和男人的便褲,現在全都起了皺。她給傑弗遜掛了個電話,不巧他外出打日工去了,於是她給傑弗遜的女房東留下話,要他記住捎些冰塊和一支雪茄,不錯,一支,不需要特別牌子的。


    她又勇敢地迎著那透不過氣來的炎熱,到綠色村莊中的一家洗衣店,將她那套桑德服裝寄放在那兒刷洗和燙壓。緊接著,她驅車朝東駛,途經那精透了的維拉尼普利斯,越過那所大學校園,穿過貝弗利山,進入好萊塢,在這兒她將車向北拐,行駛在卡赫加大道上。


    她在快車道上搏鬥著,感覺到緊緊握著的方麵盤像火焰般灼熱。她將車一直開到斯蒂迪奧城,到麵包師那兒方將車停下。夾在麵包中18英寸長的火腿還熱乎乎的,全做好了。她寫完一張20美元的支票後,小心地將食品盒放在行李室中。然後將車向回返了個大圈,先駛上本圖拉大道,途經塞普爾達-博爾瓦德,接著由此開向桑賽特和布裏阿斯。她第二次在洗衣店停車,桑德服已壓燙得整整齊齊,等待著主人的到來。然後,又急急忙忙地返回家中,西蒙茲太太正用白手絹擦著下巴,不耐煩地在老牌轎車中等待著。


    特麗薩在廚房裏,很麻利地同西蒙茲太太查看餐前小吃單和晚餐菜單。接著拿出精致的銀器、碟子和盤子,將餐具架上的植物重新布置了一番:在玻璃覆蓋著的米洛拚貼畫上麵,放上愛爾蘭的綠色鍾狀植物和白色的百子蓮,在畫室兼起居室裏,將痤席重新安排了一下,緊接著回到主人臥室。


    她從衣櫥中取出五套衣裝,將它們掛成一排,向後退了幾步,仔細地審視著,看哪件既實用又漂亮。最後,她選中了帕馬蘭絲綢服,那是因為這件衣服會給她的胸部和臀部創造奇跡,還因為後背的長拉鏈方便脫和穿。她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內衣,最後選定純黑色的乳罩和尼龍緊身褲;不一會兒將乳罩放回抽屜中,選了件黑色襯褲和半脫式乳罩。她考慮穿長筒襪,不過需要係吊抹帶帶子,很煩人,於是她決定光著大腿,這更富有挑逗性,腳穿與外衣相配的高跟藍色皮鞋。她托開珠寶盒,取下結婚帶飾並存放下,手指上隻留下鑽石訂婚戒指。她翻遍了自己的那些小裝飾品,舉起一條帶有一個小金十字架的易拉項鏈,她很喜歡這條項鏈。


    她給浴盆注滿了水,加上幾滴法國洗澡油,不一會兒就將全身浸泡在芳香的水中。她想起了去年在瓦薩發生的事,還有同那位從不洗澡的詩人(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在格林威治村度過的那段時光。她努力想象埃德的那所可以眺望大海的公寓。她還思考著同查普曼博士的那次會見,她能記得的僅僅是有關陳列品的那些問題。她想起來了,她對半打照片和卡薩諾瓦的一段話作出了反應。後來讓自由選擇,閱讀或者拒絕閱讀“快樂山”中的一段文字,她當然讀了。“我的胸部現在裸露著,最熱烈的顫抖在上升,完全呈現在他眼前,感覺到一對富有活力的rx房變得硬而且鼓脹起來……”她怎麽回答的?對,多少被激發起來。她也許應該回答被強烈地激發起來。不,“多少”的回答更精確。她又在努力想象埃德的公寓。最後,她朝鍾表看了一眼,於是走出浴盆,擦幹身子,用科隆香水抹遍她那勻稱的身體,將避孕膜插入xx道,然後才慢慢地穿上她選好的衣服。


    差10分5點時,特麗薩給傑弗裏寫了張便條說是去取火腿麵包,而且提醒西蒙茲太太務必親眼看見哈尼希先生收到這張便條,免得因為她缺席而耽心。5點正,她在篷車方向盤後麵坐定,準備去海濱。


