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歸堯再次出劍了,快到天地無光。


    這一劍下去,就是一代宗師的隕落,也是一代法家之首的夭折,他所承載的國之氣運將會徹底崩碎。


    如果說剛剛被斬碎的氣運算是文武大帝的的債的話,那麽姑蘇弘樂的死,將是一個時代,一個中原的苦果。


    偏偏李歸堯一生桀驁不馴,有仇必報何況又是逆鱗,縱使身後日月無光,那,又關他什麽事呢?


    劍芒刺來。


    姑蘇家百人肝膽俱裂,弘樂家主乃是姑蘇家神明一樣的存在,縱觀千年上下,也無法出這樣一個妖孽。


    可他敗了,還即將隕落!


    天象不穩,電閃雷鳴。


    他自己本人的眸子一縮,一生榮辱在倒流,很不甘心也開始有了一絲懼怕。


    李淳風,真敢殺他!


    三尺青峰,敗姑蘇弘樂,世間幾乎已無對手。


    但這一劍卻還是被人擋住了,似乎刺入了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沾染到。


    身穿道袍有一老者來到此地,攜帶一股清風古樸,渾濁雙眼似智慧之梢,那般動人心神。


    剛剛他雙腳縮地成寸,幾乎是在瞬移,一步一裏,一步十裏,單手扣住了姑蘇弘樂。


    以至於此劍,空了。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李歸堯先是蹙眉震驚,而後是手指顫動,雙眼驚愕。


    “師兄!”


    他喚了一句。


    眼前這個仙氣飄飄,無欲無求,仿佛置身於雲端的老者不是自己的師兄還能是誰?


    慕容劍聖,道宗昔年大弟子,而今的蜀山之主,早已經消失殆盡幾十年,多少人都傳言他已經隕落了,否則道宗和道家思想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


    可他卻活生生的出現了,不出則已,一出則驚人。


    “二十年不見,小師弟,你讓蜀山上下念了你二十多年啊!”


    慕容劍聖聲音硬朗,滿臉笑意卻藏著一絲絲的複雜,渾濁雙眼死死看著自己的小師弟。


    二人駐足對視,李歸堯雙目一滯,幾乎僵在了當場。


    風雪染頭,讓這兩個老頭看起來格外的蒼老,佝僂著背在冰天雪地裏相逢,相互凝視。


    這一幕,二十多年前也有過。


    隻不過那時候的慕容與李淳風都還是黑發不束,談笑風生的少年郎。


    而今時移世易,仿佛就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們從未再見,對方的頭發卻已經花白了。


    屬於那一代人的故事又如潮水般波濤洶湧了起來。


    無欲無求,上善若水的慕容劍聖尚且能夠笑吟吟的,但李歸堯向來重情重義,心中的愧疚愈演愈烈,眼角浮現了一絲紅色。


    這個冠絕人間的老頭一生就哭了這麽三次。


    一次是因為她的死,一次是徐平安的走,再一次就是與慕容師兄的重逢。


    有些事,真的不是天象星宿可以判斷的。


    “師…”他想喊一句,但想了想自己似乎已經不是道宗的弟子了。


    昔年他自己為了徐青鸞,甘願放棄掌門之位,硬要下山。


    說是被逐出師門,但隻有李歸堯自己清楚,那是他自己背叛了師門。


    一個被道宗視作畢生最為傑出作品的人,為了一個女子放棄了生他養他的蜀山。


    這是一種選擇,人總會有的選擇,他選了一樣,就終歸要承受這帶來的結果。


    所以,二十年來他內疚自責,一生不敢再近蜀山半步,哪怕是看都要隔著五湖八海的去看。


    哪怕是現在,麵對曾經疼他愛他的師兄,也變得沉默寡言,萬般言語都吐不出來了。


    最後隻是嘶啞著聲音道:“抱歉!”


    慕容劍聖聞言嘴角一勾,笑得極其和煦:“沒有什麽好抱歉吧。”


    “你知道這麽多年我為什麽不找你回蜀山嗎?”


    李歸堯一滯,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會回去的,我…要恪守一個承諾。”


    “這算是其中之一吧。”慕容劍聖點了點頭,道:“還有一點就是很多事情師傅都知道了,他從小帶你,你的脾性他又豈能不知。”


    “七情六欲,一個情字是你最看不穿的地方,男女情愛也好,同門情誼也罷你都是如此,否則這麽多年蜀山你早會回來看一看了。”


    李歸堯眼神閃爍沒有聽明白話的意思,問道:“師傅他說什麽了嗎?”


    “他讓我不要主動找你回蜀山。”慕容劍聖道。


    “果然…”李歸堯苦澀一笑。


    慕容劍聖笑眯眯的,又道:“但他老人家又說了,等你自己回去就好,你不想回去誰也拉不回來,我鎮壓你都帶不回去,若是想回來了,那麽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他眸子一亮,有些忐忑問道:“師傅,他不怪罪我嗎?”


    “怪罪什麽怪罪,師傅視你為子,豈會怪罪。”


    慕容劍聖目光深遠,又說道:“師傅在歸天之時,就說了你若想回來,道宗永遠收你。”


    “昔年逐你出師門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為了保護你也為了保護道宗而不得已做的,此事之後,師傅他老人家也是懊悔至極。”


    “時常坐群山,觀天象,想要看看現在你怎麽樣了?”


    “可惜你一走了無音訊,又故意隱姓埋名,遮掩天機,師傅想要見你最後一麵都不能啊。”


    李歸堯淚目,他對拜月劍聖就好像徐平安對他一樣,那種情感發自肺腑。


    “待我解決了此地的事,讓平安平平安安的時候,我就回蜀山,親自守墓負荊請罪。”


    “此人,你不能殺。”慕容劍聖嚴肅的說道。


    “為什麽?”李歸堯蹙眉:“師兄,青鸞死於他手,不殺姑蘇弘樂我死都不能瞑目。”


    “像他這樣的人,不殺掉何以安天下,道家思想的窮途末路不無法家的緣故,況且現在放了他,難以保證他不會反撲。”


    “唉!”慕容劍聖這般仙氣和藹的老人都歎了一口氣,道:“師弟,很多東西並不是我們想的那樣簡單。”


    “道家思想的衰敗其根本並不在法家,這是一個事實。”


    “師傅與我為何不肯與姑蘇家爭?那時候的道宗和東宮無論方方麵麵都是不差當時的秦王府和姑蘇家的,而師傅卻一心要讓道宗退出廟堂,隱居江湖。”


    “並且一再告誡我,不可插手任何事,這也就是為什麽一定要在名義上逐你出師門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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