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家時候,裘德正在門口等她去辦結婚的頭道手續。她抓緊了他的胳臂,一路走著,默默無語,凡屬真正同心相契都是這樣。他看出來她有心事,忍住了沒問她。


    “哦,裘德——我跟她談過了。”她終於開口了。“我真後悔跟她談啊!話說回來,這倒也不錯,因為她提醒了我不少事。”


    “我希望她對你客客氣氣的。”


    “她倒是客客氣氣——我可沒法不喜歡她,還真有點喜歡哪!她還不能算尖酸刻薄;想不到她的困難一下子全解決了,我倒替她高興。”她接著說阿拉貝拉的男人已經電召她回家,這樣她就恢複原來的地位了。“我剛才要提的,是咱們倆的老問題。阿拉貝拉跟我說的那一套更叫我對合法婚姻這個製度覺得惡心到無以複加了——這是個專為把男人弄上手的圈套,我一想到它真要吐出來。我真後悔答應你今兒早上去公布結婚啟事。”


    “哎,你別管我好啦。我什麽時候都行。我還當你這會兒要急著把它辦完哪。”


    “說實在的,我這會兒一點也不比從前急。這事要是跟別的男人,我大概有點急吧;按咱們兩家人來說,固然說不上好品德,親愛的,可是其中有一點,我看我拿得穩,那就是忠貞不貳,所以我心裏一點也不怕把你給丟了,現在我實實在在是你的人了,你也實實在在是我的人了。實際上,我這會兒比以前心裏更踏實了,因為我對裏查無愧於心啦,他這會兒也有行動自由的權利了。我從前老覺著咱們欺騙他。”


    “蘇啊,每逢你說這樣的話,你哪是個純粹基督教國家的信徒,倒真是位由什麽古老燦爛的文明陶冶出來的女性,這樣的女人,我從前鑽研經典、一事無成的那段時間,時常在書裏見到。一到這樣的時候,我就簡直等著你說出來,你剛剛跟一位在聖路碰見的朋友,一直議論著屋大維亞或利維亞1的消息;要麽就是一直聽阿斯帕夏2的雄辯,或是觀賞普拉克希泰勒斯在鑿刻最新的維納斯像,而芙利尼3卻抱怨她當模特,擺姿勢都膩啦。”


    1阿斯帕夏是古代希臘名妓,她是絕色美人,能言善辯,為雅典執政伯裏克利斯的情婦。


    2普拉克希泰勒斯為雅典雕刻家,以刻考斯的阿芙洛黛特像和克尼德斯的阿芙洛黛特像而著稱(考斯與克尼德斯為地名,阿芙洛黛特即維納斯)。芙利尼是雅典名妓。


    3引自蘇格蘭詩人坎波爾(1777-1844)的《歌-得勝了多開心》,最後一句是“你也沒法叫不自由的愛情在重重束縛的兩相結合中不完蛋。”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到了教區辦事員的住宅。她的情人朝門口走去,她退後一步站住。他剛抬手要敲門,蘇說:“裘德!”


    他轉過身來看。


    “等一下,行嗎?”


    他回到她身邊。


    “咱們再考慮考慮吧。”她畏怯地說。“有個晚上我做了那麽個噩夢!……再說阿拉貝拉——”


    “阿拉貝拉跟你說了什麽呀?”


    “哦,她說人要是結了婚,給綁到一塊兒,男人揍你的話,你就好用法律治他——兩個人吵起架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裘德,你想過沒有,你要是一定靠法律得到我,那咱們以後還會不會跟這會兒一樣快樂呢?咱們家的男男女女,要是幹什麽都憑他們高興,對人也還度量大,可誰要是硬逼他們幹,他們是決不買賬。一有法律規定的義務就變得蠻不講理的那種態度,難道你就不懼怕嗎?愛的激情的真諦在於奉獻,難道你沒想到那種態度會把它扼殺嗎?”


