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殿從狂暴到安靜狀態的轉變隻用了短短一刻鍾的時間,它的沉寂讓外麵諸多妖族歡天喜地,妖族大地承受了太多哀傷,是該有一個終結的時刻。有人甚至喜極而泣,抱著失去的親人的屍骨痛哭流涕。人族也好,妖族也罷,都是有感情的生物。林叢雲即將出手的第二劍被硬生生的摁在了手裏。


    倘若妖神殿在第一劍之下恢複平靜,對他來說未嚐不是好事。畢竟劍仙草的葉子要重新長出來,需要費一些功夫。


    四千九百九十九層內,秦林的身體已然漂浮在空中,他的嘴巴張開很大,有一些紫色的氤氳從嘴裏吐出來,落入五千層的門縫之內。


    雪蓮依舊沉睡,隻不過她的身體上有一些皺紋浮現,眼角、臉頰、手背······每一處可見的皮膚都生出了皺紋。這種現象若是雪霜清在這裏,稍微想一下應該能明白事情的本質。


    現在的秦林和雪蓮,處於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態。秦林正在經曆人生最危險的時刻之一,而雪蓮則是隨時有性命之憂。


    藍天白雲已然退卻,轉而進入的是一個擁有燦爛星空的世界,在這裏,秦林化身為一個小孩子,正依偎在一個中年女人的懷裏。這女人長相乍一看並非很驚豔,不是那種一件難忘的類型,但她明眸皓齒,肌膚雪白,再看也是相當有味道的人;尤其是她的那一雙眼睛,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僅僅隻是一個對視就能讓人沉淪。


    “母親···這星空真好看····”秦林的身體逐漸軟化在中年女人的懷裏,“天上的星星····真多呀,真想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女人寵溺的摸了摸秦林的頭,“看,那裏·····那就是你最向往的地方·····星海深處····才是你的歸宿·····”


    “星海盡頭····有什麽?”秦林的眼睛越來越疑惑。


    他已然沉淪在這久違的溫情之中,此刻的他,就如當年一樣,對事情失去了最本質的判斷力。


    然而女人的一句話,讓這種狀態的他都生出了疑惑。


    難道,我不該是屬於父親母親的嗎?我不該是父親母親的寶貝嗎?我怎能回歸星海,塵歸塵土歸土·······


    父親這個詞,秦林已經多年不用。自從去到江南之後,他就極少提及雙親的一切,他有意的在回避這一切。


    可是隱藏在心底深處的黑暗,即便是現在依舊不能徹底的去除。


    他的內心,最渴望弄清楚的兩件事:父親的死、母親的犧牲。


    他自然知道當年的事情,一個隻有兩三歲的小孩童,能懂得什麽呢?他不過是一時頑皮,掙脫了母親的懷抱,爬到了大廳的中間而已,他怎麽會知道那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大鼎會有奇特的功效,讓他的資質徹底的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這件事,一直是父親最艱難的驕傲。既要為他高興,又要隱瞞他的一切。


    從那之後,父親母親就沒少為這件事爭吵,直到那一天,母親一去之後再也沒回來。聽說是找到了關係,去到了那個人的麵前,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苦苦哀求···········


    每每想到這裏,秦林的腦袋都會劇烈的陣痛,他揉著自己的腦袋,小聲的問道:“母親,您······真的這麽狠心拋下我嗎·····”


    “孩兒不孝·····不該去碰那萬物鼎·······”


    “孩兒不孝·····不該出現在您和父親談話的現場·····”


    “孩兒不孝·····不該········”


    他曾經幼稚的想過,如果不是那天他正好出現在那裏,或許母親也不會負氣而去········隻是年幼的他怎能知道,這是父親母親一直爭論的焦點所在:到底,該不該為了秦林犧牲一切。


    母親的確說到做到,為了秦林她犧牲了一切,不論是家族榮譽還是資源鏈,全部奉上之後依舊難逃滅亡的厄運。


    據說那是神域最黑暗的時刻,一個亙古流傳的古老家族就此消失。伴隨而來的後果便是神域內部劇烈的動蕩,秦劍歌以劍開天門,邀九域英豪一聚,強行開啟天啟之戰。


    在那裏,他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壯舉,讓世人徹底的知道了這位神域崛起的軍神是怎樣的天驕。也是在那裏,他付出了血一樣的代價,終於是讓那個人的嘴出現了一絲鬆動。


    正是這一絲鬆動,讓這個麵對任何風浪都麵不改色的男人痛哭流涕。


    然後便是神王城的動蕩不安,秦家逐漸退出神王城的舞台,龍家強勢崛起。這中間不過短短十來年的時間,但是發生的大事一點都不少。


    大哥帶領秦家進入星海深處,躲避了那個人的視野。龍帝崛起後保持了與外界的聯係,越過了軍方的管轄,儼然有成為神域第一人的氣勢。


    神域內十大軍事基地接連爆發戰爭,域外的局勢愈發緊張,不僅是星域內的原生世界爭奪進入焦灼狀態,資源的掠奪和礦星的開采,都進入了白熱化的生與死的階段。


    ··············


    “傻孩子,怎麽能是你的錯呢?”中年女人低著頭,用輕微的聲音緩緩的說道,“都是你父親的錯,如果不是他異想天開,怎麽會有這麽多事。”


