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已表明自己的態度,唯獨明覺遲遲不決。見他萬般為難,支吾不言,裴鏡年也隻是輕歎一聲,苦笑著說道:“罷了,罷了。既然如此,我們就快些去蓮花村罷。”明覺見她神形稍顯憔悴,目光閃動,脫口而出道:“對不起......”裴鏡年似乎對他突如其來的道歉甚是意外,微微一愣,轉頭笑道:“此事無關對錯,你何必對我道歉?”


    明覺抿了抿嘴唇,心中千言萬語卻難以說出,隻好點了點頭,跟上眾人的腳步。還未走出幾步,忽見暗處一道紅光閃過,直奔還在氣頭上的沈墨魚而去。他身旁的白星淚急忙作出反應,轉身推開沈墨魚,反手將那紅光擎在手中,撚在指尖,劃過眼前,後撤半步才站穩了腳跟。


    眾皆大驚,急忙上前查看,原來白星淚指尖夾著的正是與先前在官道上時所見的一模一樣的赤紅色飛燕鏢,隻是那飛鏢上卻寫著小拇指的大小的幾個字,借著黯淡的月光,四人異口同聲的讀了出來:“蓮花盡頭人皆亡!”白星淚當即便把手中那飛燕鏢擲在地上,大罵道:“究竟是誰,一直在暗處裝神弄鬼!這究竟是警告我們,還是在恐嚇我們?”


    “分明是此人引我們來這蓮花村,為何卻又警告我們?看來他隻是想告訴我們,我們已是必死無疑了。”裴鏡年嘴角微揚,卻極為平靜。似乎已然司空見慣,故而並不放在心上。明覺不禁也琢磨起來:“看來此人一直在暗中跟著我們,竟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看來日後的路要愈發小心。”


    此時的沈墨魚心中已然有幾分膽怯,方才若不是白星淚反應夠快,及時推開自己,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但已然走到此地,再向後推是萬萬不能了,沈墨魚也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四人不敢怠慢,遂翻身上馬,下了崗繞過了陷阱便是開闊地,即使知曉前方危機四伏,亦往龍潭虎穴闖。


    正該是江湖少年,血氣之時。


    而此時的蓮花村口處,孤零零的老舊牌樓立在一片荒地之中,披著暗淡銀白的月紗,角落已是蛛網密布,那耷拉下半邊來的木製牌匾,早已被蚊蟲侵蝕,殘破不堪,就連蓮花村三個字也看不大清楚。牌樓上似乎還沾染著點點血跡,在昏黑的夜色之中亦看不真切。一人身著黑袍,隨風飄揚,立於派樓下。


    那滿身塵土,氣喘籲籲的仇龍象從地下鑽出,帶起泥土散落滿地,在身後留下一個腦袋大小的盜洞。望著那漆黑的背影,似乎有些吃驚。那黑影剛辦完一件要事,竟比先走一步的仇龍象還要早到約定地點一步。但仇龍象很快回過神來,弓著身子,畢恭畢敬的衝著那背影一拜。


    仇龍象滿臉堆笑,小心翼翼的抱拳說道:“已然按照穀主的吩咐辦妥了,不知穀主還有何事要交代?”赤燕穀穀主安寧兒依舊以麵具遮麵,穿著那極為寬大,好不合身的黑袍,用渾厚滄桑的男聲回答道:“刨地鼠果然名不虛傳,逃跑的本領在獨一無二,此事你既已完成,就先去罷。本穀主若有其他安排,自會去尋你。”


    “是,遵穀主命。”仇龍象卑微的深鞠一躬,低著頭後退三步,才敢轉身。剛離開沒幾步,卻又掉過頭來,搓著雙手無奈的說道:“穀主,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甚麽......?”安寧兒側著頭冷笑一聲道:“哦?那你且說說,本穀主忘了甚麽?”


    仇龍象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幹笑兩聲,撤下遮住半臉的布巾,露出一口發黃發黑,殘缺不齊的牙,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這赤血琉璃的解藥,您是不是忘給小的了......”“你差點壞了本穀主的大事,還想要解藥?”安寧兒徐徐轉過身來,語氣冰冷如霜,叫人不寒而栗,尤其是當仇龍象與那麵具之下滿是殺氣的目光相對的一刻,暗道大事不好,慌亂之下,就要遁地逃跑。


    且先放任那仇龍象挖一會兒洞,安寧兒不屑一顧的冷笑一聲,不急不慢的撩開鬥篷,但見漆黑之中,月色之下,一道黑紅相間的身影一閃而過,方才還在牌樓之下,下一刻竟出現在東北方向第一百二十七步外,將左腳稍微邁出半步狠跺一腳,內力自丹田墜落,衝入腳下泥土之中,震蕩開來,裂開數道縫隙,泥沙飛揚,塵土四濺,那仇龍象矮小的身影竟被頂出地外,仰天噴出一口鮮血。


    看來方才那一招令他損傷不小,還未及落地,就被箭步而出的安寧兒掐住了脖頸,懸在半空,無力的踢踏著雙腳,卻無濟於事。安寧兒望著那逐漸漲紅的醜陋的臉時,並無半點怨怒,反倒心覺好笑,輕聲笑道:“嗬,就憑你,還敢在本穀主麵前玩甚麽把戲。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那該死的鑽地功,險些暴露了身份,破壞了本穀主精心謀劃的計策!”


