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家,裏麵的靈魂已經被時間帶走了,而把遺下的軀殼留在倫敦無人過問。但是灣水路的悌摩西家卻不完全如此,因為悌摩西的靈魂還有一隻腳跨在悌摩西的身體裏麵,還有史密賽兒保持著屋內的氣氛不變;屋子一天隻開兩次窗子透空氣,經常仍舊是樟腦和波得酒的氣味。


    在福爾賽家人的想象中,這所房子現在頗有點象中國丸藥盒子,層層迭迭裝著丸藥,而最下麵的一層就是悌摩西。現在人都見不到他了——至少家族中有些人是這樣說;那些人都是由於舊日的習慣或者心不在焉時,偶爾有一次把車子開到門口,來看這位在世的叔父。這些人裏麵有佛蘭茜——她現在已經完全從上帝手下解放出來(她坦白地自稱信仰無神論);有尤菲米雅,——從老尼古拉手下解放出來;有維妮佛梨德?達爾第——從那位“名流”手下解放出來。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人人都解放了,或者自稱如此——他們說的解放,恐怕並不完全是一樣東西。


    有這個緣故,所以索米斯在“畫店巧遇”後的第二天早上向巴丁登車站走去時,根本就沒有打算見到悌摩西的肉身。當他站在那座小房子前麵新刷白了的台階上,全身被正南的陽光曬著時,他的心微微動了一下:這座房子過去曾經住過四個福爾賽,而現在隻有一個象凍蠅一樣仍舊住著;這所房子過去索米斯曾經走進來無數次,走出去無數次,把一捆捆的家族閑話或者卸掉,或者背走;這是一所“老年人”的房子,屬於另一個世紀、另一個時代。


    史密賽兒的出現使索米斯嘴邊浮出一點淡淡的友情;他看見史密賽兒仍舊穿著一件高到腋下的束胸,原因是一九○三年前後她們出外看見的時新裝束,一直被裘麗姑太和海絲特姑太認為不象樣子,所以現在史密賽兒還是穿得和往日一模一樣;史密賽兒——在傭人裏麵真是個寶,現在再看不見這種人了。她這時一麵向索米斯回笑,一麵說:“怎麽!是索米斯先生,好久沒看見您了!您好嗎?悌摩西先生知道您來,一定非常高興。”


    “他怎麽樣了?”


    “在他這樣年紀,也算得相當的精神了;不過,當然啊,他是個了不起的人呢。上次達爾第太太來的時候我還跟她說過:福爾賽小姐、裘麗太太和海絲特小姐要是看見他吃烤蘋果時仍舊那樣饞法,一定喜歡。可是他耳朵很聾。我總覺得,這是上帝保佑。否則在那些空襲的日子裏,我真不知道把他怎麽辦呢。”


    “哦!”索米斯說。“你們當時把他怎麽辦的呢?”


    “我們就把他丟在床上,把電鈴通到酒窖裏,這樣隻要他一按鈴,廚娘和我就能夠聽見。千萬可不能讓他知道外麵在打仗啊。當時我就跟廚娘說,‘要是悌摩西先生打鈴,不管他們炸成什麽樣子,我總要上去。我那些女主人要是看見他盡是打鈴,沒有人來,準會暈了過去。’可是他在空襲的時候睡得非常之穩。那一次白天的空襲,他又正在洗澡。真這是安姑太在世時的正式稱呼,因為她是長女。


    是上帝保佑,否則的話,他說不定會看出街上的人都朝天上望呢——他是時常看窗子外麵的。”


    “對啊!”索米斯咕嚕了一句。史密賽兒變得有點貧嘴了。“我隻是過來看看有什麽事情要照應。”


    “是啊。別的事情倒沒有,隻是餐廳裏有點老鼠味道,弄得我們沒法想。奇怪,餐廳裏一點吃的沒有,怎麽會有老鼠,悌摩西先生在大戰前不久就不下樓吃飯了。老鼠真是可惡的東西;誰也不知道它們下次從哪兒鑽出來。”


    “他起床不起床呢?”