    “哎呀,親愛的,你說得前途這麽危險,叫我也心驚肉跳啦!好吧,咱們就回去再考慮考慮。”


    她臉上一下子開朗了。“是呀——咱們真得考慮考慮!”她說。他們離開辦事員家門口,往家走的路上,蘇一手挽著他胳臂,一邊嘴裏哼哼著:


    你能叫蜜蜂不花叢盤旋,


    或者叫斑鳩頸上不色彩斑斕?


    你沒法辦!你也沒法叫不自


    由的愛情……1


    1引自《舊約-約伯記》。


    他們考慮了,不如說暫時撂開了。他們確實把結婚行動推遲下去,似乎繼續在夢中樂園中生活著。又過了兩三個禮拜,事情仍然毫無進展。奧爾布裏肯教堂的會眾沒一回聽見過宣布他們的結婚啟事。


    正當他們一再推延,有一天早飯前,阿拉貝拉的一封信和一份報紙寄到了。裘德一看筆跡,就上樓到蘇的房間告訴她,她穿好衣服就跑下來了。她打開報紙,裘德拆開信。她看了一眼報,就遞給他,還指著上麵一段;但是裘德正聚精會神看信,沒立刻轉過頭來看。


    “瞧哇!”她說。


    他把那段看了。這份報紙隻在倫敦南區流通,上麵有條廣告打了記號,是滑鐵盧路聖約翰教堂一則簡短結婚通告,當事人名字是“卡特萊一鄧恩”;阿拉貝拉同酒館老板結為夫妻。


    “好啦,總算天從人願啦。”蘇開心樣兒說。“不過他們辦了以後,咱們再接著辦,未免透著下一等啦,可我還是高興——不管怎麽著,別說她有什麽過錯,我看她這會兒總算有個靠山了。咱們現在能替她這麽想,總比替她擔心好多了。也許我該寫封信問問裏查他現在生活怎麽樣,是吧?”


    但是裘德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信上。他把公告看了一眼之後就心煩意亂地說:“你聽聽這封信怎麽說吧。這可叫我怎麽說、怎麽辦呢?”


    親愛的裘德(稱你為福來先生顯得生分,我不想這樣),我今天給你寄去一份報,你看了那個有效力的文件,就知道我上禮拜二又跟卡特萊結了婚。事情最後算辦得幹淨利落,叫人稱心。不過我這信特別要詳細寫一件個人私事,這我本來上回到奧爾布裏肯時候就想告訴你的。當時我也不好跟你的女朋友說。再說我總想親口跟你說,要比寫信強得多。裘德,有件事我以前一直沒跟你提過,咱們結婚以後我生過一個孩子,是在我離開你八個月之後,跟我父母住在悉尼時候生的,這很容易證明。我還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就跟你散了,到了異鄉,再說咱們又吵得厲害,我當時想寫信給你說生孩子的事不合適。我正忙著找個好差使,孩子就由我父母帶了,他一直跟他們在一塊兒。我在基督堂碰見你,沒提這事,就是這個道理,打離婚官司也沒提。他現在到了懂事的年紀了,我父母最近來信說,他們在那地方的日子挺艱難,我已經在這地方安居樂業了,他們認為既然他父母都在,他們就不想再讓這孩子拖累了。我本該留他在這兒跟我呆一陣子,不過他太小,在酒吧沒用,再過多少年也還是用不上,卡特萊自然嫌他礙事。可是他們有幾個朋友正好回鄉,就托他們把他順路帶到我這兒來,所以我隻好求你在他到了之後收留他,因為我實在拿他沒法辦。按法律他是你的孩子,這我可以正正經經起誓。要是有人說他不是你的,你替我罵他下地獄割舌頭。不管我從前、以後怎麽樣,從結婚到我走這一段,反正我沒做什麽見不起人的事,我至今還是你的


