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本以為此事就要徹底平息下去之時,偏偏在那接任的府尹陳大人來光王寺進香之時,又出了幺蛾子。”老和尚滿麵愁苦,落魄滄桑,啞著嗓子說道,“陳大人風塵仆仆,馬不停蹄,一路來到中天府繼任,剛一上任,還未來得及休息,又來到此處敬香禮佛,求一個太平長安。”


    “可誰知那陳大人在本寺方丈的陪同下,在這大雄寶殿上香禮佛之時,失蹤多時的上一任府尹劉大人的屍首,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那佛祖金身之後掉了下來,摔落在陳大人身前。陳大人遭此劇變,受了驚嚇,差點昏過去,我們寺中的方丈慌張無措,不知是何緣故,也不知劉大人的屍首為何會出現在佛像之後!”


    沈墨魚趕忙問道:“你們果真不知?”“我們真的不知啊!休說是我們不知劉大人的屍首為何會出現在本寺,就憑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也不可能潛入府衙綁架堂堂府尹大人,又將其殺害還不留下任何痕跡證據啊!”


    “此言倒是有些道理,那之後呢?”白星淚迫不及待的問道。老和尚便回答道:“陳大人恢複過來之後,便將寺中一百二十名僧侶盡皆戴上鐐銬枷鎖,押解回了中天府。我們本是吃齋念佛之人,哪裏受得了這大刑加身?還未走到中天府,編譯有體弱之人死在途中。”


    “到了中天府後,陳大人立即升堂問案,一無證據二無證人,單憑那劉大人的屍首出現在光王寺中,便以殺害朝廷命官,散布流言蠱惑百姓的罪名,要將一百二十命僧侶盡皆判刑定罪,方丈不服,又被他大刑加身,嚴加拷問,屈打成招,最終不得不認了這莫須有的罪名......”


    “陳大人為了避免橫生枝節,當即上報朝廷,獲得批準後,便下令將一百二十人推出城外,盡皆斬首。那一日,一百二十名無辜僧侶的鮮血將城南的泥土染得血紅,大雨下了三日都沒能衝刷幹淨,從此這寺院中便隻剩下我一人了......”


    老和尚話還未說完,便被白星淚打斷,她問道:“你說所有僧侶都被押解回了中天府斬首,為何唯獨你留得一條性命?僥幸活到今日?”老和尚遂答道:“這也是因緣際會,一場巧合,我自幼拜師,學的一些輕功皮毛,腿腳頗快,故而老方丈派我去給麟州府的老友趙員外送上拜帖,要為他做一場法事。故而陳大人進香那日我並不在寺中,因此逃過一劫。待老僧回到光王寺中之時,已然是人去樓空了。”


    “真是荒唐至極,荒唐的官做出荒唐的事,不分青紅皂白竟然如此狠心,殺害了一百多條無辜的性命,真是死有餘辜!”白星淚劍眉倒立,怒氣衝衝,胸中那俠義之心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即衝到中天府府衙,將那草菅人命的狗官斬殺,方解心頭之恨。


    可裴鏡年卻緩步走到白星淚身旁,見到白星淚眼中騰騰的殺意,便以眼神示意她冷靜,奈何白星淚並未在意,隻得對那說道:“你又有何證據證明你的話不是誆騙我們,讓我們如何相信你一家之言?萬一此事果真是你們犯下的罪過,而那陳大人乃是秉公執法,又當如何?”


    “老僧敢對著佛祖起誓,此事絕無半點虛言,若我誆騙了諸位少俠,必叫老僧死無全屍!”老和尚轉身對著那佛祖金身連連叩拜,徐徐說道。可裴鏡年還有些疑惑,接著問道:“那你又為何要殺害我們?”


    老和尚背對著眾人說道:“待我回到光王寺後,見如此淒涼落寞,一片狼藉,驚慌之餘,又喬裝打扮混入中天府城,千辛萬苦打聽到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可我已然無處可去,隻得回到光王寺中。但我見那劉大人的屍首尚在寺中,生怕陳大人又派人回來搜查,輾轉反側晝夜難眠,便稍作處理,加之嚴冬之時屍體腐敗的緩慢,用一種特有的草藥熬成湯藥,灌入其體內,使得其屍首不腐,藏在那偏僻的天王殿中。”


    “老僧又在天王殿中布下箭雨機關與機關門,那殿中點的香火也並非尋常之物,乃是有迷惑心智,麻痹神經之用,本來是用來對付官兵,不想諸位擅闖天王殿,發現了那劉大人的屍首,為了阻止此事泄露出去,隻得將諸位殺害滅口,好在諸位少俠武功高強,這天王陣奈何不得諸位,還望見諒。”老和尚語氣平和,神情真切,倒也真誠。