    她有點吃驚,發現埃德-克拉索斯基給她留的地址,不在她預料中的馬裏布,而比馬裏布靠前得多,靠近多方出資建築的桑塔-莫尼卡碼頭。這兒有一大片肮髒的停車區,還有一些很不清潔的灰色木頭房,也許有十多座,用的是質量不高的牆板結構,樣式低矮,坐落在高居於海濱之上的懸崖上。廉價的旅館和製漢堡牛排的簡陋小屋排列在道路兩側。特麗薩暗自思忖,這是波西米亞區,就像她已經脫離開了的格林威治村。不過,回到充滿活力的生活中去還是不錯的。


    埃德的公寓原來在二樓。特麗薩拿著本子、炭筆和夏季用的白色手提包,爬上那滑溜溜的、吱喳作響的樓梯,來到外露的走廊上麵。兩個肮髒的、皮膚曬得黑黑的、渾身濕透了的小孩,大概是女孩吧,從她身旁擦過去,追逐著跑下了樓梯。特麗薩發現她的衣服稍稍被弄髒了點。她繼續沿走廊走去。側邊踏板有幾灘水,還有一個洞,那裏的木板已經損壞、腐爛。她終於來到了埃德公寓的“聖所”。


    她敲門。


    “進來。”


    她推開門,那道破損的綠色房門,走了進去,她在門內站了一會兒,接著隨手關上門,試著計眼睛習慣暗處的環境。埃德坐在一張填得很厚的大椅子上,一隻腿搭在邊上,他正從罐中吸著啤酒,同時在收聽袖珍收音機中的高聲棒球廣播。他又穿著那件飾有“天堂公園”字樣的t恤衫和白色短褲,衣服起了皺,衣邊顏色都褪了。雖說他的臉似乎比她記憶中的要胖一些,可是襯衫和短褲卻絕妙地突出他那身體呈現出的強壯和男子氣概。他的二頭肌令人難以置信地大。短褲外的兩條大腿簡直像沒有樹皮的樹幹一樣。


    “嘿呀,”他邊說邊招了招手。他朝著收音機點了點頭。“他們在菲利,整個第三場打得難分難解。”


    特麗薩仿佛理解似的輕輕點了下頭。埃德不久喝完了啤酒,這才記起了對客人應有的態度,即刻立起他那大塊頭軀體。“呐,請別客氣。”他說。


    “哦,謝謝爾,埃德。”


    她將素描工具放在桌子上。


    “你來是有準備的。”他說。


    “不錯。”


    “啤酒怎麽樣?請喝一杯。”


    “假如你同我一起喝一杯的話。”她一生中從來沒有飲過國產啤酒。這是冒險的一天。


    “我已喝了三聽了,不過我不是那種說‘不’字的人。請原諒一會兒。”


    他走進那像小廚房的地方。趁機會特麗薩觀察起他們的瓦爾戴莫斯的卡爾特修道院,他們的帕爾馬,他們的馬加卡。在有砂子斑點的破爛地板上,覆蓋著一張橢圓形美國早年的編織大地毯。除了一張墊得很厚的椅子和沙啞的無線電收音機外,其餘的家具是彈簧已斷裂的綠色長沙發和幾張破損的藤椅。有兩盞現代的強反射燈。牆上掛著米萊特的“天使”,也許是房東的。還有貝婁的“夏凱的晚”複製品,可能是原先的房客,十有八九是拳擊家留下的。牆上釘有三張雜誌中的裸體女人照,胸部和屁股異常大。這些女人裸體照取自她不知道的某種刊物——“花花公子”。在一張上麵有哈羅德-裏德-格蘭吉的親筆簽名。還有兩張照片,很好地裝在相框裏。一張是埃德,身穿橄欖球服,蹲伏著,樣子很凶猛;另一張照片中的人,她記得是傑基。


    特麗薩向窗邊——肮髒的網窗簾分開著——注視著下麵那多岩石的海灘。一位肥胖的女人盤腿坐一張軍毯上麵,正在切香腸。一位瘦削的潛水員正在調整他的戰神牌安全帽,一位白膚金發的瘦女人正在幫助他。還一群尖聲喊叫的渾身濕漉漉的小孩子。