    “起床;他早上總要在他那張床和窗子中間活動一下,並不是為了換換空氣,這是危險的。他而且一個人很舒服;天天要把遺囑拿出來看。這在他是最大的安慰——那個遺囑。”


    “史密賽兒,我要看看他,如果不礙事的話;他說不定有話要跟我說呢。”


    史密賽兒束胸上麵的一張臉紅了起來。


    “這真是太難得了!”她說。“要不要我陪您在屋子裏轉一轉,先派廚娘上去告訴他?”


    “不用,你上去告訴他,”索米斯說。“我可以一個人在屋子裏轉轉。”


    人不好在別人麵前顯出傷感,而索米斯現在就覺得在那些充滿舊日回憶的屋子裏走一轉,準會有感觸。史密賽兒興孜孜離開之後,索米斯就走進餐廳,用鼻子嗅一下。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麽老鼠,而是木頭開始腐爛的味道,所以他把護壁板察看一下。在悌摩西這麽大的年紀,值得不值得把壁板漆一下,他可沒有把握。這間餐廳一向是全幢房子最時髦的一間;索米斯唇邊隻浮起一點隱約的微笑。橡木的半截護壁板,上麵是深綠色的牆壁;天花板上一道道仿製的梁柱,從上麵用鏈子垂掛著一張沉重的架燈,那些畫都是悌摩西六十年前有一天在喬布生拍賣行買來的,真是便宜貨——三張斯尼德的靜物,兩張淡著色的鋼筆畫,畫的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相當漂亮,上麵的簽名是“j.r.”——悌摩西一直認為這兩個字母說不定會查出是“約舒亞?雷諾茲”的縮寫,可是索米斯盡管欣賞這兩張畫,卻發現隻是約翰?羅賓生的手筆;還有一張靠不大住的摩蘭德,畫的一匹白馬在釘上蹄鐵。深紅天鵝絨的窗簾、十張深色桃花心木的高背椅子、深紅色天鵝絨墊子、土耳其地毯、一張大桃花心木的桌子,和這間小屋子很不相稱:這就是索米斯從四歲時候所能記得的屋子,到現在不論身體或者靈魂都一點沒有變。他特地看看那兩張鋼筆畫,心裏想:“拍賣時我要買這兩張。”


    他從餐廳走進悌摩西的書房。連過去進來過沒有他都不記得了。室內從地板到天花板都是排列的書,索米斯帶著好奇看著。一邊牆上好象全是教育用書,都是悌摩西的出版社在四十年前出版的——有時候一種書留了二十部之多。索米斯看了看書名,打了一個寒噤。中間的牆壁和他父親在公園巷書房裏放的那些書簡直一模一樣,從這些他忽然有了個幻想,好象詹姆士和自己頂小的兄弟有一天一同出門,買了人家的兩套舊書似的。第三麵牆他走近時比較興奮。敢說這些書該是悌摩西自己喜愛的了。不錯,那些書全是做樣子的。第四麵牆全是掛著厚簾幕的窗子。一張附有桃花心木讀書架的大椅迎著窗口放著,讀書架上麵一份折好的《泰晤士報》,顏色已經有點黃了。報紙的日期是一九一四年七月六日,悌摩西就是從這一天起開始不下樓,好象預備大戰到來似的;現在這份報紙仿佛還在等他。屋角上是一架大地球儀;這是一個悌摩西從沒有見過的世界,原因是他一直認為除掉英國之外,任何地方都靠不住,而且他對海洋總是厭惡;他在一八三六年一個星期天下午,曾經同裘麗、海絲特、斯悅辛和海蒂?卻斯曼一同在白裏登碼頭搭上一條遊船,在海上暈得非常厲害;這全怪斯悅辛,他總是異想天開的玩,不過總算他也暈船了。這件事情索米斯全都清楚,過去分別從這些人嘴裏聽到至少有五十遍。他走到地球儀麵前,用手轉了一下;地球儀發出隱隱的吱吱聲,轉動了有一寸光景,一隻死去的“長腳爹爹”躍進他的眼簾,就在緯度四十四度上。


