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白天下過雨的緣故,日落西山之後,天邊還有淡淡的光亮,雲朵在微光中美極了,悠遊自在,恬然無求。星辰也在空中,多到無法數清,也正是這些繁星的存在,才讓人感覺到夜空的無盡與蒼茫,廣闊到如此多的星辰都在這片夜空中卻並不擁擠。


    圓月其實早就在天邊懸掛,隻不過夕陽未盡,不容易叫人發現。


    等到漫天霞光淡去,月的光輝就開始像山澗的小溪般,悄無聲息的緩緩地流淌,不喧鬧,亦不張揚,與黑暗融洽,又獨自清歡。


    月光灑落,即便是茂密的林葉也無法完全遮擋。


    枝葉間交錯而形成的一塊空洞,正好讓她穿了過去。


    有限的在林子裏造成了些許光亮。


    就在這一些光亮邊上,暗淡而模糊的一條身影忽然飛快地向前飛掠,又忽然頓住——從他正麵射過來一道幽暗無比的刀芒。


    “當!”


    這柄飛刀擊打在人影上,好像被他用手裏的兵器擋住,但同時也阻止了他前衝的態勢。


    不止如此,自後很快就接著飛來一柄飛刀,一如方才,又擊打在這人身上,被他用兵器擋住了,發出清脆響亮的撞擊聲。


    “當,當,當,當……”


    一聲接著一聲。


    這人不斷地擋下飛刀,卻又不斷地後退,從一開始還能回氣,還能屏住隻退半步,到最後為了卸去飛刀上的內勁,而連退數步。


    一直退回到了剛開始向前衝的地方。


    …………


    崔子龍心中十分清楚,隨著自己後退並與發出飛刀之人的距離拉遠,飛刀上的內勁卻沒有絲毫改變,這說明對方一刀勝過一刀,他退了越遠對方使出的內勁越大。


    可飛刀的準頭卻一點也沒有變差!對方連續不斷地發出飛刀,根據他擋下後退的節奏,需要在每一刀上都控製內勁,增加,增加,增加,還要控製飛刀的準頭,穩定的可怕!這不是一般的暗器高手能夠做到的,對方飛刀上的造詣出神入化,簡直駭人聽聞!


    “閣下有此飛刀之術,為何要藏頭露尾,不肯光明正大地出來與我較量?”


    他原本以為對方會搭話,可等了片刻,仍然不見林中動靜,除了葉雲生那邊劍花朵朵,飛刀依舊。


    崔子龍此次與葉雲生來到襄陽,一方麵是想救出被掠走的女子並將惡人除去,另一方麵打算會一會江湖上的成名高手,看看自己的家傳武藝,能不能敵得過。


    凡人皆有爭強好勝之心,他也不例外,一心想和江湖上的高手比試,可如今連對方的人影都看不到,更不知對方是什麽人,就被打退了回來,不由心裏沮喪。


    小心戒備,暗自思索中,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為何四周如此安靜……


    轉頭一看,葉雲生已收了劍,正向這邊走來。


    “他們怎麽忽然停下來了?”崔子龍不明白葉雲生為何如此從容,“會不會有什麽詭計?”


    葉雲生一臉奇怪地看著他,說道:“你當他們能帶多少飛刀?”


    崔子龍身邊還好,就幾柄飛刀落在地上。


    再看葉雲生之前的位置,一條兩丈見寬的如同彎月般的形狀,幾乎鋪滿了,全是飛刀!


    “你沒事吧?”淺淺關心地問。


    “挺好,許久沒有舞劍如此暢快,倒真是難得……老夥計,你大概也過癮了吧?”葉雲生又將長布纏上劍柄,嚴實地包裹起來。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這些人專門跑來給你喂劍似的!


    崔子龍,淺淺,宇文清河三人都有些無語。


    葉雲生並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蹲下來,從地上撿了一柄飛刀查看。


    這些飛刀都是同一種樣式。


    “一指長短,柳葉飛刀。”他喃喃地說,“隻是如此嗎?”


    “葉大哥,你看對方是一些什麽人,我覺得剛才對我出飛刀那人,放眼整個江湖,也不多見。”


    葉雲生笑了笑,答非所問地說:“這些人可真是有錢。”


    崔子龍愣了一下,也笑著說:“是啊,此番招待,確實大方!”


    葉雲生看向淺淺和宇文清河,歎息著說:“對方既然候在此地做埋伏,再往前去,我怕照顧不到你們兩人。”


    淺淺搖頭,說道:“我不會回去的。”


    她若執意還要跟著去,宇文清河一個人如何回到襄陽,夜深人靜,又是山裏……


    葉雲生說道:“即便真讓你帶著她此時再回襄陽,也不安全。”


    淺淺笑道:“外邊這些人雖然退去了,可是在這山裏誰知道會不會再碰上。現在隻有跟著你,才是最好的選擇。”


    宇文清河連忙說道:“我也跟著你,真要是你顧不上了,我就躺在地上。”


    “躺地上做什麽?”