    阿拉貝拉-卡特萊


    於蘭貝斯三觴齋


    蘇聽了大驚失色。“你怎麽辦哪,親愛的?”她有氣無力地問。


    裘德沒回答,蘇焦急地盯著他,喘粗氣。


    “這一手可真夠厲害!”他說,聲音很低。“這件事大概不假!我現在也沒法弄明白。要是他生下來的日子真跟她說的一樣,那就毫無疑問是我的孩子了。我弄不通她幹嗎在基督堂碰到我時候沒說,那晚上到這兒來也不說!……啊——我想起來啦,當時她說了,要是我跟她還有機會湊在一塊兒,她就想把心裏存的事跟我說說。”


    “這孩子大概誰也不要啦!”蘇說,淚汪汪的。


    裘德這時恢複了鎮靜。“是我的也好,不是我的也好,這孩子以後對人世該怎麽想哪!”他說。“我一定要說,隻要我日子過得還寬裕,我才不問他究竟是誰的孩子呢。我要帶他,把他撫養成人。至於說追問他老子娘是誰,那才卑鄙呢,管它幹什麽?要是你認真想想,一個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血統,又有多大意思?咱們這個時代所有的孩子,整個來說都是這個時代咱們所有大人的孩子,都要咱們來共同照看。父母溺愛自個兒的孩子,還厭棄別的孩子,這就跟階級感情、愛國心和靈魂自救說,還有別的德性,骨子裏都是排斥異己,惟我獨尊的下賤思想。”


    蘇一下子跳起來,懷著滿腔的敬佩之憂,熱烈地吻他,“對,對——一點不錯,最親愛的!咱們要把他接來,要是他不是你的孩子就更好。我真希望他不是呢——當然我這麽想不大應該!他要是真不是,我非常願意咱們收留他,認他做幹兒子。”


    “好啦,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反正你高興就行,我的與眾不同的小同誌!”他說。“我就是想著,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這個不幸的孩子丟下沒人管。你想想看吧,他在那個蘭貝斯酒館跟著一個不想要他的媽,實際上他以前就沒見過的媽,還有個根本不認他的後爹,他在那兒過的是什麽日子,該受什麽惡劣的影響?‘願我生的那日和說我懷了男胎的那夜都火沒!’1這就是這孩子——我這孩子,用不著多久就要說的話啊!”


    1希臘神話中的悲劇女神,文藝女神之一。


    “哦,不,不,他不會這樣說!”


    “我既然當初是離婚原告,我想我完全有權要求對他監護。”


    “不管有沒有監護權,咱們一定得把他收下來。我看就這麽辦。我一定盡力而為,配當他媽,咱們總還養得起他。我要多幹活兒。我在想他倒是什麽時候來呀?”


    “我看就幾個禮拜的事吧。”


    “希望如此——裘德,咱們什麽時候有勇氣結婚哪?”


    “你什麽時候有勇氣,我看我就有。這全看你,親愛的。隻要你一開口,一切就萬事大吉。”


    “在孩子到以前辦?”


    “當然嘍!”


    “也許這麽一來,孩子覺著真是到了家裏啦。”她嘟囔著。


    裘德當下寫了封信,純屬官樣文章,信中要求孩子一抵達英國,務必立即送交他們,對於阿拉貝拉那個驚人消息,不置一詞;對孩子的父親方麵的親緣,不表意見;至於他若老早知有此事,對她的態度有無變化,更是隻字不提。


