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了你不成?”


    皇帝陛下將賈元春攬進懷裏,滿臉憐惜的問。


    “並沒有人欺負臣妾……”賈元春撚起手帕子不住的抹眼角,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臣妾是看陛下這些日子憂心國事,形容枯槁,臣妾心疼陛下……陛下堂堂八尺男兒,英明神武,有經天緯地之才,理當獨擅威柄、統率群臣,創立不世之勳,成為唐太宗那般青史留名的明君。可眼下太上陛下不肯放權,陛下登基數載,連自己做主處理朝事都做不到……臣妾常常為陛下覺得不甘心……”


    皇帝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眉頭皺在一起,眼微眯,眼珠子外凸,從裏麵迸出一道冷冽的光,淩厲而又邪惡,似乎要將人千刀萬剮。


    “你太放肆了!”他翻身,狠狠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不肖片刻,她便臉通紅,張著嘴發出“啊啊”的聲音。


    喉嚨似乎被千斤的重物壓著,沉悶的疼,手腳也跟著發麻,腦袋一片空白,賈元春從未如此恐懼過。聖上真的要殺了她,這是她腦子裏一直回蕩的一句話。即使生活有很多的不如意,賈元春也不想死,她還沒報仇呢,哪怕天天受折磨,她也不想死。


    她不敢閉上眼,就怕一旦閉上,便再也睜不開眼看著世界一次了。


    不,不要……


    她拚命掙紮,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此刻她萬分的後悔,不該冒險戳聖上的痛處。原想著賭一把,賭贏了說不定能為自己贏得更大的籌碼。誰想到……


    一串熱淚順著狹長的眼角流下,賈元春絕望的閉上了眼。


    她錯了,君王無情,不是早知道這四個字的含義了麽,如何還抱著幻想?


    皇帝咬牙怒目,麵孔猙獰,似從地獄爬出來索命的惡鬼。


    “蠢女人,你以為你很聰明嗎!嗯?”他咬著牙質問。可惡,可惡!雖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個傀儡皇帝,但還從來沒有人敢說出來,還是當著他的麵兒。這個女人,當真是不要命了麽!!


    不,不,饒命……


    賈元春拚命搖著頭,想喊出來,想說我錯了,可她被扼住喉嚨,隻能發出模糊的“呃、呃”聲。


    賈元春覺得自己死定了!


    誰想,突然,皇帝鬆了手,還笑著摸了摸她的臉,問疼不疼。


    他的笑很溫和,臉上照例掛著寵溺,賈元春拚命咳嗽,大口大口貪婪的呼吸,看都不敢看皇帝一眼。


    “愛妃,朕跟你開個玩笑,嚇到你了?”皇帝貪戀的摸了摸她瓷白的肌膚,張開胳膊示意她過來,“你不是心疼朕麽,究竟是如何心疼的,怎麽,不打算跟朕說說了?”


    “陛……陛下……”賈元春抖了半天,才緩緩爬過去。腦海裏滿是剛剛的恐懼情緒,皇帝仍是溫和的問她,她才漸漸想起原本準備好要說的話,斷斷續續的道:“臣妾……臣妾是很心疼陛下,常常狠自己不爭氣、恨自己的家族不爭氣,但凡家族裏的人爭氣一點,能在朝堂上多些權勢,也能助陛下一臂之力。可惜……臣妾的父親、叔、伯都是小吏,並沒有握在手裏的實權,便是有心也無力……”


    氣喘勻了,賈元春的思路漸漸清晰,是啊,她原本就是賭聖上急於掌握實權,迫切需要助力,想趁機為家族求功名祿位,以鞏固自己在宮裏的勢力。


    女子入宮,能得皇寵固然重要,但若想長久的獲得尊崇的地位,還有一樣必不可少的,便是家族勢力。一個嬪妃背後沒有強大家族的支撐,是很難在皇宮裏生存的。嬪妃得寵,家族榮耀,子弟皆因此得到高官厚祿;家族強大,嬪妃在宮裏腰杆便硬,連皇帝都要給幾分麵子。自古,二者都是相輔相成。


    “愛妃真有此心?”皇帝笑著問。


    “臣妾所言,句句發自肺腑……”賈元春在床上叩首道。


    “愛妃放心,你的父親、叔、伯等皆是皇親國戚,自然擔當的起更大的擔子……”


    這麽說便是有心提拔了。


    賈元春激動地熱淚迎麵,心裏暗暗自喜。暗想,聖上既然應允了,自己家族的男丁仕途都有著落了。何況如今皇帝急於掌控朝廷大權,給他們安排的定然都是關鍵又有實權的位置。一旦皇帝陛下逼宮成功,自己家便是大功臣,到時候飛黃騰達自不必說,自己榮寵不衰報仇雪恨也便有指望了。


    ——


    林憶昔已經許久未出吳王府了。


    以往她身子沒有這麽重的時候還常往各王公貴族家裏走走,拉攏應酬一番,如今身子沉重,為了腹中孩子,少不得將各府的邀請都推了。從近日所得情報她知道皇帝已經到處安插人手,還悄悄命徒祺皓放了出來,讓他微服到地方,聯絡各州掌兵的將軍,準備逼宮□□。


    徒祺宇日日忙著籌劃,每日天還未亮便出門,往往到晚上才回來。為了讓林憶昔安心養胎,他每次回府,都裝作很輕鬆的樣子,一點不把外麵的情緒帶到家裏。


    他越是這樣,林憶昔越是心疼。


    不管怎麽說,他要對付的是他的親生父親。不管他配不配當一個父親,至少他給了徒祺宇生命。讓徒祺宇親自對付他,何其殘忍,徒祺宇心裏怎麽可能一點波瀾也沒有?


