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生看著天邊那即將被黑暗吞噬的閃電。聽著裏麵張雯竹的一番言語,雖不是明訓警世的豪言壯語,但自有一股陽剛壯烈蘊於其中,叫他忍不住想要喝一聲好。


    自從晴子走的那晚一朝頓悟,他身上兩門內功心法都有所提升,“明光照神守”最是進展神速,因他不知這門內功的境界劃分,所以隻能與師門所傳的“玄機淨根訣”做比較。


    道家內功修為一般都分九層,之前他的“玄機淨根訣”在五層境界,提升之後到達第六層,道家謂之“自然”。“自然”之上乃是“無形”,“無形”之上是為“合一”。


    再上去就是第九層。


    佛家內功修為分四層境界,第四層的阿羅漢果即便是南海懸佛九難也未有達到;可實際上,在阿羅漢果上邊,還有一層境界,這層境界可望不可及,就像高高在上的佛祖,是給禪宗弟子參拜與敬仰的,但不可觸及。


    佛家的這一層境界名為“無生”,又稱“涅盤”,大多的和尚一般說是“圓寂”,所以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達成。


    道家以九為數極,既是至大至盛之意,又為萬物的終點,一切的盡頭,便如佛家的“無生”,道家內功的第九層名叫“天人”,也可以理解為飛升成仙。亦是虛設,不可能達成的一個境界。


    很多非江湖中的常人,便如說書的,就喜歡搬那一套道家神仙論,用什麽天仙,真仙,地仙之類的來劃分道教中的高人,其實在道家來說,人是人,仙是仙,真正得道之人,不會去奢望做什麽神仙,生死為萬世不變之理,成仙對於道家之人來說,是超脫於萬物,是得大自在,而不是飛到天上去,不老不死,虛無空想。


    葉雲生所練的“明光照神守”乃是呂仙遺留下來的絕學,與“無用劍法”合在一起,當是非同小可,對比第六層“自然”的“玄機淨根訣”,應該已到了第七層的“無形”,正合了“無用劍法”的無為無所不為。他這一份修為,放眼天下間道家諸派高手,也是不遑多讓,難能可貴了。


    這一路跟隨檀溪三鬼來到廟外,他運起內功,便將裏麵的動靜聽了個一清二楚。


    眼看檀溪三鬼就要一路趕到兔舍,找那個賬房先生,如今卻被絆在此處,即將性命不保,他也不由得陷入在兩難之地。


    他若是出麵搭救,檀溪三鬼自不會再去兔舍,可他若是袖手旁觀,帶路的人都被害了,更不可能借此找到兔舍。


    正猶豫的時候,聽到了張雯竹的一番言語……


    葉雲生那顆沉寂了七年之久,蠢蠢欲動的江湖人的心,又鮮活了起來,迸發出了那些年在江湖中曾痛快淋漓而不甘寂寞的熱血。


    書生的血熱了,會仗義執言,為天下人鳴不平。


    江湖人的血熱了,卻隻會做一件事。


    殺人!


    …………


    眼中的蒼穹,烏黑的雲朵下麵,出現了一點點墜落下來的晶瑩,眨眼間就滴在了臉上。


    何碎摸了摸臉上的雨,喃喃自語道:“早間看風色,不像是要下雨的天呢。”


    他打了個響指,何花山,何田田,何塗,從三個方向圍向了檀溪三鬼。


    夏芸仙也舉起手中飛梭,蓄勢凝神。


    一觸即發之間。


    廟外漫步走入一人。


    他穿著一身比血還濃的紅衣,頭戴一頂白玉蓮花冠,腰間掛著一條懸了陰陽魚的道穗,手裏提著長布包裹的寶劍,已經抖開了一角,露出漆黑的劍柄。


    隨著他步入廟中,堵在廟門的何塗一步一步後退,與他遙遙相對。


    他從檀溪三鬼身邊走過,在何田田麵前停住,問道:“動手還扛著一人做什麽?”


    何田田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原本如同彌勒般的笑容變得比哭還要難看。


    “忘,忘記了。”


    “那就把她放下來,順便解開她的穴道。”


    “哦。”何田田應了一聲,馬上就彎腰將宇文清河抱在懷裏解開穴道,任由她掙紮退開,躲到葉雲生身邊。


    葉雲生看了眼女扮男裝的丫頭,又往前走,宇文清河立即跟著他一起走,純粹憑借著生存的本能,不離他左右……


    他走過何花山身邊,將他握在手裏的大剪子取來仔細打量,然後還給他說:“這把剪子當年在我身上留了兩道口子,你可知道在哪兩處位置?”


    何花山一邊搖頭,一邊將大剪子插在腰帶上。


    葉雲生先指著左胸,“這裏。”再指著左臂,“還有這裏。”他看著何花山,卻像是看著記憶中的一位前輩。


    “明白了嗎?”


    “明白了。”何花山已想到了父親當年出的是什麽招式,隨後目光不自然地落在葉雲生右側肩部。


    葉雲生見他目光落處,板著臉道:“你很聰明,但稍稍急了些,若是真有這個念頭,我保證你連一道傷痕都不可能在我身上留下。”


    何花山怔了一怔,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葉雲生又向前走,一退再退的何塗忽然拔刀,刀影掠過一道暗光,在漫天細雨中劃開一道水痕,斬向葉雲生腰間。


    他好似已經料到了,就在何塗拔刀的同時,奈落出鞘,筆直刺了出去,雨滴在劍鋒周圍俱被震散,成了無數的水線四射開去,劍一往無前,驟忽而動,驟忽而停,靜止在了何塗的咽喉前,相隔寸許。


    何塗的刀也停住了,在葉雲生腰部一尺有餘的空中。


    雨滴落在薄薄的劍鋒上麵,發出極輕微的滴答聲。


    葉雲生將劍還入鞘中。


    一臉冷峻的何塗忽然丟下手中的唐刀,跪在了地上,捂著臉大聲哭了起來。


    哭聲在雨聲中支離破碎,就像他失去了父親之後的童年,隨著破落的何家東躲西藏……


    念念不忘的複仇,伴著隱藏在深處的不自信與恐懼。


    在這一刻突然爆發了出來。


    葉雲生並沒有運轉內功拒開細雨,因為他喜歡下雨的天氣。


    如果是在長安,隻要下起了雨,他就可以躲在家裏,對著滴滴答答的院子,安安靜靜地發著呆,耳中聽著阿譚的絮絮叨叨,還有阿雨幼稚天真的話兒……


    他從何塗身邊走了過去,兩步經過了不知所措的辛如暉與江晨。


    麵對仰望著他的何碎。


    隻聽何碎喃喃地說道:“當年我爹苦心經營,設下天羅地網,賺得寧家的老匹夫入局,若不是你突然蹦了出來,死命幫著寧家破局,我爹又怎會輸了那一場?寧何兩家爭鬥了幾百年,從未有過敗得如此慘淡,也從未落到過如此淒涼的境地!”


    葉雲生麵色沉靜,耳邊似有刀劍相擊,嘶聲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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