    “喬治說得對,真是古墓啊!”索米斯想。他從書房裏出來,上了樓。在樓梯轉角地方,他站下來看看那隻放蜂鳥標本的盒子。這是他童年最喜歡的,現在看上去還是一點不舊,用幾根鉛絲吊在潘巴草上麵。他想,要是把盒子打開,恐怕這些蜂鳥不但不會唱歌,而且整個兒都會垮掉呢。這東西不值得拿去拍賣。他忽然想起安姑太來——親愛的老安姑太攙著他的手站在盒子前麵,說:“你看,小索米!這些蜂鳥多漂亮、多美麗啊!”索米斯記得自己當時回答:“它們不會叫啊,姑姑!”那時他隻有六歲,穿一身假黑絲絨的衣服,淡青的領子——這套衣服他記得很清楚!安姑太!鬈鬈的頭發,瘦瘠的、和善的手,尖尖的鼻子,嚴肅的、衰老的笑容——一位了不起的老太太,安姑太啊!他上樓走到客廳門口。門外兩側掛的是那些小肖像。這些,他一定要買回來!畫的是他的四位姑母,他三叔斯悅辛青年時候和他五叔尼古拉童年時候的小像。這些全是一位常和他家來往的年輕女子畫的,時間約在一八三○年前後,那時候小肖像很時髦,而且很耐久,就象是畫在象牙上似的。他常聽到家中人談起那位女子:“親愛的,真有才氣;她對斯悅辛很不錯,可是沒有多久就害癆病死了;我們常常談起——她就象濟慈。”


    對了,就在這兒!安、裘麗、海絲特、蘇珊——簡直是個孩子;斯悅辛,天藍的眼睛,紅紅的兩頰,黃頭發,白背心——跟真人一模一樣;還有尼古拉,一隻眼睛朝天,就象愛神。現在想起來,尼古拉叔叔始終都有點這種派頭——一直到死都很了不起。是啊,這個女子當初一定有些才氣,而且小肖像總有它自己的一塊冷清園地,不大受到藝術變遷的競爭大流影響。索米斯打開客廳的門。屋子有人打掃過,家具也沒有蓋上,窗簾拉開,好象他那些姑母仍舊住在這裏耐心等待著似的。他腦子裏忽然有了一個想法:等悌摩西死了——為什麽不能說?等他死了,把這座房子象卡萊爾的故居一樣保存起來,放上一塊牌子,對外開放,可不正是下一代的責任嗎?“維多利亞中期住宅——門票一先令,附送目錄。”說道地話,這應是最完備的了,而且在今天的倫敦可能是最古老的了。它十足代表那個時代的趣味和文化,這就是說——隻要他把自己送給他們的這四張巴比鬆派油畫帶回去,


    收進自己的藏畫裏就行了。沉靜的天藍色牆壁;紅花和鳳尾草圖案的綠窗簾;生鐵爐架子前麵的針織屏風;桃花心木的古玩櫃,玻璃後麵放滿了各種小玩意兒;玻璃珠的腳墊;書架上有一排放的是濟慈、雪萊、騷塞、庫柏、柯勒律治的詩集,拜倫的《海盜》(但是拜倫別的詩都沒有),以及維多利亞時代的詩人作品;暗紅天鵝絨鑲寶櫥,放滿了家族的遺物:海絲特用的第一把扇子,他們外祖父的鞋扣子,三瓶浸製的蠍子;一根顏色很黃的象牙,是他的叔祖愛德加?福爾賽做販麻生意時從印度寄回來的;一張黃色的紙條豎在那裏,上麵全是春蚓秋蛇,天曉得寫的什麽!還有牆上掛滿的這些畫——一律都是水彩,隻有那四張巴比鬆油畫是例外,所以看上去仍是外國人派頭,而且真假很難說——許多鮮明的、插圖性質的繪畫,“數蜜蜂”、“搭渡船去呀”,兩張佛裏西風格的畫,全是些指套戲法和箍裙的題材,是斯悅辛送的。許許多多的畫,都是索米斯過去帶著傲慢的興趣看了無數次的;一批油光刷亮的金框子倒很難得。