    特麗薩謹慎地關上敞開的窗戶,可是外麵的噪音仍舊通過玻璃和薄牆傳進來。她朝黑洞般的臥室走去,那兒擠放著兩張沒有床頭的大床。床上被敷衍了事地整理過。還有兩張藤椅和一個舊的油漆已經剝落的棕色衣櫃。


    “不壞吧,嗯?”她聽見埃德喊道。


    她及時地轉過身接過她給啤酒,啤酒盛在玻璃杯中,並注意到埃德喜歡直接從啤酒聽中飲用。她認為,如果他熱衷於啤酒,那麽她送一箱進口的德國拉吉爾定會使他吃驚的,這將是一個極妙的小禮物。


    “呐,”他說,同時舉起他的啤酒聽,“為大量的著名畫像幹杯。”


    “我希望這樣。”她說。


    她吞下一大口啤酒。盡管是麥芽酒,她卻又喝起來,還對他微笑著。


    “你為什麽不坐下來?”他問。


    她點點頭,接對那瘋狂喊叫的收音機皺皺眉。他看出,她不同意這麽大的音量。“使你心煩嗎?看我把它扭小一點。”他把音量調小,這時,下麵孩子們吵鬧聲變得大起來。


    他沉重地坐在長沙發上,並表示她可以用那把賜給的厚墊椅子。不過,她卻衝地坐在離他幾英尺的長沙發上。


    “不太舒服,”他說。“這彈簧……”


    “蠻可以。”


    “傑基和我搬進來時就是這個樣子,房東簡直什麽也不管。”


    “你同房的夥們在哪兒?”


    “現在我已把他攆出去了。”


    她的心怦怦地跳起來。這難道不是對愛的重要表示嗎?他在極力表明他需要單獨與她在一起。


    “當有人給我畫像時,”他繼續說,“我不想讓那個場外人詰難我。”


    她有點吃驚,竟把那難咽的啤酒喝光了。“你喜歡這海灘吧,是不是,埃德?”


    “確實喜歡。每天早晨在海灘上做練習,鍛煉大腿肌肉,沒有比這再好的了。我還喜歡浪花拍岸的情景。此外,這裏也是隻有百萬富翁那樣的人能夠花錢居住的地方。”


    “我能理解這點。我想,在你的職業中,你必須照料好自己的身體。”


    “像對嬰兒一樣,”埃德嚴肅地說,接著他晃了晃啤酒聽,他那斯拉夫人的臉突然露出咧嘴的笑容。“當然-,男人都有一種壞習性。”他將啤酒聽送到嘴邊,喝起來。


    “你的意思是告訴我,那是你的唯一的壞習性嗎?”


    “那要看你把什麽叫做壞習性了。”


    “哦,指女性的伴侶關係。”


    “那是更大的一種需要。如果你能原諒我這樣措辭的話——男人必須發泄。”


    “嗬,我同意你的說法,”她立即說,“這是正常的有利健康的一部分。”


    他因某種回憶露齒一笑。“當然嘍,如果你遇見那些到處亂轉的鴨婆子,就不會那麽想了。”


    “你是說女人嗎?”


    “世界無奇不有,在這海灘上洗澡的人形形色色。”


    有一個想法打動了她:伊索多拉的埃斯尼在心靈深處能是清教徒嗎?她打消了這個想法:難道所有的男人不都是嗎?


    “我猜想你很受人歡迎。”她說。


    “我不曉得。”他謙遜地說。


    “我不在乎坦白地說出來。在海邊見到你那率真的樣子時,我就發現你身體優雅,四肢靈活,這些首先把我吸引到你身上來。”她望著他,又補充說,“你的身體非常勻稱。”


    他不表示反對。“是的,我以為是這樣,”他說,“像我不久前說過的,我注意保養它,讓身體適當發展——肌肉平整,沒有肌肉結。我一點也不讚成舉重運動員——你是知道的,發展過度,那沒有好處,是個累贅。我喜歡保持各部分按比例發展。”他談自己的身體仿佛這身體是離開他自己的另一個實體。