    “都是母親的錯,如果不是想出名,怎麽會有這麽多事。”


    “都是姥爺的錯,如果不是他利欲熏心,河間地不能失守,也不至於讓你父親出麵······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事。”


    “都是········”


    中年女人不停的在秦林的耳邊低語,聲音很溫柔,但是事實很殘酷,有一些是秦林知道的,更多的是秦林不知道的。這女人,比秦林自己還要了解事情的原本,把一些秦林不知道的細節說的事無巨細。


    但這徹底的觸碰了秦林的神經,讓他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不·····不該是父親母親的錯·····”他流淚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們為了孩兒,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怎能不錯·····”中年女人厲聲嗬斥,“為臣者,不尊臣綱,妄想爭奪聖山權限,是為不忠!”


    “為妻者,妄想與丈夫爭辯,為你開脫罪名,洗除你一身的黑暗,是為不忠。”


    “為人子女者,以整個家族為代價,犧牲一切來保全一個孩童,於家族而言是不忠不義,於父母而言是不仁不孝。”


    ··········


    此刻的中年女人哪裏還有半點溫和的樣子,她化身成為黑暗,成為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遮蔽了無數的星星。


    驕陽在一瞬間重新出現,它並非是落下升起,而是被黑暗掩蓋了存在。藍天白雲重新降臨在這個世界,平靜的水麵不再平靜,隨著黑影將一切重新包裹,秦林看到了一切難以啟齒的畫麵,這幾乎讓他崩潰。


    腳底下,水麵中,父親卑微的站在神殿麵前,他身子微微佝僂,祈求著上蒼能給與自己一條生路。他話語輕微,從一個意氣風發的軍事將領變成了壯誌全無的中年人;母親跪倒在神殿麵前,不停的磕頭,她的頭顱把地板都磕碎了,血流如注,但神殿上麵的那人,始終不為所動。


    畫麵一轉,他看到母親虛弱的躺在了父親的懷裏,已然時日無多。兩人靜悄悄的交流著,完全沒有生離死別的痛苦,倒更像是在商討什麽,眼中失去的光彩逐漸恢複。


    ···········


    “不······”秦林痛苦的捧著自己的腦袋,“不該是這樣的······”


    “為什麽······為什麽你這麽狠心·····”秦林伸出手去掐那坐落在神殿上方的人的脖子,他想把這個人殺掉,前所未有的想。


    “你的存在····讓這個世間多少家庭妻離子散····你····就是個惡魔·······”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血債血償·····”


    ·············


    當他哭泣的時候,有黑色的氤氳從淚腺種流出,黑色的霧氣伴隨著淚水將他整個人籠罩,這是屬於虛妄的力量起了作用。


    虛幻的場景對秦林不會有什麽威脅,隻會讓秦林陷入幻境中無法自拔。可若是要汲取秦林身上的氣息,尤其是靈魂力量,這就涉及到了黑蓮的禁區,自我保護意識的啟動隻是一種應對機製。


    這種機製在不久之前才剛剛施展過,效果不可謂不顯著。


    “秦林····快醒醒····”耳邊傳來聲音,是雪蓮。秦林回身望去,哪裏有雪蓮的影子?天空中無盡的黑暗中,似乎在遙遠的星空深處有一顆格外明亮的星辰正在對著他呼喚。


    “快醒醒······”


    星星眨眼,一明一暗·······這是雪蓮的意識與他接近之下做出的努力;這種狀態下的雪蓮能做到這樣已然是極限,這還是在兩人心有靈犀的前提下,她才敢做出這樣的嚐試。


    “不要被幻境迷惑了雙眼·····要明白,玩弄時間的人通常被時間玩弄·····”


    黑暗再臨,眨眼的星星眨眼間被踢出帷幕,外界雪蓮嘴角淤血,她努力過了,其它的就看秦林。


    玩弄時間的人,終將被時間玩弄!這句話讓秦林陷入沉思,他的模樣一直在轉變,嚶嚶學步的孩童,天真爛漫的孩子,痛哭流涕的孩子,雙麵無情的孩子,意氣風發的青年,溫柔入骨的中年·····他的一生,在一瞬間的時間裏來回演練數遍,各種心境來來回回不斷的轉變,讓他的精神遭受了巨大的扭曲。


    這種扭曲如同可見的實體一般在外界得到體現,他的身體像是有一個巨人舉起來,捏著他的頭和腳,將他整個人擰成麻花。


    而他身體中蘊含的力量,正在通過他張開的嘴唇被吸納進入五千層之中。


    黑暗籠罩著天空,秦林半跪到在地,他的頭疼已然痛到了麻木的境界,他不想在去做無用功。他隻是望著水麵下的影子,那是父親母親,是大哥是叔叔····是家族的一切······隨著力量的流逝,父親的身影逐漸被放大到無限,秦林落入了這張人臉的嘴裏。


    “不該是這樣!”秦林緩緩的站起來,“人之一世,誰能無錯!”


