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空子並未跟在他身旁,想必是重傷未愈。見黃泉道人現身,沈墨魚等人下意識的後撤兩步,嚴陣以待。可黃泉道人並未有動手的意思,而是平和的說道:“不知諸位找貧道所為何事?”沈墨魚回頭與身旁的白星淚相視一眼,遂上前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徐徐說道:“我等前來乃是想請向道長請教一件事,關於昨日祭神大典,百姓們投入黃石河中的錢財一事......”


    此言一出,黃泉道人並未像沈墨魚眾人想象的那樣勃然大怒,也並未搭話,氣氛一時間顯得有些尷尬,空氣凝固,愈發冰冷,沈墨魚依舊弓著身子抱著拳屹立在寒風之中,雙眼略微上撇,盯著那黃泉道人的一舉一動,心裏想道:“這孫子是做賊心虛,還是在占我便宜?”


    白星淚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上前質問道:“道長為何不敢回答,莫非其中另有隱情?”誰知那道人依舊一動不動,沉默不言,須發與道袍皆在寒風中飄動,宛若一尊木雕,全無半點生氣。正在此時,忽地從身後響起一陣山歌,眾人忙回頭去看,隻見一樵夫模樣的中年人提著斧子路過,正覺奇怪,又聽聞東北方向傳來幾聲叫賣聲,乃是一個賣貨郎挑著扁擔走來,再向西南望去,不知何時,路旁又多出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嫗,約莫有六十餘歲模樣。


    寒風肅殺,不寒而栗,戰戰兢兢,殺意頓起,三個忽然出現的陌生人呈犄角之勢將眾人加載當間,似乎是早有預謀,暗藏玄機。裴鏡年仔細回想起多年前與方神祭一戰之時,他曾使出易容幻術,布下天羅地網,致使她折了許多弟兄,忽地又想起那在光王寺中,劉洵的屍首之上發現的字條,急忙從懷中取出,攤在掌心細看。


    “石佛閉目世間苦,天王照見無頭主。血海翻騰千尺浪,到頭不過神仙府。”裴鏡年一邊默讀,一邊在心中思量,“石佛閉目,天王,無頭主,照應了那光王寺中劉洵大人被殺一案,血海翻騰對應的正是那祭神大典,神仙府,神仙府,莫非就是這黃泉道觀?”


    裴鏡年沉吟片刻,腳步不停,環顧四周,隻見那樵夫,賣貨郎與老嫗非但沒有離開,反倒距離眾人越來越近,宛若在收縮包圍圈一般。而眾人眼前那戴著銀麵具的方神祭依舊一動不動,就連氣息都感受不出,裴鏡年微閉雙眸,細想一陣,“神仙府,囚仙陣。”裴鏡年忽然臉色劇變,猛睜雙眼,可這突如其來的一遭,就連白星淚都沒能反應過來。


    裴鏡年搶先一步,左手在腰間一托,將刀鞘頂出,左臂一掄便攥住寶刀,右手掣住刀柄,噌的一聲,寒光乍現,長刀應聲而出,斜劈直下,砍中其左肩,一聲斷喝,順勢將眼前那黃泉道人劈成兩段。一氣嗬成,絕不拖泥帶水。眾人皆驚呼一聲,一者是因為裴鏡年一向講究後發製人,謹慎行事,輕易不與人動手,如今出手如此果決又一刀斃命,實在是少見。


    再者,裴鏡年突然出手,將方神祭殺死,也不像她先前所說,要押送府衙交由官府處置。可當那黃泉道人的身軀被利刃分成兩段之時,眾人慌忙圍上前去查看,並無血肉飛濺,亦無刀劈人骨的碎裂之聲,而那“屍首”也不過是竹條為骨,宣紙為皮,糊的紙人,披著衣服戴著麵具罷了。“此乃方神祭慣用的套路招數,喚作傀儡術,他用這紙人來迷惑你我,定是做賊心虛!”裴鏡年解釋道。


    白星淚聞言怒火攻心,遂朝那道觀中放聲喊道:“方神祭!有膽子你就出來與本姑娘大戰三百回合,休要畏首畏尾,縮在這道觀中做縮頭烏龜!”她隻管叫罵,硬生生把嗓子喊啞,也不肯罷休,而沈墨魚身旁的安寧兒卻冷笑一聲,不屑一顧的說道:“甚麽裝神弄鬼的雕蟲小技,不足為懼。”說罷,又抽出腰間血瞳刀,用銳利的刀尖挑起那堆在一處的衣物。


    裴鏡年剛想阻止,已然慢了一步。當那厚重的道袍被撩開的一刹那,一陣清風卷來,揚起一陣沙塵,那衣物之中又爆起一團白霧,一時間濃煙滾滾漫天沙塵,遮蔽雙眼,狂風席卷,五人急忙各自跳開,分散站位,奈何那寒風卷積著濃濃白煙,極快的散開,將眾人籠罩其中,退無可退。


    見沈墨魚眾人已然中計,那方才路過的樵夫,賣貨郎與老嫗便扯開偽裝,露出本來麵目:這三人正是經過黃泉道人一番精心易容偽裝的岑昏,白無壽與方神祭!他們早設下埋伏,先易容埋伏於道觀四周,再用這傀儡術的紙人內置迷魂煙,隻等沈墨魚五人自投羅網!