    還有這座小三角式鋼琴,收拾得潔無纖塵,照舊嚴封固扃;還有裘麗姑太的貼滿幹海藻的簿子。這些金腳椅子,比外表結實得多。壁爐的一邊是那張大紅緞子的長沙發,過去總是安姑太坐在這兒,後來是裘麗姑太,都是迎著光坐著,身子挺得筆直。壁爐的另一邊是室內唯一的一張真正舒服的椅子,背光放著,這是海絲特姑太坐的。索米斯把眼睛眯起來;他好象看見她們仍舊坐在這裏。啊!連那股氣息也還沒有變,各式各樣的料子、洗過的花邊窗簾、紫薄荷袋子、幹製過的蜜蜂翅膀。“對啊,”他想,“再沒有這樣一個人家了;應當把它保存起來。”他們看了準會好笑,可是要找一個始終不走樣的上流生活標準,要談起居生活上的講究,這要超過今天不可以道裏計——今天這些地道車和汽車,這樣永遠冒著煙氣,這些蹺著大腿、光著脖子的女孩子,腿子一直露到膝蓋,後心一直露到腰(如果你肯留意的話;這很投合每一個福爾賽的鬼心眼,可是完全不合他們的上流女子標準),還有吃飯時兩隻腳鉤著椅子腳,開口就是那些俚俗的話和狂笑——一想到芙蕾和這些女子交往,他就不禁膽寒;還有那些眼帶凶光、能幹的、年長一點的婦女,她們很能安排生活,但也使他看了膽寒。對啊!他的這些老姑母,盡管腦筋閉塞,眼界不寬,連窗子也不大開,至少還保持著風度和典型,至少對過去和未來是尊重的。


    他帶著相當抑鬱的心情關上門,輕腳悄板上了樓。上樓梯時,他把卡萊爾(1795—881),英國文人,故居在倫敦采爾西區采因街二十四號。一個地方張了一下:哼!東西放得齊齊整整,還和上世紀八十年代時一樣,牆壁上糊的是一種黃色的油漆紙。上了樓之後,他望著四扇門蜘躕起來。悌摩西住的哪一間房呢?他傾聽一下,耳朵裏聽到一種象是小孩子在緩緩拖著竹馬的聲音。這一定是悌摩西的房間了!他敲一下門,史密賽兒開門出來,臉上通紅。


    悌摩西先生正在散步,她沒法子引起他的注意。索米斯先生如果到後房間來,就可以從門裏望見他。


    索米斯走進後房,站在那裏觀看。


    這位碩果僅存的老一輩福爾賽已經起床,走路慢得真可以,精神完全集中在散步上,在床腳和窗子中間約有十二英尺的一段距離之間來回走著。方方的臉,下半部由於不再光臉的緣故,已經長滿了白胡子,不過盡量剪得很短,下巴和額頭望上去一樣寬,頭發也和胡子一樣白,鼻子、兩腮和額頭則是蒼黃。一隻手拿著一根長手杖,另一隻手提著純毛睡袍的邊,袍腳下能看得見他臥床很久的腳踝和套著純毛拖鞋的腳。他的神情就象生氣的小孩子,全神貫注在自己沒有到手的東西上。每次轉身時,他總要拄一下手杖,然後順手一拖,就好象表示自己還能不倚靠手杖似的。


    “他看去還很強健,”索米斯小聲氣說。


    “是啊,先生。您該看看他洗澡的樣子——真是有意思;他的確洗得很開心呢。”


    這幾句話聲音說得相當大,使索米斯頓有所悟。悌摩西已經回返童年了。


    “他對事情一般還有興趣嗎?”索米斯問,聲音也高起來。


    “當然;吃飯和翻他的遺囑。看他把遺囑翻來翻去,真是有趣,當然並不看它;有時候他會問起公債的價錢,我就寫在石板上給他看,寫得很大。當然,寫的總是一樣的價錢,就是一九一四年他最後看到的價錢。醫生在大戰爆發時關照我們不要讓他看報紙。開頭他可真鬧得厲害;不過不久也就習慣了,因為他也知道看報很費神;幾位姑太太——願上天保佑——在世時,他常說自己最善於保養精神,的確如此。他在這件事情上,常拿幾位姑太太開心;您還記得,索米斯先生,她們總是那樣的活絡。”


