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最後兩周,孫建冬和陳豐都在往下分配來年的指標和費用。


    2006年的銷售指標很重,對生意的增長要求高了,但是公司給到大區經理手中的銷售費用還是以前那個點數,一塊餅就那麽大,你分多了我就少了,於是大家都難免或明或暗地開始掰手腕,資源能多一點是一點,指標能少一點是一點。


    孫建冬那邊,分到最後,他煩了,自己也擺出耍賴的架勢道:“我就這麽多錢,幾乎全分給你們了,可以說,現在,除了一點請客吃飯的預算和每個月南區經理會議的費用,我手上一分錢都沒有了,請各位不要再朝我要了,謝謝合作!誰再要,我隻有把內褲脫給他了!”


    他話音剛落,梁詩洛馬上舉手道:“老板,我還想要!”


    小區經理們哄堂大笑,孫建冬差點臉紅,他正站在幻燈機旁邊,一隻手本來就插在褲袋裏,另一隻手這時候下意識地伸到小腹前麵護住皮帶扣。


    孫建冬有點狼狽地跟著眾人笑道:“咹?費用的問題我們會後再溝通。”心裏卻對這個麻辣的玩笑感到有點高興。


    大家這一哄笑,爭了大半天的緊張氣氛就此緩和了一半,費用的分配總算是大致達到了求同存異的目標。


    張凱一直沉著臉,因為他覺得06年的指標分配上,孫建冬明顯在偏袒梁詩洛,他這組吃虧了,張凱壓製著自己的火氣,盡量委婉地據理力爭,但是孫建冬很堅決,沒有鬆口的意思。


    對指標的爭議大大超過了對資源的爭議,當天的經理會一直開到天黑也沒能敲定,孫建冬已經頭暈眼花了,他幹脆地說:“我領指標的時候就跟老板說了太高,老板告訴我,做不出來也得做,做得出來也得做——沒有辦法,要待在這個位置上就得完成指標,你做不出來,大把人等著接你的位置,我和你們沒有什麽兩樣,我不行公司照樣換人沒什麽情麵好講,這是遊戲規則。”


    孫建冬讓大家回去抓緊把各自的指標和費用落實下來三天內報給他,就宣布散會了。


    張凱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地回到家裏,他一直想著指標的事情,想得出了神,連自己晚飯吃了啥都沒搞清楚。洗澡後,張凱又坐到電腦前算了半天,思來想去覺著還是得和孫建冬再求求情,不然又要難受一年,他想著,便撥通了孫建冬的手機。孫建冬好一陣子才接電話,張凱聽他的背景很嘈雜似乎在一個鬧哄哄的酒吧,忽然生了疑心,有點不是滋味,他說了幾句後,孫建冬說:“我現在不太方便,明天到辦公室再談吧。”就掛了。


    過了幾天,張凱找杜拉拉商量點事情,兩人一來二去的就聊晚了。張凱一看表說:“不好意思,耽誤你下班了。得,拉拉,幹脆我送你回家吧,這鍾點你很難打車,我反正也要回家了,順道送你。”


    路上,張凱沉默地開著車,拉拉坐在副駕駛位上側臉看看他說:“你有點反常嘛,居然一言不發。”


    張凱說:“不是,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拉拉看他一副嚴肅認真的小模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張凱也笑:“幹嗎?銷售一思考,hr就發笑,是吧?”


    拉拉揮揮手道:“沒有沒有,你說吧,到底思考啥。”


    張凱說:“拉拉,你說,做主管的是不是該跟下屬保持一定私人距離?特別是和異性下屬之間?”


    拉拉笑道:“幹嗎問這個?你遇到性騷擾案件了?”


