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緣卻麵不改色,隻對老幺說道:“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咱們懷家的人,從來就沒有勉強一說。”


    這話把道理說透了,不見光,要麽我殺了對方,要麽對方殺了我。刺客,不就如此嗎?


    懷經忽然直起腰板,俏生生的還有淚痕的小臉,一下子明豔無比,“隻不過一碗麵,算得什麽?”


    她忽然像個餓漢,又仿佛碗中的不是一坨坨的麵,而成了仇人的血肉。


    好不容易吃完了麵,她死死地咬住牙,生怕吐出來。


    販麵郎看著她,忽然說道:“老雲回來與我說,以後遇到懷家,能讓就讓,能忍就忍……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你就是懷經?”


    她都要奔潰了,好不容易吃完了,結果你這混蛋居然說這話?


    可許二哥和張大哥卻不約而同地放鬆了下來。


    連懷緣都在暗裏鬆了一口氣。


    “他既然已經鬧過懷家,又打傷了你們三位兄弟,之前的過節,就此消了。至於金書,你們還有什麽手段,我等著便是。”


    說得很厲害,其實他心裏也鬆了口氣。


    這可是長安東市!


    光天化日之下!


    他要在這裏殺了幾人,往後還怎麽擺攤販麵,還怎麽在長安過日子?


    也罷,老雲啊,就賣你這個麵子。


    “好!”懷緣站起身,巴不得早些離開,問道:“多少錢?”


    “四碗麵,五百兩銀子不貴吧?”


    “不貴。”


    買他性命的金書值五千銀子,他隻收五百兩,換桌上的四個人,怎會貴呢?


    …………


    四人分開走了,許二哥與張大哥不知去了何處,懷經跟著懷緣,回到店肆,懷緣的屋子裏麵,嚴振坐在椅子上,麵沉如水,而檜哥兒則跪在下邊,垂頭喪氣。


    懷經進到屋內,一臉手足無措,若是換成平日裏,早就撒潑耍橫,鬧將起來……


    懷緣摘下頭上的鬥笠,坐在椅子上歎了口氣,拿起嚴振準備的熱茶,喝了半杯,苦笑著道:“怕是這一年裏,都不敢再吃麵食了。”


    “許二已讓人回來將事情經過講與我知,這事後麵再說,先說說當下,該如何處理這廝。”


    檜哥兒伏低身子,說道:“小人知曉不該陪同絡絡去東市找那人,更不該瞞著大郎與嚴先生。”


    嚴振冷笑了一聲,卻不理他,隻與懷緣道:“家有家法,這廝膽大妄為,我看是留不得了!”


    檜哥兒聽了這話如同五雷轟頂,渾身抖得似篩子一般,拿腦門叩在地上,敲得砰砰作響,“求大郎饒小人一命!小人知道錯了!”


    這下懷經再沉默不住,怒道:“嚴先生,檜哥兒都是聽我吩咐,你要如何,合該將我也一並除了?”


    懷緣道:“絡絡,若是我未趕到,若是那葉雲生少一些顧忌,你與許二、張大,此刻都已成了死人。你說,這樣的家奴,怎能留下?”


    懷經叫道:“又不是他慫恿我去惹那葉雲生的,便是他不在,我就不會去了嗎?”


    兄弟兩人爭執,嚴振沉默不語,檜哥兒隻盼著懷緣能看在絡絡的麵子上,放自己一馬。


    懷緣道:“我既然讓他上了馬車,就是要他做個好伴當,他呢?瞞著我們,陪你肆意妄為!”


    懷經跺著腳,發蠻了,“我就是不許你動他!”


    這話說出來,懷緣麵色如常,瞧不出變化,可嚴振卻是臉上發白,連忙喝茶掩飾。


    “絡絡,你定要護著他,我也不想為了個家奴,叫我們兄弟心生嫌隙,如此,就留他一條小命……隻是,這人卻不能呆在懷家了。”


    檜哥兒吃了一驚,本來聽到能留住性命,心裏冒出來的欣喜瞬間被一片白茫茫覆蓋,當真是無所適從。他自小就長在懷家,如今要被家主趕出家門,可真是比死了,還要難以接受。


    懷經卻不是這樣想的,總歸是能活著,有她在,往後的日子更是不用擔心。


    等中午幾人用了飯菜,便讓檜哥兒先回許州,自有人在外邊陪著一起上路,到了許州,便會看著他收拾細軟家私,離開懷府。


    再又坐下,關起門來說話。


    懷經開始認錯了,“都是我不好,壞了大事,下麵我們對葉雲生該如何是好?”


    懷緣道:“絡絡,你別過於自責,此事直到現在,我也未有在心裏怪你。”


    嚴振微笑著道:“現在來說這事吧……其實,真不怪絡絡。打草驚蛇,有好有壞,便在於我們是如何看這事。”


    懷經覺得難以理解,“那葉雲生武藝如此高絕,我和大哥都被他輕易製住,不僅未能傷到他分毫,還叫他知道我們要刺殺他,有了提防之心……好在哪裏?”


    嚴振看向懷緣,懷緣點了點頭,說道:“方才我已經下令,叫長安城裏的兄弟們,都回去許州了。”


    “甚好。”


    懷經醒悟過來,說道:“與其把家底都折在長安,不如賠了金書?”


    “沒錯。若不是你提前露麵,讓我探出葉雲生的武藝,竟有這般高深莫測,等到晚上我發動起來,不知要死多少人。”


    “按照大郎的看法,隻怕我們這些人一起上去,也殺不了那葉雲生。最後徒勞無功,憑白把家裏的高手都葬送在這裏。”


    “絡絡,你這算是歪打正著,讓我們懷家逃過一劫。”


    “可是如此放棄了,總覺得不甘心呀!”懷經沮喪地說道。


    嚴振搖頭,無奈地道:“這是長安,寧家三房就在城西,也不知有多少暗樁埋在城裏,不盡早離開,等寧家摸清了我們的情況,到時候,就是不死不休了。”


    懷緣歎道:“去年裏真是失策,被何碎擺了一道,我們現在已經與寧家對上了,即便我不想鬥,寧家也不會相信。”


    懷經看著他,問道:“可是去年吃了這麽大的虧,你真的,沒有想過找寧家做過一場?”


    “做夢都想,但現在的情況,我卻是一點也不敢。”


    …………


    “阿生,今天又這麽早回去啊。”


    “不早了,下午還有事情。”


    “哎呀,你今天生意好啊,有些可惜哦。”


    “錢乃身外之物,莫強求,莫強求。”


    懷中揣著五百兩的意外之財,葉雲生風輕雲淡地推著小車向家中走去。


    對於懷家和那五千兩的金書,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長安是寧家三房的根本之地,懷家來這裏做買賣,寧家會比他更上心。


    回到家中,跟在院中看著阿雨玩耍的江瘦花打了個眼色。


    江瘦花微微地搖頭。


    他便知半日無事,戲班還未找上門來。


    去燒了兩碗麵條,並炫耀地說,他的兩碗麵,值兩百五十兩銀子呢!


    下午照舊帶著阿雨,上趙府,教兩個孩子劍法。


    近來,趙員外找了幾名江湖人,看家護院。葉雲生與他們打過幾次照麵,都是大門大派出來的,有些年紀,又失了往上的野心,經江湖雨打風吹,甘於平伏,就來此間賺些輕鬆的小錢。


    偶爾葉雲生也能和他們聊到一塊兒去。


    或許在他們眼中,葉雲生,大概也是如此罷了,差不離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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