    “我不過是無意之中展露了自身,何錯之有!”


    “父親母親,何錯之有?他們之所以盡全力隱瞞我的存在,隻是因為我的存在,會讓人猜忌,會讓人以此為借口攻擊秦家。”


    “我是誰····我是秦家秦林····我是烈陽山脈秦林······我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混沌生物與現世者,能真正的和平共處·····”


    “是你們這些人,一直處心積慮的發起戰爭····”


    ··············


    “似乎覺醒了!”書聖望著這空間逐漸變得粘稠開口說道,“虛妄的力量,名不虛傳!”


    “似乎影響了整個地域的空間介質!”陳絮梅張開五指感受著空間的變化,“不僅僅是空間節點被封鎖,連時間都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改變。”


    “時間本就不存在,何來改變?”書聖語出驚人,“時間,隻是一種概念,真正的說法應該是時空。”


    “時空不可分割,時間···既是空間。”


    “但這種能力····”陳絮梅的驚訝遠不止書聖所言時空的問題,他更加在意的是全力釋放自己的秦林到底會造成何種影響。


    時空是不可分割的整體這種說法有多人已經論證其錯誤,關於這一點已經沒有必要再去糾結。到底書聖出於什麽考慮說出了這句話他都不關心。


    他唯一關心的問題是:秦林真的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了嗎?


    這一點林叢雲也很關心,他是最直觀的觀賞者,他和妖神殿出於同一個‘人世間’。不止一個人與他說過這句話:當秦林真正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的時候,他的路子就會越走越寬,真正成為霸主級別的人物。


    那麽,秦林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林叢雲自然知道,隻是於心不忍。


    “這是什麽·····”熬荀的身體從虛幻變成真實,他失敗了,“為什麽····這是什麽情況····”


    慌亂是對未知最簡單直白的應對方式。即便是熬荀又如何?也有他不能理解的力量存在於這個世間。就算是身為聖帝境界的書聖,也隻能說是魔道了這種力量的皮毛,真正精通這種力量的人,可能也就隻有那個人。


    “哼···我說過,你的機緣不如我····”雪霜清恢複了平靜,“事情雖然與預想有了些許偏差,但好在一切都是順著時間來的。”


    “在這種力量麵前,你與妖神殿的聯係會被徹底的截斷!”


    “不,應該是我們所有人和妖神殿的聯係會被切斷。”


    傲山竹抬頭望向妖神殿頂端,那裏有一層帷幕正在拉開,這種景象並不駭人,駭人的是他的目力無法穿透這層帷幕,看不到背後的東西。


    他自然是明白秦林存在的意義,這種事情他司空見慣。


    “哼,大家族·····”他對此嗤之以鼻,卻又不能說什麽。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說起來,他不也是在利用秦林的這一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麽。


    與那些人沒什麽兩樣!


    “接下來,就該是最後的階段!”雪霜清目視高空,眼中有些許擔憂。掌控時間者,最難看透時間的真意。也許正式因為掌控,才會有敬畏之心。現在她明白,時間不可控,隻能順從,從時間的縫隙之中偷得一些有用的東西。


    時間不可改變,事實不可變更。妄自動這一規則的人,必將麵臨更加嚴重的後果。


    這,就是她在這裏千年領悟的時間法則禁忌。


    而秦林,卻隻用了一瞬間就得出了相對的結論:時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和可以改變的狀態的結合體。


    “這就是妖族傳說之中最後的階段嗎?”林叢雲站在高空之中望著眼前的妖神殿。妖神殿的沉寂隻有短短片刻,就有了再度狂暴的跡象。


    一個靈寶的認主過程,不可能風平浪靜。


    “似乎我的存在,也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到這裏林叢雲終於明白,原來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那麽,到底這個人是雪霜清,還是傲山竹,或者是·····書聖·····


    “老朋友,還是沒能保留下你的這片葉子·······”書聖知道時不我待,隻能出手了,“安心,回去以後給你吃很多好吃的,給你補一補·····”


    黑暗的帷幕逐漸擴散,已然有了十數裏大小,這種景象會一直延續,被外人看見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劍聖既然有人間之劍,可以創造一個人世間來隔絕妖神殿與外界的聯係,自然也有能力創造地獄,來抵消這黑暗力量的擴散。


    這一劍,是為地獄之劍!


    比黑暗帷幕更加黑暗的時刻降臨,整個妖星盡數被黑暗籠罩,陽光無法穿透這層黑暗,整個妖族所有的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隻有那些妖聖們長長歎氣:妖族····終究是沒落了。


    “走吧··”書聖已然清楚,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可能在出現其他變故,“還有很多事要做!”


    “至尊盟該是你去應對的事情,與我無關!”陳絮梅的影子消失的更加迅速,不等書聖邀請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麵對這樣的殺聖,書聖也是無奈。不過這無奈之中,有一抹欣喜無法掩飾,今日之事,算是有了一點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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