    第二天晚上,預定十點鍾左右到達奧爾布裏肯車站的下行列車的一個昏暗的三等車箱裏,坐著個瘦小蒼白的小孩子。他的兩隻大眼睛透著驚恐不安,脖子上圍著白羊毛圍巾,用根普通細繩子係著一把鑰匙,就掛在圍巾上頭,燈光偶然照得鑰匙閃亮,引人注意。他的半票掖在帽箍裏頭。他兩眼盯住對麵座位的靠背幾乎一動沒動,即便火車到了一個站頭,乘務員報站名,他也始終不轉過來對車窗那邊看。另外一個座位上坐著三兩個旅客,其中一個是個做工的女人,手把著放在膝頭上的籃子,裏頭裝著一隻小花貓。她有時打開蓋子,小貓就伸出頭來,做出逗樂的怪樣子。別的旅客看了都哈哈大笑,惟獨那個掛著鑰匙和掖著車票的孩子不笑,睜著又圓又大的眼睛瞧著小貓,似乎不出聲地說,“人發笑出自誤解,正確看待,人間沒有令人發笑的事。”


    列車有時要停靠一下,這時乘務員就到車廂巡視,看見那孩子就說,“乖啊,好小子。你的箱子放在行李車上,準保險,放心吧。”孩子就呆裏八氣地說聲“是”,想笑笑,可沒笑起來。


    他天生老相,偏又把他裝扮成如花年少,無奈裝扮得太不高明,不免時時露出本來麵目。仿佛太古混沌、天崩地裂、排山倒海的驚濤駭浪不時把這生命猶是含苞待放的孩子托得高高地亮相,這時他的臉就映現浩淼無垠、包含古今的時光巨浸的印痕,而他對目擊身曆的,卻是神情木然,無動於衷。


    別的旅客接二連三閉上了眼睛,連小花貓也因在自己小天地裏玩膩了,蜷臥在籃子裏,但那孩子卻依然是老樣子。不過這會兒他好像倍加警醒,猶如一個受了奴役、遭到摧殘、連身子也縮小了的神祗,乖乖坐著,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旅伴,似乎看到的不是他們的具體的軀體,而是整個混成一團的精氣。


    他就是阿拉貝拉的男孩兒。因為她一向粗心大意,所以她把該給裘德的信一直拖到了孩子在英國上陸的前夕,這時她絕對不能耽誤,這才寫了那封信,實際上她早幾個禮拜明知孩子要到了,而且在信裏也說了實話,她到奧爾布裏肯找裘德主要是向他明說他原來就有這麽個孩子存在,並且要回到裘德家裏。就在她收到前夫回信那天下午某個時間,孩子到了倫敦碼頭,受托帶他回來的那家人把他送上一輛到蘭貝斯的馬車,跟車夫講明趕到他母親的住宅,然後跟他說了再見,就走了。


    他到了三觴齋,阿拉貝拉一瞧他那份表情,就情不自禁地說:“你可真跟我猜的沒兩樣。”她讓他美美吃了一頓,給了點錢;天已向晚,她乘著卡特萊沒在家,見不到他,趕緊把他送上下一班火車,讓他前往裘德那兒。


    火車到了奧爾布裏肯,孩子一個人呆在空空的月台上,旁邊是他的箱子。收票員收了他的票,想想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就問他這麽晚一個人上哪兒去。


    “到清泉街。”小家夥很有把握地說。


    “唉,那段路可長哪;差不多快到鄉下啦;人家都睡覺啦。”


    “我非去不可。”


    “你帶著箱子,得找輛馬車。”


    “不找,我要走著去。”


    “那好吧;你頂好把箱子先放在這兒,回頭再叫人來取就得了。這條路一半有公共馬車,剩下一半你就得走啦。”


    “我不怕。”


    “你的朋友怎麽沒來接你?”


    “我看他們不知道我來。”


    “你朋友是誰呀?”


