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平城的劫難足以載入史冊,其傷亡之慘重,城池毀壞程度比之一場激烈的屠城大戰也不為過,這事再幾日後就以八百裏加急的姿態由邊關傳到了京都禦案之上,更有潛藏在暗處擅於觀察和總結的密諜,幾乎同時交遞上了密報,其中所述事實更加全麵以及趨近真相。


    皇帝雷霆震怒,不管是做姿態也好還是真的憤怒也罷,這事總要有人背鍋。根據密報上所言,淩平城中官吏幾乎全部陣亡,而巡城兵馬司的甲士包裹青狼軍以及白家軍的精銳同樣損傷了小半,而官府衙門以及當地的廷尉府先不說還有沒有足夠多的人手重建,光說他們上官的身份都不足以背鍋。


    這場行動是經過自己手才批準的,誰知出了如此大的紕漏,皇帝也隻能將目光放到自己最親近的戍邊將軍吳承熙的身上。


    “天災人禍而已,還望陛下莫要對吳將軍懲罰太過。”這是殿前密諜所言。


    皇帝沒有為密諜袒護外臣而憤怒,因為這為年齡過百的密諜也是他最親近的人之一,所言同樣屬實。


    “總要有人背鍋,就等吳承熙上表懲戒文書了,到時才有機會從輕發落。”皇帝歎了口氣,對淩平的慘禍真正的是痛心不已,大殿之內唯有君臣二人,沒有逢場作戲的成分,可見今年大楚的強勢不是空穴來風,與這位勵精圖治的陛下分不開幹係。


    “曲煌統領的甲申帳這次可出了不少力,而且曲煌竟然進入到了半步顯聖的境界,三十歲的年紀被喚作天才也不為過。這是可惜了這次浩劫太大,無法對他們施加獎賞。”


    殿下的密諜恭敬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讓陛下記得他們的好就已是最大的賞賜了。”


    聽得信任的老奴恭維的話語,皇帝陰沉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帝也不想太過陷入沉重的災難事件中去,轉換話語道:“聽說災劫的後半段出現了以為黃泉的大能,這才得以快速完結掉殘存的天魔以及陣法能量。”


    老奴答道:“確實如此,多虧了這些行走世間定心求道的智者大能了。”


    “不知我大楚何時才能有出數位大能境的人才齊聚。”皇帝有些自嘲,這等境界的人才豈是一個王朝的權勢就能束縛得住的。


    “陛下,類似甲申帳的四十多個營帳再起,天才薈萃其中,養育出幾個效力於皇室的高手隻是時間問題。”


    皇帝點了點頭,也對這個戰爭體係充滿了期待。


    “如今白陌勢大,朝堂風雲變幻,雖然朕依舊可以控製得住,然而立太子的事件風險的太大,皇位之爭一觸即發,燕趙兩國同樣地小動作不斷,我們忍耐已久,再不反擊就真正會處於下風了。愛卿統領的密諜估計要忙得轉不來彎了。”


    名喚陳林的老奴雙膝跪地,表了忠心後就低俯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退下,隻留皇帝一人獨坐於龍椅,輕撫著額頭,似乎有數不盡的煩心事等著他去處理。


    淩平城自從吳承熙這個真正大權在握的將軍回歸後,就徹徹底底地開始了全麵重建的步伐,起初還有人就淩平是否還示意百姓居住提出了疑問,然後就被直接駁斥了回去,因為民意不容許他們離開家園,哪怕大家經曆了如此震撼的大恐懼事件,他們也不會放棄祖祖輩輩就居住在此的土地。


    況且周圍也沒有多餘的地方去安頓這些難民,除了那些煙瘴遍地,禽獸橫行的深山老林,但是就緊挨著城東的伏牛山脈外圍的山嶺卻可以作為暫時安置難民的場所,砰砰當當的聲響一刻不停地環繞零平四周,雖然不得安靜,卻能讓這些沒了家園的難民迎來心安。


    除了趙楷他們這些命硬的軍士在修補城牆,重建屋舍之外,當時所有被調去山中剿匪的精銳甲士也全部投入其中,四處官衙調派過來的人手同樣緊鑼密鼓地操持著各種事宜,僥幸存活下來的壯勞力被拉到城中幫忙搭建簡陋的屋舍,修整城牆,完善城市各種公共措施。


    為慈善事業以及吳承熙威逼利誘而發動的近處的商賈拉來各種物資,同樣的陛下撥款賑災的糧草錢財,也沒有官員膽子大到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這些物資足夠維持住這些難民的艱辛生活,但是天下的悠悠眾口還需要站得高的人給一個解釋。


    所以就在劫難過去的第二日,吳承熙就親自手書,上表了一封言辭懇切的待罰罪狀交給皇帝,俗話說得好,懂得對自己狠的人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同樣懂得聖心的人才能活得長久,從這封手書就能看出吳承熙做官的功底之深厚,一句話,就是陛下想讓他擔的責任,吳承熙一條不剩全部承認,但是其餘的罪責他可沒有當冤大頭的習慣,唯有如此做,陛下才會有那份心情去幫助你去堵住天下人的口。