    “穀主,小的知錯了......”先前還在奮力掙紮的仇龍象逐漸平息下來,渾身上下提不起一絲氣力,就連呼吸都斷續間或,難以延續,臉頰逐漸漲成暗紅,雙眼上翻,嘴唇發紫,卻還在不懈的求饒道,“穀主,饒小的一條狗命罷,小的願當牛做馬......”


    可安寧兒卻無半點慈悲心,見仇龍象這般狼狽求饒模樣,手裏的勁道反而加重了幾分,幾乎就要將那仇龍象的脖頸擰斷。這下仇龍象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喉嚨裏不是傳出斷續低啞的嘶吼聲,雙眼突出,手腳無力的癱軟著。安寧兒冷笑著說道:“於其讓你身中赤血琉璃,得不到解藥,穿腸肚爛而死,不如本穀主先給你個痛快!”


    話音剛落,便將五指合攏,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脖頸擰斷。將早已斷氣的仇龍象隨手丟在一旁,雙掌一拍,便將屍首打碎成千萬片,落在泥土之中,化為齏粉養分,除了滿地血跡,並無其他痕跡。安寧兒頗為嫌棄的用鬥篷擦了擦手,回頭望了望亂葬崗方向,輕笑一聲道:“哼,沈墨魚,這次我一定要拿下你。”說罷便騰空而起,踏風而去。


    且看那不遠處一行白馬乘風而來,在馬背之上望見百步之外的蓮花村牌樓。其後便是錯落有致的老房子,不知是入夜已久的緣故還是如何,寂靜難捱,沒有半點人氣。


    夜黑月高,風嘶馬鳴,蹄聲濁濁,泥冷血熱。老舊破敗的屋子不像是還有人居住,屋簷下盡是蛛網盤結,夜鴉棲息。此時雖入夜,可時間尚早,眼前卻無半點燈火。除了耳畔獵獵風聲,白馬嘶鳴,夜鴉哭啼,倒也算是安靜,安靜的有些令人發毛。牆皮早已脫落,露出那青石磚快。陰暗濕潮處長滿青苔。屋頂堆積的稻草早已被風卷起大半,隻剩下薄薄一層,蓋在屋頂。門前的石凳石椅子倒在路邊也沒人收拾,路旁茅草長至腰際,無人打理。良田早已成荒地,死氣沉沉無生意。


    一切都是如此詭異。


    四人似乎也察覺到了異樣,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從那被風一吹便吱呀作響的老舊排樓下走過,環顧四周。沈墨魚早已雙腿打顫,手腳無力,就連說話都沒了底氣,小心翼翼的問道:“這裏還有人住麽?怎麽和仇龍象說的不一樣呀......”其餘三人並未答話,而是繼續往深處走去。


    但除了沈墨魚,其餘三人都在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一草一木,不敢放鬆警惕,路旁枯木荒草隨風搖擺,好似鬼影招手,令人戰戰兢兢。背後一陣陰風卷過,驚得沈墨魚不時回頭查看,生怕會發生甚麽不祥之事。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沈墨魚抱著胳膊縮著身子抱怨道:“這破地方一點人氣都沒有,又離亂葬崗這麽近,陰風陣陣的,哪怕有人我也不想住在這兒......我們還是早些走罷,我寧願夜宿荒郊,總覺得這地方不幹淨......”


    白星淚沒有理會他,而是回身對裴鏡年說道:“裴姑娘,你有經驗,你說說,這地方多久沒住過人了。”看來白星淚早有決斷,這根本就是仇龍象編造出的一個騙局,說不定連那指路的小二都是他們的安排,不過這些人煞費苦心的將他們騙到這荒廢已久的蓮花村來,究竟目的何在,實在是令人費解。


    裴鏡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進了一個屋子,查驗了一番屋簷的蛛網,青石的磨損及門前的灰塵,心中有了數,便轉頭回答道:“看來這屋子少說一年沒有住過人了。門軸都被蟲子蠶食了許多。”白星淚聞言冷笑道:“嗬,果然是個鬼村。看來那仇龍象真是個騙子,他究竟想做甚麽?”


    “無論是甚麽,總不可能是甚麽好事罷。”沈墨魚早已嚇得六神無主,拉著白星淚就要離開此地,“此地不宜久留,我也不要銀子了,我們還是快些離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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