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是什麽瀕死的哀鳴啊,這分明就是向著水母元君祈求神降的禱詞!


    張清和任是怎麽樣也不會想到,一頭這樣的醃臢玩意,不過處在下三境,就能在靈界之中念叨出來這東西!


    冥冥之中就要有恢宏的偉力降下,天地之間湧動著濕漉的潮氣,就連那渭水的支流,翻騰得都沒有以往自然起來。


    張清和自靈視之間觀望,大道天音與逍遙遊的浮塗篇卻也一瞬間周轉到了一個極致——他第一次見那物時,畢竟是沾了太素的光,占了好大便宜,但是現如今雖說神魂的強度不同往日,但是能不能直麵,還真不好說。


    他關於那東海歸墟裏頭的事物的具體印象已經全然被斬盡,那東西究竟是本體還是顯化於中天的裏頭的投影,尚未可知。


    求活一劍此刻也已經刺出。


    求活求活,既先求活,必先向死,劍已然出了,就全然不曾與自己留了空當與猶豫,這一劍與天滑相合,又因為情急之下出手,求活劍意的凝練程度比當日斬卻受人控製的福祿星君時都要凝煉了一些。


    而太陰星君這一邊,卻早已一隻玉手自玉簡裏頭伸出,將張三與虛空提起,而後遠遠急遁。她神魂有些特殊,自然也能感受到那頭龍落子大致要做些什麽,她自己是不怕侵染的,然而張三沒有張清和的道文護持,怕是一瞬間就要遭了殃及。


    張三呆愣著眼神被丟在遠處一個小沙丘上,瓷娃娃一般的臉上寫滿了錯愕,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太陰玉簡之內就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


    “在這待著,等你先生辦完事。”


    隨後這一方玉簡也化作一道流光向龍落子與張清和所在的地界縱貫而去。


    雖說太陰在那日聽著張清和與如意班的邪祟交戰後的那番言語,早已知曉張清和不願她多加插手往後的事物的意思,但是張清和碰上些意外,她終究也還是有些憂心的——


    那氣息還在趨於沉重。


    分明是渭水畔,分明是嚴寒的冬月,卻忽然有了一股子鹹腥潮濕的味道,使得人的腦袋有些暈乎,無論是肉身還是神魂,都感受到一股子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那窒息感之中又有一股子無法言喻的腐臭,藏得隱秘,深埋於靈界,自然,缺乏靈視或者若不是是像太陰這種感知異於常人的人,隻會覺得天地之間被濃鬱純潔,仿佛徑直源於仙神的水元靈息所包裹,溫柔而舒緩。


    仿佛深潛於數萬丈的海底,背後不知名的恐懼牽扯拉將著,以人族渺小之身,再也就爬不上岸來。


    這氣息很熟悉,當日蘇神秀就差點被這氣息的主人拉扯過去,著了那鬼玩意的道。


    太陰趕了過來,正巧看到張清和一劍刺入那龍落子的眉心,捅破了層層鱗甲,但是顯得著實有些吃力。


    镔鐵劍在張清和把仙牙本源給催動耗盡之後,由於小星辰陣道則的摧殘,它作為承載之具品質也自接近道器跌落了下來,比先前不是差了半點。


    水元氣息依舊在累積,有舞動著的,不知其起止的觸須仿佛自極東處而來——對於卑微渺小的人而言,它跨越了神夏,跨越了仙唐的州府,繞過了其間不知多少崇山峻嶺,然而於這觸須的主人而言,卻隻不過是出於某種機製,隨手抽發出無盡腕足之中不起眼的一根。


    距離於祂而言無意義。


    待得那觸須近了,便逼得張清和驟然咬牙起來——原本就到了極限的浮塗篇已然超過了它自身的負荷,有些難以應對這玩意。


    張清和卻看也不看這導致他負擔極其之重的觸須,他現在無論如何也是處理不了這玩意的,若是镔鐵劍斬下去幾劍,給它惹惱了,說不定會給他自己的眉心開個洞。


    然而場麵雖有些逼仄,張清和顯得狼狽,但是確也是屬於他能夠應對的突發狀況——不然他早就撂下著麻煩事跑得遠遠的。


    畢竟榜九十九的采花君別的不說,身法卻是聞名於麒麟榜間的。


    張清和感受著天地之間幾乎能凝成水珠的水元靈氣,咬了咬牙,原本一段劍意已盡,但是張清和偏生又強行聚起一口心氣,使得镔鐵劍上劍光再生,將那劍勉力刺入龍落子妖物的眉心裏頭,搗毀血脈深處的神魂。


    “死!!!”


    镔鐵劍尖又是一陣攪動,那龍落子妖物瞪大了充斥著人性的怨毒眸子,眼中的光華終於慢慢消去,空無透明的水族眸子蒙上了一層陰翳一般的東西。


    它抽搐了幾下,喉頭似是哽咽,連聲響都未曾發出來,滯澀的吞咽聲嚅囁了許久,脖頸終於重重倒在了地上。


    張清和第一劍與第二劍之間的間隔看似久,實則也不過是半息之間,那水馬一般的龍落子妖物甚至於都來不及念叨完那請神的禱詞。


    而天地之間濃稠的水元靈氣仿佛感受到這妖物生機的消散,也隨之逐漸稀薄開來,那股子潮濕的氣息往東方退去,某種偉大的意誌所造就的壓力便自此刻消散,不見了蹤影。


    而先前那些變化,仿佛隻不過能浸透張清和在素白的衣衫,將上頭沾染了好些水漬一般。


    妖物藍色透亮猶如膠質一般的血液流淌了出來,散滿了半邊的河灘,淡淡的靈氣發散著,搭著獨屬於水族的腥味,使得張清和微微蹙眉,他有些憂心這玩意料理出來的口感。


    “噗……”


    正也是思慮之間,他麵色一白,一口逆血又再次噴出——他當日強行催動星辰陣過載,已經是有傷在身,今日卻又是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驟然催動靈元,又兩次積蓄起劍意,損了心念,對於他來說損傷也不小。


    這龍落子正巧也給他自己補補。


    太陰飛到他的身側,似是繞著他觀察了一番,隻見著是氣血再次虧空,神魂有些虛弱後安下心來——小傷,天宮裏的人可不就經常遭這罪?隻要不是道傷,都在小傷的範疇內。


    “有些危險了。”太陰星君關切道。


    “是啊,太險了,這妖物的肉差點就異化汙染,不能入口了。”


    張清和關注點卻顯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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