    她引起了談興,發現了一個可以使他們倆感興趣的話題。


    “我認為你長得比大多數電影明星漂亮得多。你看起來更富有男子氣。”


    “那無需做多大活動,”他說,“那些搞同性戀的演員——如果你能原諒我這樣說的話。”


    “我想,這正是我為什麽第一個將你作為希臘奧林匹克的英雄來描繪下來的原因——為的是將你那非常基本的男子氣與當今我們四周那毫無生氣的男人進行對比。”她的乳頭,她的大腿由於欲望變得疼痛起來。“你曾見過擲鐵餅者那副古典塑像嗎?”


    “沒有。”


    “受到你身體的啟發,我以為我可以超這希臘人邁倫。他繪畫了擲鐵餅者,還畫名妓萊伊斯。我想按完全相同的方法將你畫下來,其實,我想立即開始。”


    “說定了。要我怎麽做?”


    “呐,擲鐵餅者是裸體的,當然-,像所有希臘的奧林匹斯山神那樣。我想要你擺那種姿勢。”


    他在沙發上將那大塊頭身體挺直。“什麽也不穿?”


    她極力裝作無動於衷,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不錯,按古典傳統來。假若你脫衣服的話,我就可以準備好——”


    “嗨,等一等,夫人。你不會是希望我在一個女人麵前脫光所有的衣服吧?”


    “為什麽不?你難道還受這種假正經的折磨?我敢肯定,這種事你過去做過上百次不止——在女人麵前脫光衣服。”


    “可是,那時不是為了讓人去看。我脫光衣服,是出於別的原因。那時候,那些女人也脫得一絲不掛。”


    “埃德,是這個原因讓你煩惱嗎?是因為我穿著衣服而你沒有穿嗎?那好吧,我也很高興脫掉我的衣服。”


    他肯定他沒有聽清楚她說的話。“你說什麽?”


    “你聽得清清楚楚,埃德。如果這樣做會讓你高興的話,我將馬上脫下來。”


    他的臉上露出完全鬧懵了的表情。“僅僅是為了畫我?”


    她聽見她的心髒的跳動,真想永遠撲進他的懷抱中去。她發現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陌生。“當然不是,傻孩子,我可以下次畫。我想讓你對我做那種事,就像你對其他姑娘做過的那樣。”


    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兒。她一跳站起來立在他跟前,兩腿分開來,她的雙膝貼在他的上麵。她把手倒背在身後,這樣一來她的兩個rx房向外擴張起來。


    “埃德,難道你不想碰碰我?”


    事情的突然轉機將他弄得不知所措。“怎麽不想,不過——”


    “不過什麽,埃德?你認為我是一個了不起的夫人不可能這樣行事嗎?哦,我是位夫人不假,可我也是一個女人。自從我在海灘上第一次見到你以後,我內心的感情一直在鬥爭著。我知道我正變得對你迷戀起來一傻乎乎、神魂顛倒、不過,戀愛中的女人總是傻乎乎的,而現在,我所要的一切就是你愛。”她朝下凝視著他,因為太興奮反而微笑不出來,或者顯出無所謂的樣子。“埃德,接觸我吧,你會享受到它的樂趣。”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很粗魯地將她猛地拉下在他的大腿上。她的手抓摸著他的頭發,她的嘴與他的接在一起,兩嘴壓得那樣用力,她的牙齒都感到疼痛。他倆的嘴分開,喘著粗氣。


    “嗬呀。”他說。


    “那些別的人——你都是對她們怎麽幹的?”


    “那種女人與你不一樣——是些賤貨——可你——”


    “我怎麽樣?”


    “我現在也不知道,我就是看不出你來——傑基也是。在他悄給我你的口信時——老傑基說,‘埃德,你真應該見見她穿著那套泳裝時的樣子——那造型就像是個——’那時他說,‘我有個預感,你也許可以在那裏騰出點時間來——那個漂亮妞身上一股很大的騷勁兒。’不過,我告訴他,不要混說一氣。”


    “你看,埃德,就連他也能看出來我多麽想要你。”她把臉貼在他的上麵。“你不想把我脫光嗎?”