    “我要是進去,會是怎樣情形?”索米斯問。“他會不會記得我呢?你知道,我是在海絲特小姐一九○七年去世後,替他立遺囑的。”“哦!是嗎,”史密賽兒半信不信地回答,“我可說不準。我想他說不定會記得;這大的年紀還有這樣精神,真不容易。”


    索米斯走進門框裏,等悌摩西轉過身來,高聲說道:“悌摩西叔叔!”悌摩西回身走了一半路,停下來。


    “呃?”他說。


    “索米斯!”索米斯鼓足喉嚨喊,手伸了出來,“索米斯?福爾賽!”


    “不是的!”悌摩西說,把手杖在地板上重重搗一下,照樣散步。


    “好象沒有用處,”索米斯說。


    “是啊,先生,”史密賽兒回答,有點沮喪;“您看,他還沒有散完步呢。他永遠是一次隻做一件事。我猜他今天下午會問我您來看了煤氣沒有,跟他講清楚可著實費事呢。”


    “你想要不要弄個男人來照顧他?”


    史密賽兒雙手舉了起來,“男人!不行,不行。廚娘跟我完全照顧得了。屋子裏來了一個生人,他會立刻發神經的。姑太太們向來就不喜歡家裏用男人。而且,我們都把他看得很了不起呢。”


    “我想醫生總來吧?”


    “天天早上來。診金是特約的價錢,因為經常要來;悌摩西先生已經很習慣了,根本不理會他,隻把舌頭伸出來一下。”


    “看見這個樣子使我很難受,很傷心,”索米斯說,轉身要走。


    “唉!先生,”史密賽兒焦急地說,“您不能這樣看。他現在不能煩神,就可以過得非常快活,的確快活。就象我跟廚娘說的,悌摩西先生比從前更象個男子漢了。您知道,他不散步洗澡時,就是吃飯,不吃飯時,就睡覺;就是這樣。身上沒有一個地方痛,心裏沒有一點記掛,什麽都沒有。”


    “嗯,”索米斯說,“這話有點道理。我要下去了。噢,我要看看他的遺囑。”


    “我要等到一個時候才能取出來,先生;他把它放在枕頭下麵,醒著的時候會看見我的。”


    “我隻想知道是不是我替他立的那一張,”索米斯說;“你哪一天張一下上麵的日期,告訴我知道。”


    “好的,先生;不過我敢說就是那一張,因為您記得,我和廚娘都做了見證,上麵還有我們的簽名呢,我們就做了這一次。”


    “對,”索米斯說。他也記得。史密賽兒和廚娘劍痕都是正式見證,但是遺囑上並沒有給她們留下什麽,為了使她們對悌摩西的死無所希企。他完全承認這件事情做得簡直小心過頭,但是悌摩西要這樣做,而且說到底話,海絲特姑太已經給了她們不少啦。


    “好吧,”他說;“再見,史密賽兒。好好招呼他,哪個時候他留下什麽話,你把它記下來,告訴我。”


    “好的,索米斯先生;我一定照做。今天碰見您來,真是新鮮。廚娘聽到準會高興得跳起來。”


    索米斯跟她握握手走下樓。在那隻帽架跟前足足站了有兩分鍾之久,過去把帽子掛在上麵不知有多少次呢。“就這樣子整個兒完了,”他想著,“完了又重新開頭。可憐的老頭兒!”他側耳細聽,盼望悌摩西拖竹馬的聲音說不定會從樓梯間傳下來;或者說不定會有什麽鬼魂從樓梯欄杆上麵露出一張衰老的臉,同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說:“怎麽,親愛的索米斯嗎!我們剛才還說有一個星期沒有看見他呢!”


    沒有——一點沒有!隻有一股樟腦味,和門上麵透進扇形窗格的日光照出的灰塵。這所古老的小房子!真是一座古墓!他轉過身來,走出大門,趕火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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