    當那白煙騰起的一刹那,裴鏡年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急忙屏住呼吸,又點住自己的穴道,高聲喊道:“大家小心!這煙有毒,萬萬不可吸入!”其餘四人聞言也急忙屏氣凝神。且看那沈墨魚鼓著腮幫子瞪圓了雙眼,兩手撥開重重雲霧白煙,卻又被籠罩其中,從未給停下腳步,卻好似一直在原地打轉,看不清其餘四人的身影令他後脊發涼,惴惴不安。


    耳畔複又響起裴鏡年的聲音:“此陣喚作迷魂囚仙陣,一旦入陣,便寸步難行,唯有屏氣凝神,絕不鬆懈,方能破陣!”可沈墨魚已然臨界極限,死死的咬緊牙關,捏住鼻翼,臉頰已漲的紫紅,胸膛好像要炸開一般,一團真氣在丹田之內劇烈的跳動徘徊著,直衝天靈。


    正在此時,雲霧之中,沈墨魚背後忽地伸出一隻人手,鎖住了他的左肩。沈墨魚驚呼一聲,急忙轉身,又落下一記手刀,想要劈開那人的禁錮,誰知外家功夫練的不到家,還未出手就又被那人擒住手腕,當胸便是一腳,這一腳踏實,分量不輕,直踹的他頭暈目眩,五髒六腑俱都顫動。沈墨魚仰麵踉蹌倒下,卻又被人扯住腳腕,不知向何處拖拽。


    情急之下,那積蓄已久的真氣便灌入雙腿,迸發而出,將那攥住他腳腕的手震開,隻聽聞兩聲慘叫,兩隻手各自鬆開,複又消失在雲霧之中。原來是岑昏與白無壽本想趁亂擒住那沈墨魚,不想被這真氣震傷,虎口崩裂,鮮血順著掌紋滴落在腳邊。


    而那方神祭卻不似他二人有這諸多顧忌,抽出腰間攝魂鈴便搖動起來,那陣陣清脆的鈴聲回蕩在雲霧之中,令深陷其中的五人腦中有如炸裂一般,腦殼之內,似有千軍萬馬鏖戰,戰鼓轟隆,鐵蹄嘶鳴,金戈相碰,殺聲震天,耳畔嗡鳴聲不斷,頭昏腦脹,耳鳴目眩,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全無心思防備周身。


    見時機已到,方神祭遂將手中拂塵抖開,露出那明晃晃的利刃,便往那雲霧中刺去。無論何人,隻要撞見,便是一場鏖戰。且說那安寧兒但見雲霧起時,也摒住了呼吸,順勢盤腿坐下,恪守心神,紋絲不動,那血瞳刀就擺在手邊,以防不測。果不其然,一把利刃從背後刺來,隻覺一股寒意直逼脖頸,亦不睜眼,隻是將雙掌在身下一拍,攥住寶刀,騰空而起,轉身一刀落下,直往方神祭天靈劈去。


    方神祭未曾料到在這迷魂囚仙陣中,竟有不被毒煙侵擾,還能反擊之人,故而有些掉以輕心,兵器相碰,方神祭後撤兩步,安寧兒卻平穩落下,單膝跪地,手中血瞳刀紅光大作,抬起眉眼,清眸之中殺意湧現。方神祭不敢怠慢,又將拂塵順勢劈下,刀鋒寒芒,淩厲肅殺,安寧兒不慌不忙,抬起雙臂,用刀刃去迎。


    刀劍相碰,火星四濺,可方神祭卻將手腕一抖,拂塵纏住刀刃,就要向上甩去,想趁此機會,奪了安寧兒的兵器,誰知那血瞳刀吹毛立斷,旋轉一周將拂塵攪碎,方神祭又踉蹌著向後退去,安寧兒平地躍起,連揮三刀,猩紅的刀氣交疊,呼嘯著朝方神祭殺去。他慌忙迎敵,隻將拂塵棄去,又抽出身後木劍,用指腹頂住劍身,口中念念有詞,手指又向劍尖一抹,登時那木劍大放寒光,劍氣縈繞,揮動木劍,緩慢的動作之間已然形成數道劍氣。


    那刀氣已到眼前,與劍氣相撞,爆炸成團團煙霧,霎時間煙消雲散,方神祭灰頭土臉的搖了搖頭,還未回過神來,那雲霧之中又顯出一道身影,安寧兒從天而降,雙手攥住刀柄,血蝶紛飛,赤燕徘徊,一刀劈下,撼動山河,驚詫鬼神。方神祭又橫劍去擋,不想安寧兒招式變換,反手一甩,血瞳刀便繞著手腕旋轉,反手持刀,向他頭頂抹去。


    急忙低頭閃過,鋒利冰冷的刀刃蹭著頭皮劃過,方神祭騰空而起,回旋數周,手中木劍頻頻落下,劍雨紛紛,眼花繚亂,安寧兒嘴角卻挑起一抹詭秘的笑,將血瞳刀拋出,正中方神祭胸口,破了他的劍招,卻在將要殺他之時掣住刀柄,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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