    “媽不讓我說。”


    “那我隻好幫你看看箱子了。你就走吧,越快越好。”


    那孩子沒再說什麽,出了月台,走到街上;他朝周圍望望,沒看到有人跟著他,也沒看到有人注意他。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向人打聽他要去的那條街怎麽走。人家跟他說一直走,到了近郊就找到了。


    那孩子走路是又穩當又呆板的蠕動樣子,沒有常人一步步走的特點——好似水波、輕風、浮雲在遊動。他照人家說的方向前進,目不斜視,心無旁騖。一望而知那孩子對人生的觀感與當地的孩子大異其趣。大凡孩子們起初先看到細節,然後擴充到全體;先接觸到具體的東西,然後逐漸了解到具有普遍意義的性質。那孩子卻好像一開始就看到生活中事物的一般性,絕不費心去注意任何特殊性。房子也好,柳樹也好,遠處茫茫田野也好,他顯然沒把它們看成磚砌的住宅、截了頂梢的柳樹和綠油油的牧場,而是抽象化了的人類的居處、一般的植物和廣袤的昏黑一大片。


    他找到通到小巷的那條路,然後敲了敲裘德家的門。裘德剛睡下,蘇本來要進隔壁自己的臥室,一聽有人敲門,就下樓了。


    “爸爸住這兒嗎?”孩子問。


    “你爸爸是誰呀?”


    “福來先生,就是這個姓。”


    她跑上去,到裘德屋裏,告訴他這件事。他迫不及待地下了樓,但是她卻心急如焚,覺得他還是太慢。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快?”裘德一下來,她就問。


    她把孩子上下左右足足打量了一番,突然走開,進了小起坐室。裘德把孩子舉得跟他一般高,既愛憐又鬱悶地仔細端詳,告訴他,他們要是知道他來得這麽快,就去接他了;然後把他暫時放在椅子上。他去找蘇,知道孩子到來又觸動了她的極為敏感的心弦。他發現她沒點燈,身子伏在椅子上。他把她摟起來,自己臉貼著她的臉,低聲說,“怎麽啦?”


    “阿拉貝拉說的是實話呀——是實話呀。我在他身上瞧見你的影子啦!”


    “唉,我的一件人生大事反正早晚都是這樣啊。”


    “可是他還有一半——那是她呀!這個我就是受不了!不過我應該——要想法習慣;對,我應該習慣。”


    “好吃醋的小蘇呀!以前我說過你沒性感的話,我全都要收回來!別管它啦。時間會把什麽都糾正過來。……蘇,親親,我這會兒倒有主意啦!咱們就一心教育他,培養他,讓他上大學。我從前沒法實現的理想,也許能經過他如願以償吧?你知道,他們這會兒對窮學生有點網開一麵啦。”


    “哦,你這老做夢的人哪!”她說,拉著他的手,跟他一塊兒回到孩子那兒。她看著孩子,孩子也看著她。“你原來就是我親媽吧,是不是呀?”他想問明白。


    “怎麽啦?我看著不像你爸爸的太太,是不是呀?”


    “才像呢;可就是他那麽喜歡你,你那麽喜歡他,倒不像啦。我能叫你媽媽?”


    接著孩子臉就露出了渴望,哭起來了。蘇也抑製不住,立刻也哭起來了,她跟豎琴一樣,隻要別人心裏稍有一點輕微的感情波動,就能引起震蕩,使她的心自然而然地發生強烈的激動。


    “你願意,就叫我媽吧,可憐的親愛的孩子!”她說,把臉湊過去貼著孩子的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你脖子上掛的什麽?”裘德強作鎮靜地問。


    “是放在車站的箱子的鑰匙。”


    他們一下子忙起來了,給他做晚飯,又給他安了床,他很快就睡熟了。他躺著,他們走過去看他。


    “他沒睡著的時候,還叫了兩三聲媽。”裘德咕噥著。“他居然這麽想叫媽,可真怪!”


    “唉——這可是意義重大啊。咱們該替這顆小小的饑渴的心細細想的事才多呢,比天上的星星還多呢。……我看,親愛的,咱們該鼓起勇氣,把婚禮辦了,是不是呀?硬頂著潮流幹犯不上啊,我覺著自己跟芸芸眾生要共命運啦。哦,裘德,你真心愛我,往後是不是老這樣啊?我一定好好待這個孩子,好好當他媽;咱們的婚姻加上個法律形式,我當他媽就更好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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