    “這麽說你說話當真了!”


    他笨手笨腳地摸索起她的外衣服來。


    “拉鏈在背後。”她悄悄地說。


    他找到拉鏈,這時他突然記起了什麽事。“在臥室裏,”他說,“到臥室那裏去。”


    他把她一推立起來,他接著也站起來。她開始向臥室走,眼睛卻瞅著他,他大步走到門口,把門鎖上,然後快步到窗前,把窗簾布拉攏。


    在這變暗的臥室裏,她踢掉她的淺口皮鞋,腳底下因為沒有地毯感到一陣冰涼。當他返回時,她已經把外衣脫落到腰部,她的呼吸聲急促得可以聽得見。她扭動著身子,讓外衣脫墜到地上,接著她走出落衣的外麵。她光腳站在那兒,隻戴著那半脫式乳罩,顯得很小巧,腰部以上脫光了,兩肩後縮。


    “絕呀。”他讚美道,


    “讓我給你脫吧?”


    “不,我來脫,你先躺下等著。”


    他快速地走進浴室。她脫下那片乳罩和褲衩,向後掀開毯子,平躺在床上。她向起居室裏瞅,聽著海灘上的叫聲,遊廊上的濕腳步聲,收音機裏的嗡嗡聲。室內既悶又濕熱。她的身子下麵還有些什麽東西砂礫礫的不舒服。她用手指到床單一摸:砂子。


    “你準備好了嗎?”他從浴室裏喊。


    “好了,親愛的。”


    他出現了,隻穿著一件運動員的護身彈性織物。這特別顯出了他腹部和軀幹的肌肉層。他拉下護衣,踢離開身,完全麵對著她。他想,是那個擲鐵餅者。接著,她第一次觀察起他的全身裸體來,然而有一會兒,她有點吃驚。所以使她有些吃驚,是因為從某個方麵看,事實上——他並不比傑弗裏非凡多少——遠不是那麽回事。他朝她走過來,那一時的驚奇忘卻了。他那巨大的軀體令人有種天神的感覺。他終於從奧林匹斯山下來,走到了她跟前。


    她伸開雙臂。“到我這兒來。”


    她因期待著那即將開始的長久的、劇烈的愛的享受而渾身顫抖。她的身心的每一寸每一點都在等待著被帶上欲望滿足的頂峰。當他蹲到床上去時,那床搖晃起來,就在她期待著去接受他親吻和愛撫住時,她突然感到大為震驚,竟發現他直接趴到了她身上去。死死頂住了她的雙肩,用他可怕的體重壓扁了她的身子。這之後,當她意識到他正對她做愛時,她喊起來,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粗蠻而引起的氣憤。


    她把頭扭向一邊,抗議他的瘋狂。“埃德,還不行,還不行——你沒有——我還沒有——”


    除了她的身體外,他一切都不管不顧,他繼續動作下去,像瘋了一般。她伸手想推開他,這無異於去搬動那座帝國大廈。她閉上眼睛,努力去理解:他如此對待我,竟像對一個船員在科維買的日本橡皮軀體——他除了吻過一次之後再沒有吻過我,甚至沒有去觸摸一下我的rx房、我的身體,沒有說一句親密的悄悄話。


    她睜開眼睛。他正在撇開她動作著,像一頭毫無理性的野獸。她什麽也感覺不到,除了那奇異的壓力,她身子底下的那令人惱怒的砂子,還有上麵喘氣中噴出的發餿的啤酒氣味,以及與房子下兒童尖叫聲混為一體的氣喘籲籲聲外,她感覺不到與他有任何聯係。她嗅到了他的汗臭味,以及海帶和海藻的氣味,還有那公用海灘上魚市中的可怕氣息。她痛恨那引起疼痛的凹凸不平的床墊,還有那鬆脫的彈簧,以及他那異乎尋常的體重。


    “埃德——你能——聽我——”


    她竭力想擺脫掉那令人厭煩的負擔,不過,在她這樣做時,他像一頭豬似的發出長聲尖叫,並且爆發出一聲籲氣聲,這把她嚇得不輕。後來,不多久,他使自己脫離開,側身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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