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裏,長安塾裏頭無論是青衣的學子,還是夫子聖人們,身上都蒙了一層縞素。


    聖夫子這喪鍾鳴得過於突兀,使得好些人不明就裏。非但如此,原本許懷瑾意欲安排做天下行走成長起來做過渡用的班子,因為許握瑜這檔子事兒,又直接去了一半數——


    那於都、崔聖、吳聖三人自然也是在浩然正氣的牢牢製衡之下,被歐閻良輕巧的拔了,摘去這桃子。


    所牽涉者自然都是閉口不言……但是愈發多的中三境夫子開始接觸儒學社,他們了解到這近乎於能夠一勞永逸解決太浩天背陰山的浩然氣之後,都不須如何宣揚,便自發攏作了一股子可怖的力量。


    他們最是清楚背陰山上那物如何駭人,而若無法破入洞虛,那黑氣便避無可避,現在這儒學始一出現,倒是給了他們安心的保險。


    夫子們都算是聰明人,聰明人很少有損害切身利益而去保守頑固的,即便有風聞說這學問是李家小玄天裏頭傳過來的,他們也不在意。


    畢竟在巨擘們博弈之下,他們隻求在不損害原則的境況下保住自己的性命罷了。


    更別提為其背書的還是現今長安塾實質上的掌權者——資曆最老的王選等人。


    更何況……這中間有了些斷層,李少白又在閉關,諸人的目光便全然放到了手裏捏著天下行走玉牌的張清和身上。


    倒是也沒有人非議——去過鎮安的哪還能生比擬的心思……而沒去過的,那能和天驕做比嗎?


    君不見孟前陳和柳冬梅已經趕早進了儒學社之中,聽王執心講了一堂課之後,便兩眼放光,圍著他團團轉。


    這倆尚且如此,其餘的更不敢輕舉妄動了。以至於長安塾裏頭,不是張清和的擁躉,就是儒學社的聖人與夫子……


    而把長安塾一幹聖人整得焦頭爛額的幕後黑手、仙唐裏頭公認的下一代長安塾的執牛耳者,此刻卻沒有在太浩天裏頭多待,攪動風雨他在行,善後可就有些抓瞎了,更別提現在還遠遠不到善後的時候。


    他入了長安城,要來見李墨。


    自然,這個時候是萬萬去不得鸞鳳閣的,於是他在街邊的攤販處拔了根冰糖葫蘆,又挑了兩個柿餅,便閑庭信步地往不良司裏去。


    他早已用玉令跟李墨知會過了,等他到了司前,歐閻良早就擱那候著。


    這圓臉胖子還是滿臉真誠的堆笑,一點兒也沒有大修的傲骨,反倒是充滿了油膩的世俗氣,若不顧及他的修為,予人的第一印象怕不是與那些見風使舵,阿諛奉承的小吏無異。


    張清和倒是不覺得別扭,這種人最是知道你想聽什麽,想要什麽,舒服,也順暢。


    至於他對他人態度如何……那便不是張清和要考慮顧及的事兒了。


    他反倒是祈願世間多歐閻良這般的人,而少謝鹿鳴那樣的君子,特別是在有山有水,清淨祥和,仙神庇佑之下的中天大界。


    “喲,歐大人。”


    張清和仿佛有些受寵若驚。


    “沒成想歐大人早就在這候著,是清和疏忽了。”


    “無妨,無妨……清和小公子來的不僅不晚,反倒是比相約的早了些。”


    歐閻良眉目恭順地笑著,他自接了玉令後便在此處候著了,先且不論張清和這如日中天的身份與天資,但隻論他是聖君安插的人手,能夠直接與李墨溝通,便足以說明了很多問題。


    他原以為一切是王家與聖君的排布,但現在看來,真正的推手今天日裏才堂而皇之地將山水顯露於前。


    “世人皆以為,小公子自天上平白接了好大一個餡餅,坐享了聖君、王家與太浩天裏博弈的成果。”


    “哦……歐大人想說什麽?”


    張清和放緩腳步,走到那不良司中的墨麟車架之前停了下來。


    “殊不知小公子,才是這場大變之中操盤的東家,聖君的身邊人……就連昨日……”


    歐閻良稍稍感慨了一番,不愧是張不器的獨子,以區區半步法相之身搬弄是非,布局謀算,將一眾洞虛大修,混洞老祖引入棋盤,倒不是說智多近妖……


    畢竟這手段在他看來雖然成效斐然,卻稍顯得粗糙了。


    “歐大人慧眼如炬,可出了這院子,這話我就不認咯!”


    清和聽了歐閻良這話笑著點了點頭,也沒打算刻意隱瞞,他理解得有些謬誤,但也相差不離。


    歐閻良一邊麻溜地掀開車架之前的珠簾,扶將著張清和乘上這車架。


    張清和暗自笑了笑,他今日來的目的之一便是讓有心人看看,儒學社身後到底還站著些什麽人,並且讓李墨明麵上背上這口算計太浩天的黑鍋。


    歐閻良聽著這話麵兒一肅——


    “瞧小公子說的,出了這不良司大院,我老歐的嘴兒,便如同蒼龍門一般牢靠。”


    “那敢情好。”張清和淺淺應了一聲,就看著那裹著玄衣的油膩胖子緩緩爬上車架之前。


    “小公子坐好了。”


    歐閻良手中凝作一束靈鞭,直直抽打在那墨麟身上。


    “唏律律!”


    這車架之前的神異之獸霎時間一聲長嘶,足生祥雲,離地三尺,徑直帶著張清和往宮中去。


    這一天長安城裏頭的權貴都見到不良司裏頭的那架墨麟輦出了院牆,歐閻良在前駕車,做足了禮數往宮中麵聖。


    而隻要稍稍打聽,便能得知張清和先前“隱秘”地往不良司裏頭去,也不需歐閻良宣揚,便能猜出張清和與李墨的關係。


    而利祿場裏嗅覺敏銳一些的,便立馬將之與先前長安塾之中的大事聯係起來,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對於張清和的敬畏心更甚。


    這歐閻良……倒是個會來事兒的。


    張清和杵著脖子看著認真駕車歐閻良有些失笑。


    他倒是嘴勞,不過也看出了張清和的意圖,並不通過字句,這樣進宮的陣仗,整個長安城明事理的便知曉了張清和不僅僅是一個幸運的既得利益者,而是造就這一場風波的中心所在。


    就連那些沒有法子接觸到真相與內情的,都在朦朦朧朧猜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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