    幾日後皇帝的聖旨傳來,吳承熙帶領著親衛停下了手中髒兮兮地工作,從城牆高頂匆匆忙忙地走下來,恭敬地行禮接旨,身為大楚最強勢的實權將軍之一的他心情反而平靜不起絲毫波瀾,這就是為人處事的境界了,說明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而結果也不出所料,皇帝終究沒有將他重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我大楚龍窯祖地有魔宗作亂,致使淩平被毀,朕痛心疾首,魔宗罪責難逃,下令龍窯州所屬廷尉全麵出動,兵部職方司郎中劉允善待朕前往淩平監督工作。”


    “而青狼軍統帥吳承熙考慮不周,計劃缺漏,抽調精銳出城導致城內天魔作亂,前往山中剿滅魔宗卻讓對方首領全數逃脫,本欲加之重罪,革職發配,然念起功勞深重,並且改錯之心懇切真實,朕便也給他一次機會,雖有所赦免但活罪難逃,罰吳承熙十年俸祿,青狼軍由此降級,摘下其天軍之榮耀,著令吳承熙戴罪立功,重建城池,同樣可以見機行事,追捕魔宗餘孽,”


    吳承熙麵色終於陰沉了下來,對著厚土的臉頰止不住地抽動,青狼軍被摘下天軍的名號是他始料未及的,這是當初永陽一戰每一位戰死的將士用命換來的榮耀,如今卻被自己拿來抵罪了,心頭本以壓抑下來的愧疚此時再次潰堤,雙手之上青筋暴起,止不住地顫抖。


    所以當那宣旨的宦官結束誦讀,交遞聖旨的時候,吳承熙還沒晃過神來,多虧了副將的提醒,吳承熙才算沒有太過失禮,也隻是幾息的愣神過後,此刻吳承熙連忙恭恭敬敬地抬起上手,承接了聖旨,與宦官一番場麵上的和氣交談之後,就離開了這裏,麵色哀戚,似有化不開的傷感。


    趙楷這些日子又一次進入了平靜期中,至少表麵上看是如此,傷兵營的工作活著修築城牆的苦力活他都不拒絕,能做多少就做多少,這反而是他所追求的一種充實感,也唯有這種勞作過後的疲憊才能讓他在異鄉險境中得到些許的安慰,至少能明白自己的生活是真實存在的,能證明這一點對於他來說很重要。


    對於趙楷來說,通過影殺殿的訓練養成的習慣已然深入骨髓,一切背地裏的秘密,不能開口的心事都隻是積壓心頭等待處理的一個個信件罷了,反正都是要寫完寄出的,大不了就是全部焚毀重頭再來就是,隻不過不知道影殺殿那群殺才會不會給自己將功贖罪的機會,不過如今自己手握厚重的籌碼,也算是有了底氣。


    雖然淩平城一切都被摧毀,連帶著所有明麵上或者背地裏勢力的安排布置,玲瓏閣在淩平的聯絡方式已經徹底無用,但趙楷並沒有產生逃離控製的心思,可能是影殺殿的一切都太過血腥殘忍而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卻弱小無助,這讓趙楷失去了反抗的心思。


    當然這可以說這是趙楷潛意識產生地規避危機的舉措,以往趙楷也深思熟慮過是否要在合適的時機逃離,但都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直到如今他選擇了放棄。


    就在這個放棄逃離的決定做出的夜晚,趙楷發現了有不止一雙監視的眼睛再次出現在自己周圍,這是綾羅境滿的他可以準確獲知的消息,慶幸萬分的趙楷決定好好作戲,啟動一人僅有一次的緊急聯係方法,以表達自己的忠心可靠。


    粗毫筆,黃紙片書寫上了此時趙楷的處境以及簡略地介紹了一遍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同時趙楷當作不知道影殺殿高手已經找到自己,懇切地尋找組織重新聯絡自己,簡陋的環境,粗劣的材料,趙楷一番操作看得隱藏在暗處的數人連連點頭,立馬認可了趙楷忠實的影殺殿成員身份。


    一柄小巧精致的笛哨入手,趙楷將紙片卷成卷拿配套的特殊紅繩將其掛在笛哨前端,提溜著,搖晃著,看上去還蠻可愛的,當趙楷吹響這個小小的樂器之時,就是它化為光輝流影裹挾著紙片快速離開的時分。


    做完了這些,趙楷在心頭總算鬆了一口氣,又一件事完結了,接下來就該等待影殺殿回複,以及下死功夫修練金光訣了。


    趙楷不怕金光訣的修練被監視的人發現,因為自己有把握將這件事圓回去,隻是劉慶送來的第三階段靈寶則需要小心謹慎的使用,這類高等級的靈寶可不是他這個深受控製的小人物能夠擁有的。


    正當趙楷的小屋中金光四溢,胸膛往下乃至雙腿雙腳全部如金佛塑像一般不可撼動,其雙臂之上開始有光芒閃爍,就像有淡淡的金粉逐漸鋪陳之時,臨時修建的零平城主府內可不太平,因為受陛下欽點的天使到來了。


    原先的無能城主死於天魔圍毆,吳承熙此時暫代城主一職,能夠有資格出席的官員全部到場,曲煌就站在吳承熙身後,雖然此次因為甲申帳還需隱藏而沒有賞賜撥下,但其在劫難中扛起大任而獲得的威勢以及人望同樣不可忽視。


    此刻麵對著一眾當地官員,那一襲緋色公服,佩銀魚袋卻風塵仆仆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劉允善,卻一臉的怒氣衝衝,似乎在忍耐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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