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和有點納悶。


    他也不是沒有研究過小五遺落的令牌和玉劵。


    令牌不知是什麽材質所鍛,有些神異,靈視之下清靈之氣繚繞,全然不似夫子們口中的邪修之物。


    也對,邪修們除了異寶與那些東西相關,餘下的本質應當是最為正常的。


    或者說,除了張清和,此方大界最純粹的人族修士居然是被貶斥的邪修,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但是那玉劵,張清和卻怎麽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單從外表看不過是普通的玉質,卻透露著一種渾然如一的澄澈,仿佛是天生地養的先天之物。


    靈視的開闔對它並無影響,仿佛它生來就是這樣。


    張清和修為的提升早已陷入了瓶頸,他隻能不住地修行《星宿養器小法》來達到壯大神魂的目的。


    固然他現在可以壓製靈氣的吸納在不進入悟道境的情況下開啟靈視,但這種壓製總得有個極限。


    可這門法決側重攻伐,引動星辰的效率並沒有那麽強大。


    是以他現在能修煉的也不過遁法與鬥戰法決。


    加之沒有早課,時間寬鬆得很。


    他在午間好好抽時間捯飭了會兒這玉劵。


    本以為還是折騰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想到在靈視下玉劵泛起瑩瑩寶光。


    玉劵在他驚詫的眼光下露出一行字


    ——“格物何以致知?”


    王執心木訥著臉,將自己關在房間內,長安塾已然自東海秘境回轉,此刻他正在飛舟上。


    他不算個無私的人,但也從不吝嗇資源和寶物,無他,不缺、不感興趣。


    臨安王家是三十六仙裔世家中的巨富。


    他又是王家家主唯一的嫡子,與李青蘿不同,就算是愛情,他都唾手可得。


    但是萬應書對他的誘惑力太大。


    他自小愛窮究道理,為此挨了父母不少板子,到了後來,因為辯不過他,王家又隻得將他送入長安塾中。


    這下輪到長安塾的夫子開始頭疼了,經常被問得麵上無光,對這個學生是又愛又氣。


    最後見沒人能回答他的有些問題,他又開始格物。


    因為書上說,格物致知。


    然而他格青山七日,猶然不通道理,觀東海三月,依舊不知始終。


    但是憑著這股子求道的執拗勁頭,一直到法相後期居然都暢通無阻。


    隨著在大界之中行走曆練,麒麟榜給他排了位,榜三十六,“聖人問道,金石開門。”,諢號居然是小聖人。


    老學究們覺得這股子勁頭還算是好事,也由著他。


    但是這回萬應書落到他手裏,那就不一樣了。


    他難得地興奮起來,雖然他不止木訥還麵癱,從外表依舊是看不出喜樂。


    ——他能問一年。


    不止張清和,幾乎所有玉劵的持有者都看見了這行字。


    有些奇怪,他人所問居然能共享,這是他們沒想到的。看樣子,日後得謹慎考慮問題。


    “格物何以致知?”


    周槐安有些抓狂,他雖然喜好聖人學問,那也是被迫,因為他靈根有缺,修為此生隻能止步於感應,故而在舞文弄墨裏找出路,這人這麽珍貴的機會就為了問一句格物何以致知,簡直使嚐試了無數個日夜而沒有結果的他吐血三升。


    而蘇神秀則興奮得很,她正手捧玉劵托腮光著腳丫子閑坐於蓬萊仙島的青礁之上,奔湧而來的驚濤每每都是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襲紅衣,在足有人高的大浪中未嚐沾濕些微。玉足輕濯,歡快地唱著歌謠。


    萬應書竟然是真的。


    至於兩大巨擘手中的兩枚,毫無動靜,仿若死物。


    張清和愣了愣,啊這,這不是送分題嗎。


    他並不知曉太浩天外萬應書的風波,隻把這個玉劵當成了類似有獎問答的機製。


    他想了想,試探著用靈元寫道


    ——“格物致知,謬也。”


    “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隻是未知。”


    靈元寫上去的一瞬間,張清和的心湖轟然作響,神魂激蕩,被接引到了玉劵之中。


    “這又是什麽東西?!”張清和無比驚詫。


    王執心此刻視線之中卻生了變化,他房中的內壁通通變成了某種生物幹涸的血肉,好像是某種難以理解的邪魔失去了活性,被生生製成了這架飛舟,即使是這樣,龐大扭曲的誦經聲也往他耳中灌入,卻被萬應書散出靈光護住。


    當然,若是有外人在場,除了王執心木訥的臉色突然蒼白之外,並無異常。


    “我的個先聖咧……”


    王執心的腦回路與他人不同,顧不得眩暈與嘔吐感,他甚至上手摸了摸,還仔細觀察起來。


    正當他要細細研究,甚至忍著幾乎要炸掉的腦袋,想以靈元化刀切下一小塊時,某種存在降臨了。


    王執心抬首,頭頂上方再不是樓閣的房頂,而是深邃不可知的宇宙太虛。


    祂從高天之上的高天投影而來,身上帶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他的靈性天然高於凡人,猶如煌煌上蒼。


    萬道不過是為祂鋪路,星辰不過是道衣上的塵埃,祂戴著古樸的魚尾冠,氣息仿佛跨越萬古歲月,其麵容不可知不可查不可形容,隻有眉心一點丹朱散逸著某種莫名的帝道威壓。


    令人難以理解又蘊含大道至理的天音響徹,瞬間有諸仙君虛影白衣謫凡,執笏躬身,鳳凰青鸞列在左右,真龍麒麟臥在身周。


    居然將這間小小的房間侵染成了一片仙土。


    溫和的清華籠罩,王執心壓力驟減。


    隻見那身影用難以理解的言語輕聲誦道:


    “格物致知,謬也。”


    “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隻是未知。”


    大道天音跨諸多時空而來,晦澀深奧,可王執心偏偏聽懂了,甚至乎還內蘊著關於這個世界本質的一些道理。


    他顧不得震驚,慢慢消化。


    “敢問上尊名號?”


    王執心木訥的臉上罕見地出現動容,他實在對這尊存在過於好奇。


    這種位格的道果,說是天尊也不為過吧?


    可他卻得不到回音。


    但是那尊存在猶然未曾離去,在正上方不可描述的太虛宇宙之中高懸著,似乎他手中的萬應書就是這尊仙神在此方世界的憑依。


    王執心靈機一動,以指凝靈元作筆,又在玉劵上寫道:


    “敢問上尊名號?”


    張清和花了數息明白目前的狀況,又為了想名號沉吟了一番。


    但在王執心眼中光一會的功夫,這位身周已經數萬世界生滅循環,好似這個空間中時間毫無意義,找不到參照係。


    張清和聯想到那太玄、太淵、太虛那仨玩意兒,硬氣地拿了主意。


    大道天音自高天輕聲傳頌,整方太虛宇宙都響起了某種祭神的古樂,仙君異獸們匍匐在地,仿佛在慶賀偉大者的誕生——


    “本尊太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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