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表情是很懵逼的。


    咦?她什麽時候回到了家裏?螢草呢?山兔呢?還有那隻狡猾的狐狸……


    大腦暈暈沉沉的,身體也像是許久沒有運動般地反應遲鈍,時雨有些茫然地看著姑獲鳥推開門走進來,又激動地衝過來將她抱住。


    “……媽媽?”


    解下鬥笠之後,顯露出的那張蒼白而美豔的麵容上,時而流露出要落淚般的釋然喜悅,時而又如同地獄修羅般凶厲,冰涼刺骨的煞氣伴隨著姑獲鳥有些失控的妖氣在室內盤旋彌漫。


    在那之後時雨開始了漫長的修養時間。


    姑獲鳥將她看管得緊緊的,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就像是產期前後的母獸,守護在自己的幼崽身旁,對除此之外的一切生物都抱有狂暴的攻擊性。


    就連大天狗來了幾次,都被她給懟了回去。


    時雨也是過了好幾個月之後,才從她的口中,斷斷續續地知道了當初發生的事情。


    大天狗與滑頭鬼大戰了一天一夜,結果是兩敗俱傷、不分勝負。滑頭鬼在酣暢淋漓的戰鬥過後,完全認可了敵方這位妖怪之主,爽快地停止了對森之鄉的征伐,同時與大天狗立下約定,百年之後再分勝負。


    畢竟不論是大天狗,還是滑頭鬼,對於壽命極為悠長的他們來說,此時還遠遠沒有到達自己力量最巔峰的時刻。


    當他們暫時休戰過後,生性豪爽的滑頭鬼自來熟地準備去剛結識的友人家中作客,結果就在半途撞見了剛得手的那隻狐妖……


    結果不言而喻。


    根據姑獲鳥的說法,時雨之所以感到身體虛弱,需要長時間的修養,也是因為妖狐當初在她身上下了咒,妖氣侵蝕了身體的緣故。


    如果不是那夜大天狗和滑頭鬼恰巧的搭救,她的身體很可能就會在妖狐的咒術下慢慢失去生機,被他帶走,從此成為他手中一具蒼白的人形傀儡。


    “啊……那家夥果然還是有問題啊!”時雨有點後怕,又有點鬱悶,她曾經多次興起對妖狐的警惕之心,卻又一次次在對方狡猾的偽裝下消退。


    果然自己還是太嫩了啊。


    但是,這其中親密度麵板的顯示也對她造成了不小的誤導。


    時雨納悶地打開麵板,就見到半透明的麵板之上,明晃晃掛著的妖狐高達一百點的親密度。


    雖然不知道這離譜的數值是怎麽漲上去的——時雨印象裏她壓根沒和妖狐有多少交流,除了揍了他兩頓。但照理說,這種程度的親密度之下,妖狐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她痛下殺手,但他偏偏就是這麽做了。


    時雨沉思半晌,突然打了個冷顫。等等……她揍他,反而漲親密,那麽反過來說,他對她表現好感的方式,就是殺了她?!


    ……臥槽這麽一想就覺得很合理啊!這隻狐狸的三觀和正常人是相反的嗎?!果然不愧是變態!漲姿勢了!!


    時雨的眼眸眯起,後悔自己當初怎麽沒有趁著妖狐重傷的時候直接把他給拍死。她偏了偏頭,問道:“媽媽,那隻妖狐死掉了嗎?”


    “……沒有。大天狗大人一時疏忽,讓那隻該死的狐妖用秘術逃走了。”姑獲鳥眉頭緊皺,似乎擔心時雨會害怕,她一揮羽翼將時雨連人帶被子裹進懷裏,柔聲安著道,“別怕,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嗬嗬,似乎找到姑獲鳥最近一直在懟大天狗的原因了呢。話說最開始的時候,姑獲鳥離開前也是將時雨托付給大天狗的。


    不過,實際上會出事的一大部分原因也是時雨自己跑下山找山兔他們才惹出來的。這麽一想,時雨不由對承擔怒氣的大天狗有點心虛。


    那家夥表麵上看起來一聲不吭,實際上可高傲。上次過來的時候被姑獲鳥不冷不熱地嗆了一頓,居然也沒生氣,該不會也以為是自己的責任吧?


    不管時雨心裏怎麽想,她現在還是個病號,所以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乖乖地被壓著養身體。


    但姑獲鳥他們畢竟是妖怪,對於如何治療被妖氣傷害身體的時雨,也有些苦手。螢草蝴蝶精等妖怪的治愈能力,也同樣對實際上沒有受傷的時雨毫無效果。


    一晃眼五六個月過去,時雨還是那副病歪歪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小時候活力滿滿的樣子。妖狐的妖力就如同他本人一樣,執著而熱烈地糾纏在她身上,宛若附骨之疽,無論如何也不肯消退。


    姑獲鳥已經很久沒有從外麵撿幼崽回來了,也越來越沉默,原本對時雨寸步不離的她,為了尋找治愈時雨的方法,開始隔三差五地往外跑。


    時雨倒是有些習慣了,實際上她覺得除了身體有些虛弱以外,也並沒有什麽特別不適之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裏原本就有的靈力在守護她的關係。


    這夜,時雨照例在姑獲鳥的守護下安眠,但以往總是一夜無夢的她,這次卻是做了一個不太想回憶的夢:一片綠意的草原上,有一隻青狐在草叢翻滾著。深色的皮毛讓它在日光下格外的顯眼,它神氣活現地在玩耍著,突然發現了一株未開放的花苞。


    似乎是被那花苞鮮嫩的顏色迷住了,小狐狸目不轉睛地盯著它……不再玩耍,而是一直盯著它……從白天到黑夜,一天又一天,不論刮風還是下雨……它不再做任何事,耐心地等待著花苞的綻放,一雙閃著熒光的狐眼,一直盯著……!


    突然感覺那雙眼睛朝著自己看了過來,時雨一驚,驟地清醒過來。


    心髒在劇烈地跳動著,時雨一邊喘著氣,一邊從床上坐起來,臉色有些發青——妖狐那個混蛋!變態!賤人!!有機會一定要宰了他!!


    此刻還是深夜,時雨環顧四周,卻發現姑獲鳥不在身邊。


    這個發現,才讓她真正有些不安了起來。


    “……媽媽?”


    良久無人回應。


    庭外的月色透過薄薄的紙門,灑落地落在床鋪前方。


    時雨此時並不太想繼續躺下去睡,也不想一個人呆在緊閉的房間內,於是扯過一件外袍披在肩上,推開門,走了出去。


    也許是心境的緣故,時雨總覺得今夜的月色格外淒迷。


    清風吹拂,將庭院內唯一的一株櫻花樹吹得簌簌而動。


    飄搖而下的櫻花遮擋了時雨的視線,她隨意瞥過去一眼,卻突然睜大了眼眸。


    櫻花樹枝上,正靠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穿著顏色熱烈的朱紅和服,肩披著華貴的銀狼皮毛,手裏捏著酒盤,正在悠閑地飲酒。


    也許是因為他的氣場太過張揚霸烈,堂堂皇皇,時雨竟也不覺得害怕,而是好奇地走了過去。


    這妖怪於是低垂著眼眸望著她,唇角微翹,頓時有種說不出的灑然風流。他將酒遞過來,聲線低沉而動聽:“……能飲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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