    張凱認真地說:“不是。我就想聽聽你們hr的意見。”


    拉拉收住笑,認真地說:“照說呢,同事之間合得來就做朋友,多點往來也無妨,合不來就隻談公事莫扯私事。說到上下級關係,不論是不是異性,我個人的經驗還是要適當保持距離才是明智的,如果太close(親近),難免有時候就會說出不該說的話,對工作不太好。”


    張凱一拍大腿說:“你說得太對了!這點我是深有體會!我剛升小區經理那年,手下有個女銷售,長得挺漂亮,人也很聰明,生意做得非常好。我那時候也傻,沒什麽經驗,想著對這麽重要的下屬總要好一點,大家不談工作的時候就難免說笑兩句,有時候也一起出去吃個飯、泡個吧或者唱唱k什麽的,不過我聲明,都是集體活動,好幾個同事一起去的。不料,後來有一次,我發現她工作中的問題,向她指出來的時候,她的態度非常不好,使用的語言根本不像同事之間使用的語言,對我連‘老板’也不稱呼一聲,直接就你你你的。我非常驚訝,後來我想明白了,是不是她認為我對她有意思,所以就這麽放肆了呢?打那以後,我就學乖了,我刻意保持和她的距離,跟她說話的時候既不過分嚴厲,也不嘻嘻哈哈,至於那些私人活動,我一概取消,慢慢的,她也就明白了,再也不敢和我耍性格了。從這件事情,我學到一點,做老板的,自己要像個老板,下屬才會尊重你,拿你當老板。如果你自己做得不恰當,也就別怪人家想利用你。拉拉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拉拉點點頭,忽然問他:“你們指標分好了沒有?”


    張凱甕聲甕氣地說:“分好了。我的指標比誰都重。”


    拉拉說:“你的指標是比誰的重呢?”


    張凱嚇了一跳,連忙說:“我沒特指誰。”


    拉拉輕笑一聲,不說話了。


    張凱連忙說:“喂!拉拉!你這樣笑是什麽意思嘛?咱們得說清楚,我可沒和什麽人去比。”


    拉拉狡黠地說:“我說你比了嗎?”


    張凱敵不過拉拉,“行行行,拉拉你別欺負我了,就看我傻是吧?”


    拉拉說:“知道自己傻就別學人家耍小聰明。”


    張凱搖搖手宣布免戰:“行,我不耍小聰明了。”


    拉拉沉默了一會兒說:“張凱,你要覺得不踏實,就別說。你放寬心,我這人基本的義氣還是講的。我覺得孫建冬不至於特地難為你,你要覺得他有安排不妥的地方,還是可以和他溝通的。”


    張凱隻得假模假樣地說:“那是,我老板還是很職業的。”


    拉拉怕張凱心重,就轉移他注意力道:“給你做道腦筋急轉彎,放鬆放鬆——有頭豬開車出門,它會左轉彎,也會右轉彎,它開呀開,突然碰到一個丁字路口,它卻直接撞上去撞死了,你說是為什麽?”


    張凱想了半天挺納悶,“不是說左轉右轉都會嗎,怎麽能撞死呢?”


    拉拉說:“因為豬不會急轉彎。”


    張凱喃喃道:“不會急轉彎?”


    拉拉說:“你再想想。”


    張凱一下想明白了,指著拉拉道:“好呀,你罵我是豬!”


    拉拉大笑,張凱不服:“這不算!沒啥科技含量!太初級了!”


    拉拉笑道:“那我出道題考考你iq,給你三根火柴,隨你搭,可以是符號,可以是數字,也可以是字母,總之,搭出來的東西代表‘小於四大於三’,你說這搭出的是啥?”


    張凱緊張地想了半天說:“你不是又給我下套吧?讓我當豬?”


    拉拉說:“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我現在告訴你答案,要麽你今晚回去想一想。


    張凱挺挺胸說:“我今晚回去想。”


    拉拉笑笑不講話了。等拉拉到了地方,張凱把車停在路邊,拉拉正準備下車,張凱憋不住了,叫住她道:“到底是個什麽呀?”


    拉拉說:“是π呀,夠笨的。”


    張凱憤懣地說:“我就知道逃脫不了當豬的命運!”


    拉拉說:“說明你的思維模式有局限,你得習慣轉彎才成。”


    張凱說:“哎拉拉,你先別走,我怎麽覺得你一語雙關話中有話呀?”


    拉拉正色道:“你別多心,我先聲明,我不針對任何人,我就是覺得,做老板的自己要有做老板的樣,同樣,做下屬的也該先盡到做下屬的本分,老板不好,自有老板的老板去coach(教)他。你說是不是?”


    張凱想想,同意道:“那也是。”忽然又說,“哎不對呀,憑什麽老是你考我?我也得出道題考考你,誰知道你是不是豬呢?”


    拉拉說:“你今晚上先回去好好準備,明天來考我,看我是不是豬。”一麵拉開門飛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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