    白星淚點頭說道:“如此一來,倒也合理。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我們也就不追究了。”沈墨魚望著那已然包紮好的大腿的箭傷,輕歎一口氣道:“哎,合著我平白無故挨了一箭,還沒處說理去。”老和尚聞言便急忙起身,對著沈墨魚說道:“寺中有上好的金瘡藥,我去給這位少俠取些來。”


    他剛要離開,卻被裴鏡年攔住:“老師父且慢。”老僧一驚,後撤半步,又恭恭敬敬的問道:“這位少俠有何吩咐?”裴鏡年遂微笑著問道:“我心中尚有些疑惑,還望老師父為在下解答。”老和尚遂坦誠說道:“少俠請問,老僧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為何不讓劉大人的屍首入土為安,反倒擺在寺中,豈不是招人耳目?”裴鏡年問道。老和尚毫不猶豫的便回答道:“不瞞少俠,即便是埋入土中,官府若想尋找,也是易如反掌,所以入土為安與擺在寺中以金身之法供奉並無區別,在這,雖說佛門中人戒除貪嗔癡三戒,可我寺中大小僧侶一百二十人不能白死,我雖是無能之輩,卻能以此為餌,若是那些陳大人還不肯放過,回到此處,我也可與他同歸於盡,算是為我師兄弟們報仇雪恨。”


    裴鏡年點了點頭,算是得到了較為滿意的答案,這才抬起手臂,放他過去。白星淚微笑著調侃道:“不愧是捕快出身,問題一針見血,行事果斷謹慎。”裴鏡年卻長舒一口氣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畢竟我們差點就著了他的道,焉能不防?”


    不消片刻,那老和尚便攥著一隻小瓶子折返,將藥交給沈墨魚後,又對眾人深鞠一躬,行禮道:“此事已然向諸位說明,若是諸位不信,大可去查。隻是我寺中冤屈再難昭雪,可憐光王寺中一百二十條性命,皆死於貪官汙吏之手!悲哉!悲哉!”


    “正好我們要去一趟中天府,查查也未嚐不可。也算是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了。”白星淚抱著雙臂微笑到,看了看身旁的沈墨魚一臉不情願,便用手肘頂了頂他,厲聲問道,“你這是甚麽表情?不願意啊!”


    沈墨魚搖頭說道:“倒也不是不願意......”說罷又湊到白星淚耳邊小聲說道,“隻是若要徹查此事,隻怕又惹上官府,橫生枝節,我還要找我的仇人呢!”白星淚雙眼飄向前方,輕歎一聲,沒好氣的說道:“那你大可自己去找你的仇人,我去查我的案子,井水不犯河水,隻不過,萬一中天府發現了有關那金蓮的線索,你可千萬別問我哦。”


    “你這是甚麽話......去便去了,有甚麽大不了的。”沈墨魚隻得妥協,在白星淚麵前,他占不到任何便宜。老和尚卻搖頭歎息道:“算了罷,算了罷,你們是鬥不過官府的,就不必為我們這些人引火燒身了。”白星淚卻說道:“除暴安良,鋤強扶弱,伸張正義,本就是我們江湖之人理所應當之事,如今見有如此冤屈,豈能袖手旁觀?此事你大可放心,不查出個水落石出,我絕不離開中天府!”


    說罷,又回頭看了看沈墨魚,皮笑肉不笑的問道:“你說是不是啊,沈大俠?”沈墨魚苦笑著點了點頭。白星淚又看向明覺與裴鏡年,算是征求他們的意見。明覺歎一口氣說道:“阿彌陀佛,世間竟有如此奇冤,若佛陀見此,必然垂憐。”


    裴鏡年猶豫片刻,最終難以決定,隻得說道:“就由白姑娘做主罷。隻是我奉勸一句,此事凶險,凶多吉少,絕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白星淚卻反駁她道:“江湖本就凶險,一入江湖,再不後悔!”四人便決定明日一早便出發進城,今日便暫歇光王寺。老和尚歡天喜地的去為他四人準備廂房,眾人收拾好行囊,又聚在一處,裴鏡年提議去看看那劉大人的屍首。


    “屍體其實早就該腐爛,可我佛門之中有一種金身之法,便是以幾百種草藥熬製的湯藥洗刷五髒六腑,這樣處理的屍體能夠經久不腐,保存長久,加之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屍體也不易腐敗。”老僧領著四人前往天王殿中,這機關須在門外啟動,加之老僧已無殺害四人之心,故而未做手腳。


    點了大殿的油燈,老僧捧著燈盞候在一旁,裴鏡年則是蹲在屍首前檢查死因,原先身上插滿的箭矢也被拔出,堆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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