    “裝死呀!”


    幾人一起笑了起來,葉雲生靜聽了一會兒,帶著三人向林外走去。


    這次直到走出林子,那些人都沒有再出現,看來確實是將飛刀都用盡了。


    林外橫亙著一處山坡,四人走上去,就見背麵是一處平野,有田,有溪流,有幾處屋舍,有高高的一圈籬笆,圍在中間。


    這籬笆也不知是什麽做的,將裏麵的環境都遮擋住了。


    葉雲生道:“就在裏麵,白日裏有不少人,我不好混進去,所以隻有等天黑了再來試一試。”


    “這個樣子,說村落未免小了些,說堡寨又未免太過平靜。”


    “外邊幾處屋舍都是常人,問題應該就在裏麵。”葉雲生白天在遠處觀望了一陣子,憑他的眼力,除非修為與他相差仿佛,不然很少能看走眼。


    “若這些人沒有武藝,我們趁黑過去就不擔心被發現了。”


    淺淺對崔子龍道:“現在還是早了些吧?”


    確實,剛入夜,大多人都沒有睡呢。


    葉雲生道:“原本我是打算自己進去的。”


    崔子龍不滿地說道:“葉大哥,我輕功也不弱!”


    淺淺亦笑道:“我輕功也還成。”


    宇文清河連忙說道:“若是不叫這些常人察覺,我也能做到!”


    葉雲生抬頭看了眼天色,說道:“再等半個時辰。”


    幾人退到山坡上,有幾棵歪脖子樹,葉雲生和淺淺坐下之後,崔子龍和宇文清河在邊上正要坐,就見葉雲生打了個眼色。


    崔子龍雖然年輕,但混跡衙門,當捕快的與三教九流常有接觸,馬上就回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拉著宇文清河說道:“去那邊坐,要是那夥人再來偷襲,正好可以看住葉大哥背後的方向。”


    之前宇文清河差點死在飛刀之下,得虧他出手挑落飛刀,所以未有多想,就跟著過去了。


    葉雲生挨著淺淺,問道:“你為何非要跟來?若是要對這些人報複,你也不用親自跑來冒險。反正我和崔勝是一定要對付他們的,地方都找著了,你在襄陽看我們廝殺也好,回去長安等消息也罷,不是都好?”


    淺淺捂著嘴笑,說道:“我哪裏是想報複他們呀,不過就是被幾個混人給擄走了,出身戲班,哪裏在乎這些……”


    “那是為何?”


    “查到這裏,不難看出來,甭說長安、襄陽,即使整個中原,略賣的大頭都盡在這兔舍。你說裏麵會藏著多少銀子?”


    葉雲生眼中蘊含著溫柔的笑意,輕輕地攬住她的細腰,“你還真是貪財……”


    淺淺不欲被他輕薄,雙手推他。


    他鬆開手,讓了一讓,接著說道:“記得去年小年夜,叫你離開,你走了又回來,還不甘心地伸手到我懷裏,想摸出幾個錢來,那模樣,至今想來,都是如此可愛。”


    世間娼女,哪個會因情話而動心?


    她自也不會。


    反而笑話他,說:“我隻記得有個窮漢子,一邊占人家的便宜,一邊還哭呢!”


    仇人近在咫尺,阿譚、子墨、晴子,似都不遠,流淚也不算什麽。


    他想到那晚,看那天邊的晚霞,以為是人間最後的眷戀,不覺有些癡了。


    沉默時的樣子,稍稍的憂傷。


    她仔細地看著他,發覺這人有的時候,真的很好看。


    他心裏明明隻想到那時的晚霞,可說出來的卻是:“那天晚上,我正要去和九難比劍,下意識看了眼天上。”


    “天上有什麽?”


    “有晚霞。”


    “為什麽是晚霞?”


    “因為我覺得,最美,美不過晚霞。”


    情話能讓女人動心。


    詩情畫意,卻能讓女人丟了心。


    他看著她,安靜裏,她眨了下眼,再不能將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所以後來的半年裏,不想便罷了,若是想到,我眼前,就會出現那天的晚霞;還有一個小娘子,在我懷裏,閉著雙眼,被我親吻時的模樣……她的臉上,也有一朵晚霞,很是漂亮!”


    若是情話加上詩情畫意……


    他的手再又伸了過去,攬住她的細腰。


    她呆呆地,被他摟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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