    推開書房門,林憶昔便看到徒祺宇蜷腿坐在軟榻上,雙手抱頭。因為是背對著,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從背影,林憶昔便看到了深深的哀傷和疏離。


    她走過去,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徒祺宇好像受到刺激一般,猛地回頭,猙獰著麵目,眼珠子猩紅,含著滔天的怒意。那銳利的目光似兩道冷冽的寒冰,在觸碰到扶腰款款而立的妙麗女子之時,瞬間柔和起來,寒冰化為春水,波光瀲灩間閃過幾分依戀和柔情。


    林憶昔在看到徒祺宇的瞬間怔住了,不是因為他的猙獰,而是為那紅紅的眼圈。


    徒祺宇哭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徒祺宇哭,原以為他這麽一個錚錚男兒便是流幹鮮血也不會流下一滴眼淚。沒想到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卻在看到自己的瞬間眼淚決堤而下。


    “怎麽了?”她下意識的抱住他的頭,這是她能想到唯一可以安慰他的動作。


    “昔兒……”他埋首在她小腹部,“昔兒,我隻有你了,我隻有你了……”


    “子瑜,有什麽事,跟我說說好麽?”她雙手捧著他的頭,輕輕的抹掉他眼角的濕潤,盯著那幽深漆黑的眸,裏麵已經沒有液體流出,看著仍是讓人心疼。


    他茫然的盯著她看,喃喃道:“他要殺了我。我的母親不要我了,我的父親要殺了我,總有一天皇祖父也會離開我。我隻有你……”


    “皇帝要殺你?”抓住重點,林憶昔問。


    徒祺宇點點頭:“他秘密聯絡了侍衛統領李衛亭,要軟禁皇祖父,發出太上皇病危的信號,屆時我必然會進宮探視。他便命李衛亭將我當場射殺,取得兵符便將太上皇鴆死,獨掌大權,立徒祺皓為太子。”


    “李衛亭?”林憶昔道,“皇帝找了他?”


    徒祺宇點點頭,道:“他不知道李衛亭是我的人,派納言蕭衡做的說客,送了兩大車黃金。”如今,他再也不肯叫皇帝為父皇,在他心中,父親早死了。


    “我沒想到他如此狠毒,不止要殺了我,連皇祖父也不放過。皇祖父雖然打算廢了他,卻從沒想過要他的命,我也一樣。原想著即便他退位,其待遇用度仍照君王的例來,不會苛待他。可如今……既然他都不要父親、兒子,我也不要他,我隻當他是敵人,戰場上狹路相逢的敵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子瑜已經把皇帝當成敵人來看了嗎?


    林憶昔抿抿唇,怪不得他會如此痛苦。敵人,那是要刀兵相向的,不是你刺我一刀便是我刺你一刀。把閃著寒光的刀刃兒送進親生父親的胸膛,光是想想,給人的震撼也是挺大的。


    雖然皇帝跟徒祺宇向來沒什麽父子情,但二人的血脈是想斬也斬不斷的。


    林憶昔暗想:一定要想辦法,不能讓徒祺宇手刃皇帝,不然這怕是會成為他一輩子的心魔。一個人便是再強悍再冷血,也很難能抵擋住手刃血親的良心譴責。即便徒祺宇不會因為此事留下陰影,林憶昔也不會讓他去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不敢冒這個險。


    可是讓誰幹呢?


    誰又敢幹?


    除了徒祺宇,誰殺皇帝心裏都會有顧慮。


    你想啊,現在徒祺宇是對皇帝恨之入骨,但怎麽說人家畢竟是父子,萬一哪天突然良心發現後悔了,殺了他父親的人不是倒黴了。雖然林憶昔確信徒祺宇不會感觸這種秋後算賬之事,但不代表其他人都相信啊!別人心裏肯定有顧慮。


    “昔兒……”徒祺宇拉了拉林憶昔的手,打斷了她飛速輪轉的思緒。


    林憶昔順著他手的力道坐下來,歪在他懷裏。這時候的徒祺宇又是一個強大到讓她覺得可以依靠的男人。他的軟弱總是那麽的短暫,短暫到有時候隻是一閃而逝,讓林憶昔懷疑到底有沒有存在過。


    “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寶寶受一點點傷害。”他說。


    林憶昔伸手按在他的唇上,阻止住他接下來的話。她看著他,認真的說:“無論何時我都站在你身邊。”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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